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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子個石頭

2007-01-01 00:00:00
小說月報·原創版 2007年2期

家庭養寵物已經成了城市生活的時尚。所謂寵物,多是指家庭養狗、養貓。也還有養兔子的、養烏龜的、養蛇的、養小豬的、養狐貍的,種種。談歌不甚理解。但無論如何,還是以養狗者為眾。狗是人類的朋友,這是中國外國都知道的道理。談歌家樓上,住著王大爺。王大爺今年七十四歲了,老伴去世早,兩個兒子都在外地工作。王大爺有兩大愛好,一是狗,他養了條小京巴。取名“哥們兒”。總納悶兒王大爺如何給它起這樣一個名字,王大爺或許真拿它當哥們兒了?可是,王大爺稱呼他那兩個在外地工作的兒子的時候,總是笑罵:“那兩個小兔崽子。”哥們兒品種一般。土黃色。王大爺卻養得上心、在意;二是象棋,王大爺的棋,下得一般,卻上癮成癖。談歌也是他的棋友之一。夏天的時候,王大爺常常坐在樹蔭兒里與人下棋。棋子摔得啪啪作響,哥們兒則在他身旁靜靜地臥著。對于這兩項愛好,王大爺有自己的解釋。說棋,王大爺講,下棋不計輸贏,只為活動腦筋。下棋是動腦子的事,鍛煉嘛。人不怕年紀老,就怕腦子老。腦子老了就完戲了;說狗,王大爺講,養狗好,養狗比養孩子好,孩子總得氣你,遇到不孝順的,還得氣死你。狗不會氣人。狗聽話。狗比朋友好。朋友再好,或許有翻臉無情的時候。為了錢,為了權。為了女人,都可以跟你翻臉成仇。狗讓人放心,不會為名利跟人治氣。狗一輩子也不會背叛。說這話時,王大爺一副過來人的神態。十分自若。談歌則聽得心驚。王大爺講得刻薄入骨。卻是道理。道理嘛!

此是閑話,打住。

下邊講一個狗和貓的故事。老故事,“文革”期間發生的。是談歌的表哥張得法講的。

張得法的父親母親都是鐵路工人。張得法的奶奶是談歌的爺爺的姐姐。如此講,他奶奶就是談歌的姑奶奶。張得法的父親張青山,就是談歌的表叔了。張青山是火車司機,業余時間喜歡養貓。那時城市里不興養狗,可以養貓。養貓與寵愛似乎關系不大,只是為了防鼠。那個年代,糧食緊張。城市糧食供給是定量的。家家戶戶也還沒有冰箱。剩下點吃的,大都是裝在籃子里。掛在房梁上,高懸;或者裝進櫥柜里,關緊。都是為了防備老鼠。就這樣千小心,萬小心,還是常常被老鼠們算計了。張青山養了兩只貓。一只黑色,起名黑子;一只白色,起名白子。張青山養得非常上心,兩只貓干干凈凈,非常可人。張青山下班回家,第一件事,先逗逗黑子和白子。也是一樂兒。

1969年夏天,表哥張得法從保定中學畢業了。張得法從小就立下志向,想當一名火車司機(年輕的讀者可能會嘲笑,火車司機有什么好當的。可那個年月就是那樣的。工人階級領導一切,長大當工人,是許多孩子的理想。當火車司機的理想,絕對是一個志存高遠的理想)。可是,張得法當火車司機的理想泡湯了。毛主席發表了“知識青年到農村去”的最高指示,張得法下鄉插隊了。

張得法插隊這個村兒叫李家莊,距離保定市七十多里。隸屬保定滿城。村子不大,百十戶人家。呼啦啦一下子進了二十多個知識青年,就給村里出了難題。正是夏收季節,雖然市里縣里撥了專款,讓村里給知識青年蓋房子,可是正農忙呢,李家莊一下子蓋不上那么多房子,村委會召開了緊急會議,決定把知識青年分配到各家各戶去暫住。說好,是臨時措施,等到農閑,村里蓋好知識青年宿舍,再讓他們從各家搬走。

張得法被分配到李大水家去住。李大水家是中農。按說,知識青年應該住到貧下中農的家里才對。這是階級路線的問題呢。可是李家莊貧下中農的房子不夠住。李大水家里就一個人,還有一條狗。房子寬綽,張得法只好暫時“中農”了。

