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國與西南民族

內容提要：自古以來，我國西南地區民族人口眾多，民族成份復雜，民族分布面廣，民族活動能量強、社會影響大。三國時期，立國于西南之蜀國與西南民族的關系極為密切，對西南民族地區社會歷史的影響廣泛而深遠。本文在闡述蜀國建立的基礎上，著重論述了其境內的民族成份及諸葛亮平南中的事件，并對賨人的族屬和平南中的時間作了進一步的探研。

關鍵詞：蜀國 西南少數民族 南中

中圖分類號：K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8750(2007)04—33—5

東漢末年，在黃巾軍農民大起義的沖擊下，中央王朝權勢日衰，各地封建豪強及官僚紛紛組織武裝自固，甚至擴大實力乘機割據。建安元年(公元196年)，曹操將漢獻帝劉協奪到手后，從此“挾天子以令諸侯”，獲取了優于其它割據集團的政治資本。建安五年，曹操全勝，遂一統中原，余下的勁敵主要是盤據于江南的孫權，建安十三年(公元208年)，曹操統兵30萬，南下欲攻滅孫權。孫權聯合劉備聯軍共5萬迎戰于赤壁(今湖北嘉魚縣)，借東風以火攻大潰曹軍。曹操被迫退回江北，孫權得以穩固江南，劉備據有荊州之地，形成曹操與孫劉聯盟長期南北對峙的局面。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曹操病故，其子曹丕稱帝，改年號“黃初”，改國號“魏”；次年，劉備亦稱帝，改年號“章武”，改國號“漢”；孫權受封為吳王。直到公元229年，“公卿百司皆勸權正尊號”，改年號為“黃龍”，國名“吳”，“蜀遣衛尉陳震慶權踐位，權乃參分天下”。至此，魏、蜀、吳“三國鼎立”的格局正式形成。劉備稱帝于成都。成都地在先秦時的蜀國，秦漢時的蜀郡，故劉備所建漢，史稱“蜀漢”，以別于歷史上統一的漢王朝。三國時期則被簡稱為“蜀”。蜀之立國在西南，轄區的主體亦在西南，與西南民族的關系密切，對西南民族地區社會歷史的影響廣泛而深遠。

