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西藏文學》的一封信

克珠群佩主編啦：

您好!

謝謝您在《西藏文學》創(chuàng)刊30周年之際，特地打來長途電話向我約稿，甚感欣慰。說心里話，我這些年每次收到編輯部給我郵寄來的《西藏文學》，我總是欣喜異常地捧在手上翻閱，使我一次又一次地神游我為之工作過近40年退休后深深眷念的第二故鄉(xiāng)——西藏；同時一次又一次地讓我體嘗到游子返回故里的那種親情、善感的甜意。特別是您這次在電話里清晰地告訴我說，要為《西藏文學》舉行刊慶，使我猛然想起籌建《西藏文藝》(《西藏文學》前身)與她的草創(chuàng)時期那段艱辛的歲月。

記得1975年，區(qū)黨委組織部接連三次向昌都發(fā)來電報，調(diào)我到西藏出版局《西藏文藝》籌建組工作，昌都縣革委均壓著不辦。直到昌都地委張征文書記聽到反映后怒責了昌都縣革委，縣委組織部才寫信通知還在鄉(xiāng)下征購的我回縣。以至延誤到76年的元月，我才坐上縣革委的大貨車風塵仆仆地趕到拉薩，走進出版局編輯部向主管籌建的李佐民副主任遞交我的組織關系和工作介紹信。方知，先我半年時間，出版局同樣費了很大勁才調(diào)得兩位編輯，一是陳義根(音樂編輯)；一是羅倫張(美術編輯)，加上我這個“鄉(xiāng)下來的”詩歌、戲曲編輯，也只有三大員。也許是調(diào)人之難吧，佐民副主任憤然從他的漢編部臨時抽出羅志龍同志作為我們的招集人；張蜀華同志臨時為《西藏文藝》試刊號代編小說與散文。這樣我們一共五人，在李佐民副主任坐鎮(zhèn)指揮，羅志龍同志的帶領下，一面參加修建出版局辦公大樓的義務勞動，一面外出開展工作，走訪作者，征集稿件。當羅志龍同志意外地從義根同志口中聽到我這個“鄉(xiāng)下來的”(羅志龍對我的戲稱)竟然在拉薩文藝界有很多老戰(zhàn)友，老相識，他便以領導人口吻分派我去聯(lián)系，了解作者情況，以便開展征稿活動。這對于我來說，可是個求之不得的好差事。

于是我接連多日跑西藏藏劇團、西藏歌舞團、西藏廣播電臺、軍區(qū)文工團、市文工團等單位去拜會曾經(jīng)在一個文工隊跳唱的老戰(zhàn)友，如胡金安、涂清華、徐官珠、王方江；還去拜望了相交、相識多年的詩人汪承棟，歌唱家常留柱、作曲家白登朗吉、羅念一等人。在和他們的交談中，使我吃驚地了解到：早年進藏工作的一批漢族知名作家、詩人在文革中幾乎陸續(xù)內(nèi)調(diào)凈盡。僅留在西藏歌舞團寫詞的土家族詩人汪承棟同志，還是一個“文革”未放下處理尾巴、寫詞不能署名的作者。當然，在企事業(yè)機關、社會團體中還有能寫點詩歌或散文的作者，但一般說，他們中間多數(shù)人仍心有余悸，怕寫出“毒草”受到批斗。所以向他們約稿，應者多半是一句空話。

我把了解到的這些情況向李佐民副主任和小組招集人羅志龍一一作了匯報后，他倆才感覺到想盡快為《西藏文藝》試刊號征集到所需要數(shù)量的稿子還有一定的困難。因此，佐民同志決定：要我們把主要精力投放到工廠和軍區(qū)機關和連隊去采訪、約稿；同時還特別強調(diào)羅志龍和我還可以到拉薩以外地方去走訪和約稿。因而，羅志龍帶著我乘順便的軍車，兩次遠征駐林芝部隊的軍營、林芝毛紡廠和西藏農(nóng)牧學院。以采訪、約稿的名義到上述單位去發(fā)起、組織各種類型的詩歌朗誦會、曲藝、歌詠演唱會等。從而，鼓動工人師傅、部隊官兵寫稿。如有文化底子寫詩、唱曲熱情高的工人、戰(zhàn)士，我們就盡力地輔導他們，幫他們修改稿子，讓他們上臺去朗誦或演唱。之后，開座談會，把受到好評和贊揚的稿了收上來，拿回編輯部作為試刊號的備用稿。盡管我們不辭勞苦地跑軍營、進工廠，但由于沒經(jīng)驗，總是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地亂舞一氣，以至成果不大，編輯部的工作進展不快，讓李佐民副主任很是失望。