張得法下鄉時,表叔張青山讓張得法帶上了黑子。張青山對他講:“農村老鼠多。帶著黑子下鄉,肯定有用。”三十年后,張得法對談歌講,他父親讓他把黑子帶到鄉下,或許還有一個原因:這兩只貓喂養不起了。黑子被張得法抱走時,白子慌慌地追出門來。白子似乎知道黑子不能再回來了。張得法回憶說,白子的眼神挺傷感的,并且用一種很凄婉的聲音低低叫著。叫得張得法心里一個勁兒泛酸,眼睛也就濕了。

張得法帶著“黑子”住在了李大水家里。李大水四十多歲,老伴前幾年去世了。兩個女兒都嫁到外村了。李大水本來已經說好,讓大女婿或者二女婿倒插門進來,也算是頂個門戶,農民過日子嘛,人氣不旺總是不好。可是兩個女婿結婚前,都答應得好著呢,一結婚就變卦了。嫌李大水是中農,成分高了點兒。都不愿意來了。李大水憤怒了,給兩個女婿捎過話去:老子的閨女都讓你們睡了,你們倒嫌老子的成分高了。中農怎么了?毛主席說過,中農是團結對象呢。你們還不想團結老子了?行,你們誰也別來了。老子也不團結你們了!從此,李大水堅決不讓兩個女兒和女婿上門了。李大水就一個人住。李大水養的那條狗,是青色的,很威猛,半人多高。李大水告訴張得法,狗的名字叫“石頭”,兩個女兒嫁出去之后,他就養了“石頭”。總是一個伴兒啊f多年之后,考了上研究生的張得法從理論上闡釋說,人是群聚動物,人類是因為恐懼才聚居在一起的。李大水應該是因為對孤單的恐懼,才養了“石頭”的)。

石頭與黑子倒是能夠友好相處。李大水的院子里,有一棵碗口粗的老棗樹,老得已經很少結棗子了。李大水也說不清楚它的年紀,李大水說,早想砍掉它,重新種一棵新棗樹。兩個畜生總是圍著這棵棗樹繞圈子玩兒,歡歡快快地戲耍。石頭搖一搖尾巴,黑子就跟在它屁股后邊跑。李大水看著也挺高興,就改了主意,不想砍這棵棗樹了。說是給石頭和黑子留下一個玩耍的地方。李大水還對張得法說:“小張啊,自黑子來了,這院子里的老鼠果然少多了。”李大水還說:“小張啊,如果有合適的貓,就讓它跟黑子配到一起,多生幾只貓。咱李家莊缺貓呢。”張得法笑道:“什么合適不合適的,村里的貓,找來一只配上就是了。”李大水則堅決地搖頭:“不行,不行,貓跟人一樣,也講究門當戶對呢。村里的貓都是農村戶口,不般配,還是要找一只城市里的貓來配,才行。”

黑子或許是在城里養得饞嘴了,或許是嫌李大水家的伙食差了些,來到李家莊還沒幾天呢,便不肯踏實地在李大水家待著了,它開始在村子里亂跑了。后來,竟然跑到了村主任家里去了(村子里的一把手,稱呼為主任。這是“文革”時的稱呼。現在總看到一些寫“文革”題材的文章,總把村主任寫成村長。這是作者弄錯了。“文革”前,農村的一把手是支部書記,簡稱支書。“文革”開始后,農村都成立了革命委員會,一把手就成了“革委會”主任,簡稱主任。至少,北方的農村,是這樣子的)。

村“革委會”主任名叫李大貴,就住在李大水家的隔壁。他和李大水是沒有出五服的同宗兄弟。論年紀,李大水應該叫李大貴哥哥。李大水長得個頭矮小,李大貴長得高大粗壯,怎么看也是哥哥。可是李大水從來不叫哥,只叫李大貴主任。李大水說,這樣叫法顯得尊重。李大貴家也養了狗。兩只。一只灰狗,一只黃狗。灰狗叫大寶,黃狗叫二寶。大寶二寶都長得高大威猛,李大貴非常喜歡,常常帶著它們在街上遛。村里的地主富農們,見了都躲著。村里人都恭維著說,主任家的大寶二寶,也像主任一般神氣哩。

