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文壇老將白燁和小俠韓寒在網上擺開了大戰一場的架式——跌落中外一堆眼球。老將白燁的座下,雖有傳統寶馬護駕,無奈小俠韓寒的拳腳不按套路打,老將應對不及,生恐毀了半世英名,又深知“老拳師抵不過賴戲子”的俗理……結果,沒過三招兒,老將白燁就掛出免戰牌——成了中華之最——第一個關掉搏客的名人。
——弄得跌落了的眼球們都翻了白,好戲沒的看了。
我不明白,既然都是被“文”化了的人,為什么非要對“文”內的“另類”,頻頻出險招兒殺招兒,非要動“武”或借用別人的“武力”,置對方于死地呢?“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華族的文化人不都是從“禮教”“仁愛”為發軔點嗎?雖說自古以來“文人相輕”“君子不黨”,可也沒人教導你們要“相殺相殘”、非絕滅“異類”而后快呀?你們有沒有想過,“螳螂捕蟬,黃雀在后”,當你們把所謂的“異類”滅絕后,很快就會有人來滅絕你們的,因為在某些人眼里,你們也是“異類”。
不信,瞧。
明朝萬歷年間,“尚學行,重氣節”的東林黨人,“群毆至死”一位中國歷史上少見的思想家、哲學家——李贄一事。
就在那位“生性潔癖”的76歲的老思想家——李贄,手握剃刀在獄中自殺后沒多久,對他竭盡迫害之能事的東林黨人,也都紛紛倒了霉。誰整的?另有大黑手。
僅說較突出的兩位。馮應京——按說這是晚明一位不可多得的具有新思想的人物。他在湖廣有政聲,被東林黨引為同道。正是他在萬歷二十八年驅逐了李贄,并指派地痞流氓燒毀李贄的居所和李預死后埋骨之塔,并逮捕李贄的追隨者。結果不久,他被萬歷皇帝下令用檻車從湖廣押送到北京,投進監獄,示下“著實打問”。出獄不久(萬歷三十四年)就去世了,年僅52歲。另一位,是在東林黨中享有盛名的“君子”張問達——是直接向皇帝用大量謠言污告李贄致其慘死者。天啟五年,已退休還鄉的他遭人彈劾,說他“植黨亂政”且有貪贓行為。天啟皇帝耍無賴,令他捐白銀十萬兩作軍餉以換老命。張問達雖是江南富戶,但要一下拿出十萬兩白銀也困難,于是被氣死,后全部家產充公。
那么,東林黨人又為什么如此痛恨李贄呢?
無非因為東林黨人是以儒教為安身立命的門面,而李贄對孔圣人的權威有質疑,講“天生一人,只有一人之用”,且當時李贄的書賣得又特火(這一點跟小韓相似);再者是李贄的講壇下有挺多女弟子(粉絲),世俗不容,況且其人性情不偽飾、對仕途不熱衷。
東林黨人作為文化人形成的一股社會力量,有鮮明格調,這本不是一件壞事。可若非要剿滅其他“異類”文化人而獨撐天下,那就得自取滅亡嘍。
由此我又想到,當年胡適在魯迅死后,拒絕了蘇雪林提出的“該向魯黨挑戰”的倡議——是何等的遠見卓識、何等的大家風范。試想,如果胡先生真的率領一幫人發起“屠魯”之戰,高興的或說是獲益的,將是誰呢?我敢說,肯定不是文人們。且要貽笑千古。
其實,文壇也好,世界也好,人群也罷,何苦要求別人都跟你一樣呢?怕是只有那些學識短淺、頭腦簡單,或是獨裁者們才這樣苛責別人、要求世界。“容不得異類”真就是生物的本性嗎?到底是帝王的“獨家經營”術,毒害了文化和文化人,還是文化和文化人帶壞了帝王們呢?這道理也很難說清楚。但文化人總該有“慎獨”的自律意識吧?文化人是做什么的?文化人的勁兒該往哪兒使?祖師爺告訴“齊家、治國、平天下”,也不是說讓你把文化圈內先“平”他個“白茫茫大地”呀?讓你“學成文武藝,貨賣帝王家”,也不是讓你們先替帝王剿滅文化圈內的“匪”而后再去自殺吧?文化人真就是人家皮上的毛?而不是社會的良知和脊梁嗎?
——羅曼#8226;羅蘭說,要“以心而偉大”。我想這是文化人該著意咂磨的。
然則文壇也好,文化圈也罷,不是宗祠和幫會,即便是“文聯作協”也不過是松散的群眾組織,而且是在中國特色里才養著一些人的,在僥幸有飯吃之余切莫真的把自己當神。澆花可以,不能隨處拔草,生態是須平衡的。
王蒙先生有句話,值得深悟:“大家都唱卡拉OK,總比大家都唱語錄歌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