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著新鮮陽光、黝黑面孔的歌者,以野性、土氣、辣味的本色,同習見唱法迥異的本嗓,了無遮攔,穿云裂帛……盡管這是經過潤色的“近”原生態、“準”原生態歌唱,卻依然讓所有聽慣了“老一套”的耳朵,有被山泉洗過一般的新鮮。
當文化母體的良性傳承因廟堂經院式老譜的盤桓而難以為繼,當千歌一調千聲一腔的“標準唱法”顯浮華矯情之態而漸失人緣,“原生態”歌唱就成為破解單一、突破平庸、保留個性、擺脫蒼白的一股新氣,成為延續民族文化記憶、民間文化基因的“種質”資源。
時下,我們其實正面對嚴峻自然環境與社會生活諸方面“原生態”的式微。因此,“原生態”歌唱對于我們的意義已遠在歌唱之外。不久前,我到鄂西長陽土家的天柱山、西陵峽中的石牌看到那宛如璀璨世界的“原生態”夜空時,便更憂心于如洗碧空的日見稀缺,即使中秋節的夜晚也會發出“明月幾時有”的慨嘆。我到長江邊一個叫“松木坪”的地方卻未見松木,當地老人說是幾十年前的“大煉鋼鐵”,將這里烏黑的原始松林剃個精光,從此留下一道空名。我到三峽里一條被杜甫贊美過的下牢溪,澄碧的溪水已被上游的石墨廠廢水染得污黑;打一些鄉鎮企業經過,周圍幾乎是聞一多當年描述的“死水酵成一溝綠酒,漂滿了珍珠似的白沫”,“鐵罐上繡出幾瓣桃花”,“油膩織一層羅綺,霉菌給他蒸出些云霞”……這讓人真切感到環保權威部門發出“有水皆污”“逢雨必酸”的評語,并非危言聳聽。對“原生態”環境的渴求與向往,也就與日俱增。
“唯樂不可以為偽”,純樸本真的聲音,是打動人心弦的天籟。如同人們對無污染的“原生態”綠色食品的需求,我們的為政者也需要傾聽那發自田野山壑、街頭巷陌“原生態”的民聲,貼近那躍動于生活底層的“原生態”的民心,從而準確獲取真實的原汁原味的民意。因為它對于增強視聽嗅覺,提高智商情商,矯正價值取向、審美情趣,是不可或缺的。
那下崗家庭的嘆息聲,失學孩子的唏噓聲,因賣血而染上艾滋病的貧困村民的呻吟聲,因強行拆遷而流離失所、蒙冤上訪幾十上百次的申訴聲……都是原生態的民聲;那慶幸貪官倒臺、黑老大入獄的鞭炮聲,那不脛而走妙語連珠的民謠短訊,那近乎文盲的農村打工妹遭遇的傾訴……同樣是原生態的民心民意。為政者能否“聲聲入耳”,能否像當年彭大將軍那樣為之“鼓呼”,是所有號稱“情為民所系”的人繞不開的一竿標尺。
但眼下卻似乎越來越難于聽到未被污染的“原生態”聲音了。盡管有人也聲稱如何喜歡“原生態”的歌呼,“愛不釋耳”,擊節再三,卻由于長期浸泡于“往來無白丁,談笑盡大款”的圈子里,維系著“從官員中來官員中去、從大款中來大款中去”的人際關系,滿耳官聲“款”聲,聲聲入耳。而對百姓聲音真正的“原生態”,則是葉公好龍式的失色,直感 “嘔啞嘲哳難為聽”,他們喜歡的頂多也就是一些幾經“加工”、“過濾”、“凈化”了的偽“原生態”。
對于自然界維系生態平衡,“原生態”有著無可替代的協調功能;對于和諧社會生態平衡,“原生態”的民聲民心民意的制衡功能,也是不可取代的。故此,對它以及環境、古跡、食物、藥品諸方面“原生態”的珍惜與看重,成為了人們當下喜愛“原生態”歌唱的另一種緣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