一、蜀漢政權的建立

漢代的益州轄有漢中、巴、蜀、廣漢、犍為、牂柯、越巂、益州、永昌、汶山等郡，絕大部分在今西南地區。東漢末年，各地豪強、官紳割地稱雄，長年混戰于在江南北之時，偏居西南的益州尚不為人注目，權少戰事，社會相對穩定。赤壁之戰后，受挫折曹操暫停向南擴張，轉向西北攻取張魯，以“五斗米教”施行管理的漢中。劉備則聲望大顯，并獲得荊州，結束了游弋作戰的困境。時任益州牧的劉璋，聽信部屬別駕從事張松的進言，“劉豫州使君之肺腑，可與之交通”，說劉備與劉璋均為漢皇室同宗，應該有所交往，于是“送兵數千助先主守御”。嗣，張松又進言，州中諸將“皆恃功驕奢，欲有外意。不得豫州，則敵攻其外，民攻其內，必敗之道”。促使劉璋重視與劉備的關系。建安十六年(公元211年)，劉璋聽說曹操將出兵攻張魯取烴國后，“內懷恐懼”，張松伺機問劉璋，“曹公兵強無敵于天下，若因張魯之資以取蜀土，誰能與御之者乎?”劉璋回答道，“吾固憂之，而不未有計”。張松遂建議，“劉豫州使君之宗室而曹公之深仇也，善用兵。若使之討魯，魯必破，則益州強，曹公雖來，無能為也”。聽了張松這樣一番利害關系分析后，劉璋決定“遣法正將四千人迎先主”入蜀，協助自己防御曹操。劉璋的這一關系重大的決策，遭到屬下的反對。主簿黃權諫曰，“左將軍有名，今請到，叵以部曲遇之，則不滿其心；欲以賓客待之，則一國不容二君。客有太山這安，則主有累卵之危”，從事王累甚至“倒懸于州門，以死諫璋”，對于這些以防“引狼入室”的忠告，“璋一無所納”，根本聽不時。軍議校尉法正負命前往荊州與劉備見面時，則對得備“陰獻策日，以明將軍之英才，乘劉牧之懦弱，張樺之股肱以響應于內，然后資益州之富，憑天設之險，以此成帝業，猶反手爾”。背叛劉璋，私下慫恿劉備利用劉璋的愚弱人蜀成就帝業。劉璋毫不知情，當劉備安排諸葛亮和關羽據守荊州后，即帶領數萬步卒進入益州。行至涪(今涪江)時，劉璋領著眾多官員不遠千里親自前往迎接，“想見甚歡”，成天與劉備酒宴歌舞達100日之久。如此出乎意外的感情款待，劉備高興極了：“先主入境如歸”。長日歡宴之后，劉璋又“以米二十萬斛，騎千匹，車千乘，繒絮錦帛以送劉備”，“資先主使討張魯”。劉備付予濃烈的情誼，給予絕對的信任。寄予深切的期望，贈予厚重的資助，目的在于請劉備去攻打張魯，共同抵御曹兵的西進。劉備在劉璋誠摯、大力而全面的關心、支持下，兵員擴充了、軍需充足了，休整完成了，卻一直按兵不動，不去攻張魯。劉璋后對劉備的圖謀有所察覺，但防范不力，無能與自己一手扶持使之“坐大”的劉備相抗衡。建安十九年(公元214年，劉備領兵直向成才圍攻成才數十日，逼使劉璋出降。)劉備取代劉璋自任益州牧。益州所轄諸郡中，以蜀郡最為發達，即《三國志》卷32所言，“蜀中殷盛豐樂”。成都乃蜀郡郡治，亦是州治所在。益州所屬各郡均由益州牧(原是由刺史掌管州事，黃巾起義后為加強各州鎮壓權力，朝廷改刺使為州牧)統領。劉備進駐成都取代劉璋為益州牧后，既擁有“殷盛豐樂”的蜀中，又擁有地域遼闊的西南地區，從而結束了劉備長年依附于人、流動爭戰的局面，這“三國鼎立”格局的最終形成，奠定了堅實基礎，提供了充足條件。

建安二十年，曹軍進占漢中。二十三年，劉備率兵將漢中奪取。次年(公元219年)，劉備稱漢中王，“改號章武元年”，“以漢中巴蜀廣漢犍為為國”，以諸葛亮為丞相，“兼領益州牧政事”。劉備稱王，改年號，建中封丞相標志著作為鼎立的地方政權之一的蜀漢國正式形成。建安二十五年(公元220年)曹操死，其子曹丕稱帝，次年，劉備亦“上尊號即帝位于成都”。益州所屬各郡即蜀管轄范圍，但郡的設置增多。在西漢所屬漢中、巴、蜀廣漢、犍為、牂柯、越嶲、益州的8郡，東漢所設永昌、汶山2郡，及劉璋分巴郡置永寧郡(后改為巴東郡)，再巴郡置巴西郡、立涪陵郡3郡的基礎上，劉備又分廣漢郡置梓潼郡、因陵郡，分犍為立江陽郡，又增置漢嘉、朱提、陰平郡。故劉備據蜀后，其領地雖然限于益州范圍，但州轄之郡多達19個。

二、蜀國境內的民族

上述19郡即為蜀漢的直轄地，除漢中在今陜西南部外，均在今川、渝、滇、黔四省市的西南地區范圍之內。這一區域內，民族人口眾多，民族成份復雜，民族分布面廣，民族活動能量強、社會影響大。