那天,黑子或許聞到什么味道了,就顛顛兒地跑到了李主任家。李大貴或許沒有見到過這樣漂亮的貓,覺得挺稀罕。就揀好吃的喂了點兒。一次,二次,黑子就吃饞了。于是,就有了第三次,第四次。黑子就成了李大貴家的常客。寫到這里,讀者不要想象李大貴家里會有多么富裕。當年村里都窮。李主任家也一樣,也是憑著工分吃飯(當年的村干部也不似現在一些村干部那樣膽大包天,什么救濟款都敢亂花,什么錢都敢貪污)。黑子吃多了,大寶二寶就得少吃一口了。民以食為天,畜生也一樣。漸漸地,大寶二寶就開始不友好了,再見到黑子,就憤怒,汪汪地咬。黑子常常被它們追出門來,很驚惶,很狼狽的樣子。有一次,黑子跑不及,讓大寶二寶撕抓了幾下子,身上流著血,尖聲叫著,倉皇地跑了回來。張得法見到了,氣得直罵:“黑子啊黑子,你饞到什么地方去了?”黑子聽到張得法罵,大概知道了羞臊,便老老實實地趴在墻角。頭也不抬,也不叫喚了。目光溫馴地低垂著頭,似乎很無辜,也很自責。石頭跑過來,朝黑子叫了幾聲。黑子也不動彈。

李大水見了,就哈哈笑了:“小張啊,你跟一只貓生什么氣啊。它剛剛到鄉下來,或許是悶得慌哩。”說罷,就對石頭吼道:“石頭啊,明天起,你帶著它出去磂跶磂跶嘛。”

石頭就搖了搖尾巴。

張得法也笑了:“李大叔,您這是說給誰聽呢?它聽不懂的。”

李大水自信地一笑:“它聽得懂的。你看,石頭搖尾巴呢。”

第二天,石頭竟真的帶著黑子出去磂跶了。三十年后,張得法感慨地回憶:“誰能知道呢?這一磂跶,就磂跶達出事來了喲。”

出事是一天傍晚,大寶和二寶在村外的菜田里,與石頭和黑子遭遇了。大寶和二寶站在地頭上,目光如炬,挑釁地盯住了石頭身邊的黑子。然后,就氣勢洶洶地吠起來,黑子膽怯了,失措地在石頭身邊躲藏著,石頭大概不想招惹大寶二寶,便帶著黑子顛顛兒地往村子里跑。大寶二寶則在后邊緊緊追趕著,眼看就要追上了,石頭或許憤怒了,它突然停住,轉過身來,撲向了大寶二寶。張得法回憶說,那天他們正收工回來,走到村邊,看到了這一幕,開始覺得好玩,后來他們都笑不出了,大寶二寶與石頭撕咬在了一起,三只狗都不叫喚了,都死命地咬著。狗咬架,也跟人一樣,是不出聲音的。張得法回憶說,眼見得三只狗閃轉騰挪,轉眼間,就又跑到曠野里去了。黑子似乎放心不下石頭,也跟在它們后邊跑去了。張得法隱隱約約有些擔心,他想追過去,可是他覺得狗們咬架,不應該出什么事情。可是,幾個小時之后,他就后悔了。

天將黑盡的時候,石頭一瘸一拐地回來了,它后邊跟著黑子。石頭遍體鱗傷,進了院子,就趴在了墻角。很費力地喘息著。李大水和張得法正在屋子里吃飯,聽到動靜,李大水端著飯碗出來,張得法也忙著跟出來。看到石頭滿身的傷,李大水就明白了,他擱下飯碗,站在院子里惡聲罵著:“石頭,你傻啊,你招惹它們干什么?你惹得起么?主任是村里人的領導,大寶二寶就是你們的領導。你敢跟領導們咬架?反了你還不成?”

李大水突然不罵了,他看到黑子了,正悄悄地走過去,溫馴地伏在了石頭身旁。伸出舌頭,很耐心地,一下,又一下地,舔著石頭身上的傷口。

李大水怔了一下,便點著頭苦笑了:“石頭,行啊,黑子還真是心疼你的哩。”

張得法笑道:“行了,李大叔,快吃飯吧。莫要跟它們生氣哩。”

第二天,李大貴在出工的路上遇見了李大水,笑罵道:“大水啊,你真是個狗東西了,狗打架嘛,你摻和什么呢?你也是狗嗎?”