1977年夏，修義忠同志從西藏人民廣播電臺調(diào)來出版局，在區(qū)黨委宣傳部、出版局黨組領導下，正式宣布成立《西藏文藝》編輯部，任副主任兼小說、散文編輯，羅志龍、張蜀華二同志回出版局漢編部工作。

不知是因為編輯部的新成立，抑或是修義忠同志謙遜、嚴謹?shù)念I導作風，我們的編輯部的工作很快正規(guī)、有序地運轉(zhuǎn)了起來，在他的帶領下我們一個個意氣風發(fā)地出外跑稿，回家編稿，以及跑廠、督印又忙活了幾個月，終于編印出了《西藏文藝》試刊號。于是我們立馬呈送宣傳部和出版局黨組審閱：同時分發(fā)到拉薩各有關單位征求意見。當我們得到讀者的認可和區(qū)黨委常委宣傳部長張再旺同志的首肯，別提編輯部有多么歡快，我們的心情有多么激奮!我們在義忠同志領導下就是帶著這種歡快與激奮，又全身心地投入到《西藏文藝》的創(chuàng)刊號組稿、編稿的繁忙工作中去了。

我們接受了從前的教訓，把培養(yǎng)、提高作者隊伍提到了我們工作的首位。因而我們走出編輯部，多次把有作品但不很成熟的和沒有作品但很想學習寫作的作者都請到我們租借到的某招待所或某學校的教室、禮堂里來開辦創(chuàng)作學習班，或改稿讀書班。此外，我們還對少數(shù)有才氣、有寫作基礎的而一時因工作繁忙或想不出招來把他們觀察、體驗到的生活編寫成作品的作者，采用上門談心，通過談天說地來啟發(fā)誘導，打開他們的思路，進而具體地幫助他們把親身經(jīng)歷或觀察、體驗到的生活情景，編出小說、散文的框架，或詩歌分段的結(jié)構(gòu)來；運用翻身農(nóng)奴民改前后那些喜悅和激動的話語，大膽地進行寫作，為他們代言，講出翻身農(nóng)民想講的故事，說出他們想說的話，唱出他們想唱的歌!如原拉薩市人民醫(yī)院的見習醫(yī)生色波，市文化局干部楊從彪，新華印刷廠校對西繞拉姆，運輸站工人李永才，軍區(qū)機關宣傳干事詹仕華、何映森等同志，就是通過談心，激勵而寫作出來的作家和詩人。

就這樣，我們在修義忠副主任的帶領下，不知跑了多少路、流了多少汗、克服了多少困難，直忙到1977年秋，讀者期盼很久的《西藏文藝》終于在一片喜慶聲中正式創(chuàng)刊發(fā)行了!特別令我們興奮的是接連第二期、三期的出版，得到了讀者的好評，受到了全國各地(包括本區(qū))讀者的青睞，各地郵局紛紛報來可喜的訂閱數(shù)，這給了我們很大的鼓舞。因此，老修對我們的要求更嚴，對編出的稿件質(zhì)量要求更高了。從而編輯部的工作更加繁忙，人手不夠的矛盾更加凸顯了出來。直到1978年夏，從內(nèi)地支邊進藏了一批大學畢業(yè)生。這可樂壞了我們的老修同志，多次跑到組織部去請調(diào)批準后挑選來秦文玉、范向東、趙根法三位大學生，擔任小說、散文、評論編輯工作。

