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兒最后一眼

高陵發(fā)現(xiàn)，那個骯臟的老頭又出現(xiàn)了。他還是遠(yuǎn)遠(yuǎn)地站在那里，一雙渾濁的老眼，呆呆地朝柜臺這邊望著。高陵的手表店里再沒其他人，這個老頭一連幾天都是這樣盯著自己，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想搶劫嗎?這老頭似乎很懦弱，目光總是怯怯的。再說，他是那樣衰老、遲鈍，完全沒有劫匪的兇狠歹毒的虎狼氣。

是行乞要飯嗎?也不像。高陵似乎從沒見他向任何人伸手乞討，沒有說過一聲“行行好……”

高陵總是像揮蒼蠅似的極力想把這個老頭從視線里揮去?？墒敲刻б淮晤^，就發(fā)現(xiàn)老人的一雙眼睛正在笑瞇瞇地“撫摸”自己，是那樣親切，甚至特別溫柔。高陵很煩惱，眼睛一瞪，那老人的眼光就怯怯地躲開了。

這天，商店打烊，高陵下班剛邁出柜臺，老頭卻在門口堵住了他。

“小哥……”老頭鼓足勇氣攔住他，說，“我想向你要—件東西……”

高陵諒他不是自己的對手，揶揄地說道：“是要手表呢，還是金戒指?”

“不……我不是那意思。”老人窘迫得不行，“我是想……要你的一張照片?！?/p>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高陵因為出娘胎時臉上留有一塊黑印記，自小與相機(jī)無緣，照相成了他生活中的忌諱，他沒好氣地說：“我又不是大明星，你也不是追星的小丫頭，要我的照片做啥?”

老人顯然聽不懂他的話，喃喃地說：“你一定要給我一張，你千萬別拒絕我，要不，我用錢買……”老人青筋隆起的手顫抖地從舊棉襖里層掏出一張10元的鈔票，哆哆嗦嗦地遞到高陵的面前，一臉都是懇求。老頭為什么要他的照片呢?高陵感到心里亂糟糟的。

“你長得很好看，鼻子、眉毛、眼睛都像臘狗，不，整個兒一模一樣，連臉上這塊黑印也像極了……你給我一張吧，”老頭子說，“我?guī)Ыo娃他媽看一眼，她就能合眼了……”

“臘狗是誰?”高陵不解地問。

“是我的獨(dú)苗娃子。8年前，他去南方打工，怪他多管閑事，有個惡人搶一個婦女的提包，他去堵截，結(jié)果……被人家用刀子捅死了?！崩项^子說這話時，沒有掉眼淚，他只是不斷地?fù)u頭，“8年了，我不敢對他娘說實話，只說娃在南方掙錢。他娘有心臟病，眼巴巴坐在門口盼望了8個寒暑。這回病得要死了，卻幾天幾夜不閉眼，嘴里不停地喊‘臘狗’，她不看上兒子一眼，是不肯去見閻王呀……”

“你在柜臺前等幾天就為這?”高陵的鼻子發(fā)酸，聲音沙啞起來，老頭子雞啄米似的直點(diǎn)頭。

高陵二話沒說，掏出工作證，揭下照片，雙手遞給老頭，老頭小心翼翼地把照片捧到離眼睛很近的地方，渾濁的老眼很快漫出淚水，他旁若無人地對著照片哭泣：

“你是我的心肝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