李大水皺眉道:“主任啊,我摻和什么了?我怎么會是狗?”

李大貴笑道:“我昨天正在院子歇涼哩,聽到你在院子里亂吼哩。如果不是有人來串門兒說話,我就過去教訓你了。你一句又一句地吼得挺上勁嘛,什么領導不領導的?啊?大水啊,你不要罵人嗎!”

李大水不好意思地說:“我瞎喊哩。讓主任聽到了?”

李大貴搖頭嘆道:“也怪不得你那石頭嘛,大寶二寶就是欺生哩,硬是看不得那只城里來的知識貓。”

李大水沒聽懂,納悶兒地問:“主任講什么新名詞兒?聽不懂嗎,什么叫知識貓?”

李大貴笑道:“知識青年帶來的貓,不叫知識貓叫什么?你這個大水喲,虧得你還是中農哩,還不及我這個貧農有學問哩。你都白中農一回了。”

李大水嘿嘿笑著點頭:“還是主任學問大哩!”

李大貴也笑:“這知識貓惹不了咱們這農村貓哩。”

李大水搖頭:“它們是看人家城里的貓長得好看,肚里忌恨哩。”

李大貴點頭笑:“是哩。恐怕是這種情況呢。你把你家的石頭看好,也把那只城市來的知識貓看管好。大寶二寶越來越沒樣子,賊兇哩。”

李大水收工回來,就對張得法講:“小張啊,看管住你的黑子,別讓它往外跑,主任家的狗盯住了它哩。那兩個東西,脾氣跟主任似的,兇惡著哩。”

從此,每天李大水和張得法出工去,李大水便把院門關閉了。村里有人看到,大寶二寶曾來李大水家門口尋釁過幾次,可是吠了許久,李大水家的院子始終關閉著,大寶二寶便悻悻地去了。

又過了十幾天,也見不到大寶二寶來李大水家門口了,李大水認為相安無事了,李大水便不再關閉院門。可是李大水沒有料到,石頭與大寶二寶的戰爭,再一次爆發了,而且這次戰爭比第一次更加殘酷。

是一個炎熱的傍晚,瘋狂了一天的太陽,終于像一個疲憊的農夫,一路踉踉蹌蹌地向著西山去了,可是,整個世界已經被烤焦了。牲畜們也被這沖天的熱氣烤得焦躁不安,石頭也引著黑子在村外的柳樹林蔭里躲避依然暴烈的夕陽。突然,大寶二寶也跑進了柳樹林,朝著正在歇涼的石頭和黑子狂吠起來。后來,據正在林子放羊的村民李滿倉描述,當時,石頭帶著黑子不敢戀戰的樣子,狂奔出了柳樹林,直往村子里跑去。石頭跑得有些猶豫,它要不時照看著旁邊的黑子。很快,大寶二寶就追了上來,先是大寶猛地一撲,將黑子撲住了,石頭便狂吠著撲上去,咬住了大寶。二寶便撲向石頭,大寶也放開了黑子,咬住了石頭。三只狗瘋狂地撕咬在了一起,人們都看得呆住了,青色灰色黃色混雜在一起,滾成了疙瘩,后來,人們看到,一團黑色伴著尖厲的叫聲,旋風般滾了上來,是黑子,也瘋狂地撲進去了。一場混戰,血霧橫飛起來,夕陽西下,空氣仍然熱烈,這場戰爭顯得格外慘烈,路過的村民,都看得傻了,呆了,瓷瓷地定在了那里。他們不知道這幾個畜生如何會這樣你死我活地廝殺。

終于,李大貴高聲喊叫著,揮舞著鐵锨趕來了,沖向了已經咬成一團疙瘩的狗和貓。村民們這才清醒過來,也一同圍上去,把這四個畜生分離來。石頭已經被咬得亂七八糟,渾身是血,黑子也被咬得奄奄一息。也已經遍體鱗傷的大寶二寶,卻絲毫不示弱,仍然挑釁地狂吠著。還時時地想重新撲上來。李大貴高聲惡罵著,用鐵锨驅趕開紅了眼睛的大寶二寶,張得法也匆匆趕來了,他抱起黑子,李大水抱起石頭,匆匆地回家了。