秦國設置巴、蜀二郡，漢武帝開發“西南夷”設置犍為、牂柯、汶山、越巂、益州等諸郡，施行郡縣制后，派遣官軍進駐各新開郡縣。漢王朝為鞏固對西南民族地區統治，還采取了移民“實邊”政策。如《史記·平準書》載，“悉巴蜀租賦不足以更之，乃募豪民田南夷，入粟縣官，而內受錢于都內”，《華陽國志·南中志》載，“漢乃募徙死罪及奸豪實之(指益州郡縣)”。此“豪民”、“奸豪”都是內地漢民中擁有權勢的地主豪紳。他們移入西南各郡后，大都帶有宗親及依附的農民，住居于郡縣治所地，成為新辟郡縣官府天然的社會依托，他們也借助官府的蔭庇、支持以在移住地穩固、擴展自己實力。通過長年的經營、積累，到東漢后期，他們的經濟、政治勢力增強，逐漸成為擁有部曲，與官府關系密切，有的甚至世代為官的地方豪強大族，被通稱之為“大姓”。大姓，又稱為冠族、首族，或甲族。宗族勢力是其核心，由依附農民組成的“部曲”是其基礎。部曲平時從事生產、服勞役，戰時成為大姓的私家武裝。大姓是各郡縣的地方實力派。大姓憑借經濟實力、軍事實力，往往參與以至左右郡縣的政治。如《后漢書·南蠻西南夷傳》載，公孫述據蜀時，牂柯郡“大姓龍、傅、尹、董氏，與功曹謝暹保境為漢”。益州各郡縣的大姓及其部曲，都屬于漢族人口。此外，還有既非大姓，又非部曲的工匠、小商販及農民，他們則是普通的漢民。迫于依附大姓的農民變為部曲，大姓敗滅后的部曲則又恢復為自由農民。如《華陽國志·蜀志》載，郪縣“大姓王、李氏，又有高、馬家，世掌部曲。蜀時，高勝、馬秦皆叛，伏誅”。《三國志·蜀志》在記述這同一事件時說，“建安二十三年，盜賊馬秦、高勝等起事于郪，合聚部伍數萬人到資中縣。時先主在漢中，(李)嚴(時為犍為太守)不更發兵，率將郡士五千人討之，斬秦、勝等首，枝黨星散，悉復民籍”。動轍能于聚集部曲武裝達數萬之眾，可見大姓實力之強。大姓馬秦、高勝事敗受誅后，其部曲“枝黨星散”，解體后的部曲全部恢復為民籍，變成向官府交納租賦的普通農民。

巴郡、漢中聚居著板楯蠻，亦稱賨人。《后漢書·南變西南夷傳》載，“板楯蠻夷者，秦昭襄王時有一白虎，常從郡虎數游秦、蜀、巴、漢之境，傷害千余人。昭王乃募國中能殺虎者，賞邑萬家，金百鎰。時有巴郡閬中夷人，能作白竹之弩，乃登樓射殺白虎。昭王嘉之，而其夷人，不欲嘉封乃刻石盟要，復夷人頃田不租，十妻不算，傷人者論，殺人者得以倓錢贖死……夷人安之。至高祖為漢王，發夷人還伐三秦。秦地既定，乃遣還巴中，復其渠帥羅、樸、督、鄂、度、夕、龔七姓，不輸租賦，余戶乃歲人賨錢，口四十，世號為板楯夷”。因其作戰時，以木板作盾牌，故稱“板楯蠻”，又因其每年僅交40文要頭稅——賨錢而免去其它賦租的特殊待遇，故又稱之為“賨民”。《晉書·李特載記》載，“漢末，張魯居漢中，以鬼道教百姓。蜜人敬信巫覡，多往奉之”。其實，賨人所以大量自巴遷往漢中郡，主要原因并非是信仰所致，而是張魯以宗教組織形式實施的社會管理體制：“立義米、義肉其中，行者取之，不得過，過多云鬼病之。其市肆賈平亦然”。凡交米5斗者即視為道貌岸然徒，到該地就可享受吃飯、吃肉不付錢的待遇，市場購物，不致受虛高物價之欺。如此的社會現實，在東漢末年各地軍閥連年混戰，社會動蕩、民不聊生、信義淪喪的時代而言，漢中可謂“太平盛世”，故吸引著世居巴郡的賨民，他們寧愿離鄉背井而紛紛移居漢中，但其主體仍留居巴郡。板楯蠻能征慣戰，常為官府所利用，也常起而反抗官府。建和二年(公元148年)“羌復入漢，牧守遑遑，復賴板楯破之。若微板楯，則蜀漢之民為左衽矣。前車騎將軍馮緄南征，雖授丹陽精兵，亦倚板楯”。交和二年(公元179年)“巴郡板楯蠻叛，遣御史中丞肅瑗督益州刺史討之，不克”……，光和五年“巴郡板楯蠻叛，遣上軍別部司馬越瑾討平之”。《三國志》卷35引《漢晉春秋》載諸葛亮語，“自臣到漢中，中間期年耳。然喪趙云、陽群、馬玉、閆芝、丁立、白壽、劉邰、鄧銅等及曲長屯將七十余人，突將無前，賨叟青羌散騎武騎一千余人，此皆數十年之內所糾合四方之精銳，非一州之所有”，表明賨人武裝曾被作為諸葛亮北定中原精銳部隊之一。《后漢書》卷116載，“巴郡閬中”為板楯蠻的聚居地，“閬中有渝水，其從多居水左右”，板楯蠻喜于歌舞，漢高祖劉邦觀看之后頗為欣賞，并命樂人習之，名為“巴渝舞”。《蜀都賦》謂，“東有巴賨，綿亙百濮”，又說“東則左綿巴中，百濮所充”，是謂賨人屬于百濮族系。郭璞《上林賦·注》說，“巴西閬中有渝水，獠人居其上，皆剛勇好舞，漢高募此以平三秦”。《宋史·渝州蠻》載，“渝州蠻，古板楯七姓燭，唐南平獠也”，皆認為板楯蠻就是“獠”人。實際上，“板楯蠻”、“獠”人均同源于濮，是古濮人在后代區域不同，稱謂有異而已。