由于編輯部人員的充實，剛升任編輯部主任的老修同志，在廣大讀者的呼吁聲中，信心十足地報請區(qū)黨委宣傳部批準，將《西藏文藝》季刊改為雙月刊。無疑，編輯部的業(yè)務工作和行政事務工作更多了起來，尤其是每期發(fā)稿，遠征林芝新華印刷廠，加之當時的印刷廠在文革中工人內(nèi)調(diào)過多，我們發(fā)稿下廠后還要參加校對、督印、包裝運輸直到送郵局發(fā)行，至少要去兩個編輯，有時三人。這樣給老修同志帶來很大壓力。我雖然被出版局黨組任命為編輯部行政組長，協(xié)助老修抓行政、帶編輯、發(fā)稿、跑廠，但我的編稿工作，往往使我感到時間太少，精力有些不支。這點老修同志注意到了，于是在一次研究布置工作時，給了我一個光榮任務：要我留意物色幾名有學歷，有作品有編輯能力的中青年來編輯部工作。他沒料到我心中早已有譜，當即向他推薦了組織部青年干部馬麗華和廣播電臺記者李佳俊同志，而且他二位都是大學畢業(yè)生，都發(fā)表過很多作品。老修聽了很高興，立馬拍板叫我去作他倆的工作，一定要請到編輯部來。

于是，我以約稿或征求意見的名義，幾次到區(qū)黨委組織部去做馬麗華同志工作，沒料到她很是中意她的現(xiàn)職工作，幾次婉言謝絕了我。但我這個半老頭的臉皮較厚，又幾經(jīng)蘑菇，終于她被我的誠意所動，對我說，只要部領導同意，她可以去編輯部工作。不難理解，她如此說，仍是一種體面、好心的托辭。但是她可沒有想到，她推許的這位留家主持工作的部領導洛桑澤仁副部長正是1960年成立昌都縣人民政府時的首任縣長，是我這個縣府秘書的頂頭上司。而且關系甚好。于是我欣然同意，便去拜謁比我小兩歲的老首長。竟意外地被老首長拉到他家里，要我品賞他年輕、健美而又賢淑的夫人玉珍同志親手打的酥油茶。這可是“文革”以來我多年沒喝到過的味道極好的酥油茶。不過，我一面品茶，夸好，一面趁興向老首長匯報我們編輯部人手不夠的困難，接著話鋒一轉(zhuǎn)，請求他把馬麗華調(diào)給我們。洛桑澤仁副部長聽了，竟沉思了片刻之后，才對我說：“只要你們編輯部不超編(制)，你們請調(diào)的人員本人又愿意去你們編輯部工作的，我都支持叫干部處調(diào)給你們。”

可不，關于去電臺游說主管人事的王方江主任把電臺記者李佳俊同志調(diào)給我們。我?guī)缀跄€了口舌，他也不松口，也是我去請洛桑澤仁副部長給王主任打電話作他的工作后，我才先后把李桂俊、馬麗華二同志“請到”編輯部來的。老修很是高興，立馬宣布佳俊同志編評論，麗華同志編詩歌。這樣編輯部的力量大大加強了，老修再次把培養(yǎng)、提高現(xiàn)有作者群的理論、寫作水平的工作擺到了編輯部工作的首要位置。親自帶領我們舉辦各種類型的創(chuàng)作學習班，或理論研討班。真是工夫不負有心人。好的稿件不斷涌現(xiàn)出來，同時還冒出一批很有才氣、很有希望的青年作者來。如金志國、廖東凡、扎西達娃、色波、吳雨初、楊從彪、楊建中、西繞拉姆、魏志遠、李永才、趙樂斌、周長海、詹仕華、許明揚、郭中朝、何映森及許多我記不清名字的藏漢族作者。

因而，我們的《西藏文藝》的質(zhì)量提高很快，刊物的地方特色逐漸增強，故得到了廣大讀者的歡迎與好評，各地郵局報來的訂數(shù)不斷增加，到1980年春竟上升到了三萬冊；更令人振奮的是美國哈佛大學多次來函要訂閱我們的《西藏文藝》。但由于當時正處于政策不太開放之際，很讓區(qū)黨委常委宣傳部長李文珊同志作難。盡管遲遲沒有答復，但我們無不引以為榮。

啊!扯得太遠啦!很是對不起，占去了您很多寶貴的時間，不過，若不是您約稿，我怕是沒有勇氣向您講述這些廢話的。更不敢把我新近創(chuàng)作的《小豬倌和她的杰勒瑪》呈寄給您審閱的。如不能用，請付炬，不必退稿。如勉強可用，請多寄給我?guī)妆尽段鞑匚膶W》。

順致

編安!

（作者系：《西藏文學》第二任主編）

責任編輯：克珠群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