他們的身后,似乎仍然意猶未盡的大寶和二寶,囂張地狂吠著。

李大水進了院子,先讓張得法關上院門,他把石頭抱進屋,把石頭放到了炕上,又慌著抱了些豬草進來,鋪成了一個軟和的草窩,把石頭輕輕地放在了上邊。張得法就把黑子放在了石頭的旁邊。張得法覺得石頭一定渴了,便端著一只碗,湊過去,小心翼翼地喂石頭水喝,石頭卻一口也喝不進去了。石頭的目光哀痛,盯著臥在它身旁的黑子。遍體鱗傷的黑子,低低的聲音叫著,目光軟弱地看著石頭。

李大水皺著眉頭,澀澀地說:“小張啊,算了吧,你不要喂石頭了,看樣子它傷得不輕啊。讓它歇歇吧。咱們先吃飯。今天夜里還要打夜工,澆灌呢。”

吃過晚飯,李大水和張得法就去打夜工了。后半夜,他們回來了,剛剛走進院門,就聽到石頭凄愴的叫聲。李大水驚慌地推開屋門,張得法匆匆跟進來。李大水點亮了馬燈,就看到石頭突然奮力地昂起頭,吃力地叫了幾聲,張得法聽得有些慌,李大水湊近去看了。石頭望著李大水,眼里似乎有淚要落下來。李大水伸手摸了摸石頭垂下的眼睛,傷心地別過頭去,長嘆了口氣,對張得法說:“它快死了。”

張得法怔住了。

李大水又說:“石頭放心不下黑子啊。”

張得法將黑子抱到石頭眼前,石頭伸出再頭舔著黑子。黑子也伸出舌頭一下,又一下地舔著石頭。張得法后來回憶說,這時,窗外突然起風了。夜風越來越強勁,在院子里放肆地掃蕩,院子里那棵棗樹,在風中搖動著枝葉,發出尖厲的叫聲。石頭似乎禁不住窗外的風聲,怕冷似的,身子哆嗦了一下,頭一歪,便昏過去了。黑子膽怯地低聲叫著,似乎怕吵醒已經睡著的石頭。那情景讓張得法和李大水看得心酸膽顫。他們再也躺不下,就坐在炕上,看著石頭。石頭昏睡著,呼吸越來越弱了。

快天亮的時候,石頭死了。窗外的風也漸漸弱下來了。李大水嘆了口氣,澀澀地對張得法說:“小張……啊,去埋它吧……”就抱起石頭出屋了。張得法默默地跟出來。走到院子里,李大水讓張得法扛了一把锨。李大水家的屋子后邊,就是村西的山坡。李大水在山坡上挖了一個坑,把石頭埋了。讓他們難受的是,李大水抱著石頭出門的時候,黑子也跑出來了,一瘸一拐地跟在他們的身后,張得法往回轟它,它竟然拒絕回去。它停住,昂著頭,眼睛瞪著張得法,在風天里厲聲叫著。李大水長嘆一聲:“算了吧,小張啊,隨它吧,這畜生……跟人一樣呢。”

李大水和張得法給石頭做了一個饅頭似的小墳丘。李大水和張得法就在石頭的墳前呆呆地坐著,倆人悶悶地抽著煙,誰也不想說話。風依然故我傻傻地刮著,黑子也一直在石頭的墳丘前癡癡地蹲著。偶爾,它就用一種長長的尖尖的聲音叫著,叫聲就有了一種撕裂了什么的感覺,在風天里深深淺淺地傳得遠了。張得法后來回憶說,他從前根本沒有聽到過這種聲音,他也根本不知道貓會有這種叫法兒。李大水說黑子叫得他心里酸痛,他讓張得法把黑子抱回去。于是,黑子一路尖聲叫著,被張得法抱回去了。可是,剛剛把它放到屋里,它又一拐一拐地隨著張得法跑出來,重新跑到石頭的墳上,蹲下。如此兩次,李大水哀傷地搖頭說:“算了,小張啊,別管它了。它是舍不得石頭呢。這黑子重情義哩!你去給它弄些吃的,放在它跟前吧。它也餓了哩。”