三國魏晉南北朝，正是濮人被轉稱為“獠”人的過渡時期。這一時段內。濮人的稱謂仍有留存，將濮人改稱為“獠”的現象正在興起，但又并未完全取代，形成濮人新舊稱謂并存的局勢。《華陽國志·南中志》載，牂柯郡的談稿縣“有濮、獠”，“伶丘縣，主獠”，永昌郡“有閩濮、鳩獠……裸濮”，蜀漢的床降都督李恢“遷濮民數千落于云南、建寧界，以實二郡”，興古郡“建興三年置……多鳩獠、濮”。“永昌郡夷獠恃險不賓，數為寇。乃以(霍)弋領永昌太守率偏軍討之，遂斬其豪帥，破壞邑落”“濮”人、“獠”人主要分布于牂柯、興古、永昌等郡。

稱為叟、昆或昆明的民族則主要分布于越巂、建寧、朱提等郡。各宗族間，或與外族常通過姻親關系結成聯盟，以相庇護，以強實力，且已有了文字，并以之撰寫為書，稱為“夷經”。即《華陽國志·南中志》所載，“夷人大種曰昆，小種曰叟。論議好譬喻物，謂之夷經。與夷為姓日遑耶，諸姓為自遑耶。世亂犯法，輒依之藏匿。或曰，有為官所法，夷或為報仇”。叟人之首領稱叟帥或夷王：《華陽國志·蜀志》載，“越巂叟帥高定元稱王，恣睢”，郡屬“蘇示縣，漢末，夷王及其弟隗渠數背叛”。

羌族主要分布于汶山郡。《華陽國志·蜀志》載，該郡“有六夷、羌胡、羌虜、白蘭峒、九種之戎”。他們夾岷江而居于山谷間。山高水急，土地貧瘠，氣候寒冷。“不宜五谷，唯種麥”，畜牧業較發達，盛產牛馬及旄氈、班廚之類毛制品。“多冰寒，盛夏凝凍不釋，故夷人冬則避寒入蜀，庸憑自食，夏則避暑反落，歲以為常”，存在冬出夏歸的流動生活方式。

分布于巴東郡的廩君蠻，以白虎為圖騰，有巴、樊、暉、相、鄭5姓。相傳“皆出武落鐘離山(今湖北長陽縣境)”，首領為廩君。《后漢書·南蠻西南夷列傳》載“廩君死，魂魄化為白虎。巴氏以虎飲人血，遂以人祠焉。及秦惠王并巴中，以巴氏為蠻君長，世尚秦女，其民爵比不更”。由于與秦王有姻親關系，而享受“有罪得以爵除”，“其民戶出嫁布八丈二尺，雞羽三十鍭”等殊遇。

