淺析賴少其早期繪畫藝術的現實主義精神

現實主義既是創作方法，也是表現方法，具有鮮明的客觀性和社會性。

從創作方法的層面講，現實主義要求作者貼近社會，關注生活，尊重客觀事實，反映的內容與人民大眾息息相關，通過典型人物、典型環境的描寫，反映現實生活的本質。現實主義要求作者忠實于自己的感受，而不是遠離生活去閉門造車，置活潑潑的生活于不顧，沉溺于自我表現的孤芳自賞中；或戲謔生活、玩世不恭；或無病呻吟、虛情假意。現實主義與現實社會如魚和水的關系，須臾不可分離。不然創作便會落入無源之水、無本之木。

從表現方法的層面講，它與寫實同屬一個概念，是藝術的寫實。現實主義的寫實不是攝影機，機械地反映生活，也不是謹毛失貌的自然主義，而是要求作者在敏銳縝密的觀察分析、研究判斷后，以明晰生動的藝術語言具真情實感地抒發對生活的感受及藝術主張。現實主義要求藝術語言源于生活，高于生活，并能為更多人所理解和接受。有的作品雖然描寫細膩、寫實，但缺乏反映真實動人的內容，這種畫體現不出現實主義精神。現實主義精神是時代性的反映，它對現實社會的態度是積極參與，強調社會責任感，而不是躲藏逃遁，漠視無睹，無動于衷。

賴少其畢業于廣州市市立美術學校西畫系，有著嫻熟的藝術功底，在校期間接受魯迅“為人生而藝術”，真誠地表現于“眼中、心中的世界”的進步思想，以描寫人民疾苦，民族危亡為已任，致力于新興版畫（木刻）的創作。他認為木刻的功能是喚醒和提升大眾意識，發揮戰斗作用，木刻藝術的生命在于和大眾“聯結起來”。因此，他將藝術創作植根于大眾深厚的土壤里，從社會生活中吸取養料，鞭笞黑暗的舊社會，反映酷烈的民族解放斗爭生活，真實地記錄下那段中華民族內憂外患的歷史，表現出強烈的愛國熱情與斗爭精神。他在《木刻界》創刊號上發表《木刻與大眾》的文章中坦言：“木刻（版畫）之所以得到大眾的歡迎，不是木刻的功績，而是木刻所給的內在意識，而這種意識恰適合于木刻的特質而得到更大的效果而已”。

賴少其早期繪畫的最鮮明特點就是“感于哀樂、緣事而發”，揭露時政的腐敗無能，反映時代的變遷，具有強烈的時代性和社會責任感，真實地體現出“為人生而藝術”的現實主義精神。日本軍國主義的侵華戰爭，使中華大地遭受掠奪、蹂躪，民不聊生、滿目瘡痍。版畫《餓》就是在這一歷史背景下創作的，作者采用了簡約、概括，以少勝多的藝術手法，飽含深情地描繪了一個骨瘦如柴，因饑餓無力倒在破席上，奄奄一息的中年男子和男子身邊那只破舊的空碗，人物形神兼備，畫面氣氛凄楚，“墨點無多淚點多”，可謂是當時掙扎于水深火熱之中的勞苦大眾痛苦呻吟的真實寫照。作品雖非鴻篇巨制，但以情動人，用形象說話；避免了簡單的政治圖解，方寸之中包含了深邃的思想內涵，達到思想性與藝術性的統一。從藝術規律上說，藝術多元化決定藝術應是豐富多樣、異彩紛呈的，藝術誠然可以如馬蒂斯所說的像安樂椅，消除人們的疲勞，令人賞心悅目，但現實主義藝術不僅于此，它在遵循藝術審美愉悅功能的同時從不排斥藝術的教育功能和社會責任。賴少其早期繪畫的現實主義精神正是充分體現在參與社會，憂國憂民的社會責任上。后來他自已也毅然披掛戎裝參加新四軍。

賴少其早期繪畫的現實主義精神尤以抗戰版畫最具代表性，他創作的一批反映當時現實生活的作品，如《抗戰門神》《如此抗日救國鋤奸團》《餓》《腰有一匕首》《債權者》《高飛》等，都是堅持為大眾而藝術的現實主義的體現。這批作品風格淳樸、明快，內容深刻，立意鮮明；人物形象典型生動，黑白對比強烈而具節律感，刀法遒勁有力，充滿撼人心弦的藝術感染力。曾被魯迅譽為最具有戰斗力的青年木刻家。

套色版畫《抗戰門神》以濃烈、跳躍的補色對比，借用民間習俗中的門神樣式，表現抗戰救亡的內容，喚起民眾“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抗戰激情。版畫《如此抗日救國鋤奸團》，作者從親身感受的事件中，以敏銳的洞察力、犀利的筆鋒，通過典型環境中典型人物的塑造和頗具表現力的藝術再現，既揭露了廣州國民黨當局鎮壓抗日群眾，制造荔枝灣慘案的罪惡行徑，又向世人昭顯出奮起斗爭的中國民眾悲愴激昂的真實場景。在嚴酷的社會現實中，作者潛心觀察思考許多發人深省，使人心緒難平，需要用藝術加以表現的事物。正如１９世紀法國現實主義畫家庫爾貝曾說：“我只愿畫我看到的，我從來不畫安琪爾……”

震驚中外的皖南事變發生后，賴少其被囚于上饒集中營。他雖然身陷囹圄，即便是關押在環境險惡、生死叵測的單人鐵刺籠里，仍戰斗不息，矢志不渝。他視牢籠為新戰場，以畫筆作武器，勇敢戰斗。他創作的水墨畫《高飛》，就是一幅在寫實基礎上運用了一定象征手法的現實主義力作，畫面中一只雄鷹越過鐵絲籠奮力向遠方飛去，這一巧妙而隱喻的藝術語言被認為是上饒集中營茅家嶺暴動的信號，極大地增強了新四軍官兵沖出慢慢長夜，奔向黎明的決心和勇氣。

賴少其早期作品雖然遠離我們７０余年了，勿庸諱言，囿于當時的歷史條件，少數作品在制作上略顯侖促，還不夠盡善盡美，但蘊藏在作品中那可貴的現實主義精神卻是留給我們的一筆無可替代的藝術資源和精神財富。

責任編輯梅宏

[作者簡介]俞小飛，上饒師范學院美術系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