張得法便回去弄了一些吃的,放在黑子的眼前。黑子卻似乎視而不見,只是朝天尖聲叫喊著。李大水和張得法抽了幾支煙,就回去了。三十年后,張得法回憶說,他走了幾步,忍不住回頭去看,只是一瞬,他幾乎失語,他永遠記住了黑子那凄慘的目光和憂傷的臉。

如此過了兩天,黑子的叫聲越來越凄慘。

第三天的半夜,李大水和張得法同時驚醒了,他們聽到了黑子長長地號叫聲。那叫聲,像被粗糙的沙石打磨得出血了,再聽,黑子突然不叫了。天蒙蒙亮的時候,張得法和李大水到石頭的墳上去看了,依稀的晨光下,黑子臥在石頭的墳前,像雕塑的樣子。張得法慌慌地上前去摸,黑子已經涼了。眼睛卻是睜著的。

李大水沒有靠前,站得遠遠地問:“怎么回事?”

張得法酸酸地說:“李大叔啊,黑子死了……”說著,淚就落下來了。

李大水長嘆一聲,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再無一句話了。

張得法和李大水商量了一下,就把黑子埋進了石頭的墳里。張得法回憶,當他與李大水一鍬一锨挖開石頭的墳時,當他們把黑子小心地輕放在了石頭的身邊時,他突然感覺到,這情景就似動畫一般突然定格了。他知道,他將永遠把這個景象深深地收藏在心底了。

日子一天天地熬過著,李家村的人們漸漸地將石頭忘記了,也將黑子忘記了。人們對石頭和黑子的記憶,大概就像風吃進了泥土,消失得沒有一點聲息。轉眼就到了深秋的季節,楊樹開始嘩嘩地落葉子了,地里的莊稼已經收完了,田野里空空蕩蕩了。誰也沒有想到,那一天半夜,村民都已經睡熟了的時候,白子進了村子。張得法后來回憶說,他從來沒有想到白子會來。

白子在李大貴家的門口兇猛地叫著。那尖叫聲,十分有力,有一種曲鐵盤絲的力量。村子里的空氣,在白子的叫聲里,都像弓箭一般扯得緊張了。李大貴家的院門,終于在白子的尖叫聲中打開了。李大貴披著一件衣服,很生氣地走了出來,剛剛要罵,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了。他的嘴巴空空地張著,合不上了。他看到了,他家的門前竟然擁滿了貓。貓叫聲越加兇猛了,他驚異地抬眼去望,整個村道上,也已經擁滿了貓。多年之后,李大貴回憶這個情景,仍然心有余悸地說,他當時懷疑自己是在做夢。完完全全是一個噩夢。不僅是街中,而且空中也傳來貓的叫聲。李大貴驚得再抬頭去看,惶恐地心跳幾乎要停止了。他家的墻頭上,房頂上,都站滿了貓。貓們身上的毛都立起來,兇狠的目光聚光燈一般,盯著李大貴。李大貴后來回憶說,他從來不知道,貓的目光會是那樣兇惡。他當時感覺自己就要被這些貓撕碎、吃掉了,他喃喃地:“天啊,我這是做夢嗎?”

大寶二寶憤怒了,它們狺狺地躥了出來。但是,它們根本就沒有料到,它們掉進了一個貓的世界里。或者說,它們在貓的河流里登時被淹沒了。片刻工夫,大寶和二寶尖聲叫著,遍體鱗傷地從這貓的河流里掙脫出來,萬分狼狽地逃回了院子。

此時,睡夢中的村民們,紛紛被貓叫聲驚醒了,他們感覺這恐怖的貓叫聲,似洪水一般涌進李家莊的各個角落。他們慌亂地穿衣起來,推開街門去看,都驚得呆傻了。街中的景象駭人膽魄。月光如水,街道上擁著數不清的貓。似乎是貓的河在流,是貓的浪在涌。整個李家莊,已經成了貓的世界了。村子外面,也已經被貓們包圍風雨不透。有些村民后來說。他們開始還想數一數,有多少只貓。但是,他們很快就數不過來了,肯定是上萬了。這些貓從何處而來?它們如何聚集的呢?這是一個謎,一個結結實實的無人可以猜破的謎。