蜀漢時期，其境內有著眾多的民族成份，呈大雜居的分布格局。漢民主要在漢中、巴、蜀三郡及其它各郡縣治所在地。少數民族主要有“濮”人、“獠”人、“板楯蠻”、“叟”人、“昆”人(或“昆明”人)、“羌”人，“廩君蠻”等。

三、諸葛亮平南中

蜀國的統治重心是在經濟、文化發達，漢族人口居多的巴、蜀地區。巴蜀以南各郡則為少數民族地，被統稱為“南中”。其區域相當于今川西南、云南及貴州中西部一帶。蜀漢政權居于東和孫吳，北拒曹魏的既定戰略，集力于魏吳之間的角逐，對南中則采取維持現狀的態勢。除委派官員入駐南中各郡外，特設床降都督以總攝南中。床降都督治在南昌(今云南鎮雄)，后遷平夷(今貴州畢節)。

于此三國鼎立，蜀國力量重點部署于巴、蜀、荊州，無暇亦無力更多顧及南中之際，南中的一些地方勢力、民族上層趁勢反蜀。《三國志》卷33載，“益州郡大姓雍闿反，流太守張裔于吳，據郡不賓。越寓夷王高定亦皆叛”。益州太守原為正昂，被“遠通孫權”的雍闿殺后，蜀國另派張裔接任益州，又被雍闿“令縛與吳”，將新任太守張裔捆押獻給孫權。孫權則“遙用闿為永昌太守”。永昌郡為蜀國領土，并非吳國領地，孫權本無權委任官員。所以委任，顯然是公開支持雍闿反蜀。雍闿受此委任后，竟公然派人持文去永昌通知作赴任準備，卻遭到郡功曹呂凱、府丞王伉等的“閉境拒闿”。呂凱還于回信中指責雍闿說：“伏惟將軍世受漢恩，以為當躬聚黨眾率先啟行，上以報國家，下不負先人……何期臣仆吳越，背本就末乎?”雍闿對自己反蜀降吳行為是這樣辯解的：“蓋聞天無二日，土無二王。今天下鼎立，正朔有三。是以遠人惶惑，不知所歸也”。張裔被軟禁于吳數年，是在劉備死后諸葛亮派使人吳才向孫權將人要回。《三國志》卷43載，“先是益州郡殺太守正昂。耆率雍闿恩信著于南土，使命周旋，遠通孫權。乃以裔為益州太守，經往至郡。闿遂越趄不賓……令縛與吳。于是，遂送裔于權。會先主(劉備)薨，諸葛亮遣鄧芝使吳。亮令芝言次可以從權請裔。裔自至吳數年，流徙伏匿，權未知之也，故許芝遣裔……(張裔)既至蜀，丞相亮以為參軍署府事，又領益州治中從事”。明確記述正昂見殺、張裔繼任受縛押送吳國遭流放數年。當劉備死后，諸葛亮遣鄧芝使吳時，向孫權要人時，張裔才得以歸蜀，繼續被任為官。后之成書的《華陽國志》則云，“先主薨后，越嶲叟帥高定元殺將軍焦璜，舉郡稱王以叛。益州大姓雍闿亦殺太守正昂。更以蜀郡張裔為太守……闿假鬼教曰……殺之不可，縛以吳。于是執送裔于吳，吳主孫權遙用闿為永昌太守”。在雍闿反蜀通吳的時間上，《華陽國志》顯然屬于誤記。但自此而后至今，諸多史家受其影響，都將高定(亦作高定元)、雍闿之亂寫作是在劉備死后的建興元年(公元223年)，是為對的。我們應以三國魏晉時人陳壽所撰《三國志》為據，以正史誤。

關羽敗走麥城見殺，張飛急欲復仇遇刺身亡，劉備不顧群臣勸阻傾全力攻孫吳重挫，于白帝城托孤后氣絕，南中反蜀氣勢隨之高漲。建興元年夏，蜀命龔祿任越嶲太守，不能人郡到任，只得駐安上縣實行“遙領”。蜀派從事常頎入牂柯郡，“收郡主簿考奸訊”，被牂柯太守朱褒所殺。雍闿還派孟獲，以“以官欲得烏狗三百頭，鷹前盡黑，螨腦三斗斲木構三千枚，汝能得不”?的謠言煽動益州的叟人起而反蜀。于是，除永昌郡外，“南中諸郡并皆叛亂”。蜀國面臨的形勢十分嚴峻。主持蜀政的諸葛亮，以“新遭大喪(指劉備死)故，不便加兵”為由，著力調整內外部署。于外“且遣使聘吳，團結和親，遂為與國”，化敵為友，減除威脅與肘制。于內則“務農殖谷，閉關息民”，以恢復元氣，積蓄力量。建興三年(公元225年)春，諸葛亮軍分3路入南中。東路由馬忠攻牂柯郡，中路由李恢攻益州郡，西路由諸葛亮親率攻越嶲郡。其時雍闿為高定元部曲所殺，雍闿部屬由孟獲帶領。東西二路進軍順利，中路軍則因“眾少敵倍”而遭圍困。李恢令人放出“官軍糧盡，欲規退否”為煙幕，麻痹敵人，使“圍守怠緩”，遂乘機“出擊，大破之”。一直追擊“南至盤江，東接牂柯，與亮聲勢相連”，在與孟獲交戰中，諸葛亮聞“孟獲者為夷漢并所服，募生至之”，對其施以“七縱七擒”的策略。最后“獲止去曰，公天威也，南人不復反矣!”成為軍事史中“攻心為上”成功的經典范例。

平定南中后，出于“北定中原”，“興復漢室”的重任、終極目標，諸葛亮對亂平后治理南中的總方針是“皆即其渠率而用之”，即用南中人治理南中。所以如此決策，是居于如下幾點：“若留外人，當留兵。留兵則無所食，一不易也；加夷新傷破，父兄死喪，留外人而無兵者，必成禍患，二不易也；又夷累有廢殺之罪，自嫌釁重，若留外人，終不相信也，三不易也。今吾欲使不留兵，不運糧而綱紀粗定，夷漢初安，故耳”。他回到成都后，得以全力地“治戎講武，以俟大舉”，于建興五年，便“率諸軍北駐漢中”，去履行其“北定中原”的宿愿。但須知，諸葛亮平定南中后，并非對南中聽之任之，不作為，而是采取了若干重要措施的。首先是變動行政區劃，將反亂勢力最強、為時最長的益州郡改名為建寧郡。又將原郡分割增置新郡，即分建寧、越嶲二郡地置云南郡，再分建寧、牂柯二郡地置興古郡。大郡分改重組為小郡，以防地方實力的坐大難控。其次是派得力官員為郡守，如以率軍平定南中的李恢為建寧太守，馬忠為牂柯太守，忠于蜀漢的呂凱、王伉分別為云南、永昌太守。又次是收南中“俊杰”為官，如以建寧郡的爨習為領軍，朱提郡的孟琰為輔漢將軍，孟獲為御史中丞。并“移南中勁率青羌萬余家于蜀”，成為蜀國部隊的生力軍。還以官職鼓勵大姓出金帛“聘策惡夷為家部曲”。“于是夷人貪貨物，以漸服屬于漢，成夷漢部曲”。再次是從南中征收“金、銀、丹漆、耕牛、戰馬給軍國之用”，大軍返蜀后，雖仍有反亂，但次數少，規模不大，被李恢平定后，“徙其豪帥于成都，賦出叟、濮、耕牛、戰馬、金銀犀革充繼軍資，于是費用不乏”。通過以上措施，鞏固了蜀國對南中的統治地位，贏得了南中大姓對蜀漢政權的支持，化解了南中“夷”人等少數民族與蜀漢政權的直接利害沖突，使蜀社會穩定、國富兵強。尤其是夷漢部曲的形成，客觀上促進了西南民族的融合與發展，有關諸葛亮的傳說和遺跡在西南各地、各族中至今傳頌不衰。諸葛亮本人對征集入伍的西南少數民族軍士頗為倚重，并對他們在漢中與魏作戰中犧牲深引自責。《三國志》卷35引《漢晉春秋》載諸葛亮上書日“自臣至漢中，中間期年耳。然喪趙云、陽群……等及曲長屯將七十余人……賨、叟、青羌散騎、武騎一千余人，此皆數十年之內糾合四方之精銳，非一州之所有。若復數年，則損三分之二也，當何以圖敵”?

責任編輯 王￥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