時間過得真慢啊,像是停滯了一般。貓們,仍然兇頑地聚集在村主任家的門前。它們尖聲叫著,那是一種絲毫不遮掩的挑釁和叫囂的尖叫聲。有的貓已經試探著向村主任家的大門踏入了。李大貴嚇得慌了,他知道自己隨時都可能被這些兇惡的貓撕碎,撕成爛棉絮一般。他后來說,他幾乎是在一剎那間感覺到了,這么多來歷不明的貓,肯定與死去的黑子有關。他泄氣地回頭大罵:“大寶二寶,都是你們招惹的禍喲,你們給它們跪下。”

大寶二寶看了看李大貴,似乎非常不情愿那樣去做。是啊,驕橫跋扈慣了的大寶二寶,如何能向這些貓兒下跪呢?李大貴氣憤地跑過去,奮力地踢著大寶二寶,嘴里還惡狠狠地罵著。大寶二寶在李大貴的驅趕下,便怯怯地走到了院門口,跪下了。垂下了它們高傲的頭。

貓兒們一齊號叫著,那聲音竟又不同于剛剛的叫聲,充滿了惡意,充滿了兇殘,顯得更加恐怖。昂首站在貓的前列的,是白子。白子的目光如炬,惡毒地盯著大寶二寶。月光在白子的臉上一跳一跳的,是一種神秘與邪惡的氣息,顯得很不真實。

李大水和張得法也趕來了,張得法一眼就認出了白子,他驚慌地喊著:“白子,白子。你怎么來了?你別鬧了。好不好?”

李大水心慌地問:“小張啊,你認得這只貓?”

張得法嘆氣:“我怎么不認得,它是我們家的白子啊。”說完,就怯怯地喊道:“白子啊,不要再鬧下去了。”

李大水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喊了一聲:“張得法,你喊黑子啊。”

張得法泄氣地說:“喊什么黑子啊?黑子早已經死了。”

李大水喊:“你喊黑子的名字呀。”

張得法恍然明白了什么,他立刻高聲喊起來:“黑子啊,白子鬧事呢。”

白子聽到了,突然直立起來,兩只前爪舉著,如電的目光逼視著張得法。張得法被白子看得心慌氣短,他情不自禁地倒退了兩步,大聲喊起來:“白子,你要干什么?”張得法清楚地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像被抽去了筋骨的樹皮,一點力量也沒有了。

白子仍然人似的直立著,兩只眼睛迎著夜風,就像要隨時隨地向某個目標兇猛地撲過去。突然,白子落淚了,一雙淚眼就直直木木地看著張得法。張得法看得心酸,不敢繼續對接白子的目光,忍不住別過頭去了。悠然神秘的夜風,漫天漫地刮過村道,白子突然用一種悠長且尖銳的聲音吼起來,這吼聲是嘶啞的,是粗糲的,像一把充電的鋸齒在人們的心頭轟然穿透,聽得人們毛骨悚然。張得法后來回憶說,那貓的叫聲竟是如此慘烈,像一把把寒光凜然的刀子,天空一時被割得凌亂狼藉。月亮也像被重重地割傷了一般,無力地隱進了云層。也就是在貓兒們的叫聲中,村民們都清清楚楚地聽到了自己的心神,就在一剎那間,發出了一陣陣崩潰的聲音。

白子昂著頭,就那樣僵直地抬著,淚水就那樣無聲地流著。空氣凝固了,像一塊巨大的戶布,籠罩在人們的頭頂。人們失神了,或者說,魂魄出竅了。人們感覺到了時間的難堪,時間就在耳邊,大風似的呼嘯刮過,刮得人們心頭一片茫然。似乎過了一千年,或者一萬年的樣子,白子再長長地一吼,突然轉過身,像一只白色的精靈,向著村外方向,箭一般射去了。擁集在街道上的貓兒們,似一群訓練有素的士兵,無聲地閃開了一條通道,注目著白子躥騰而去,然后,齊刷刷地調轉頭,尾隨著白子,像一床陡然洶涌起來的河水,突然間折轉方向,向村外滔滔奔騰而去了。

那天夜里,應該是一個極端恐怖的夜。站在村外的人們后來回憶說,他們正在恐懼中茫然不知所措的時候,猛然驚奇地看到,鐵桶般圍住村子的貓們,突然絕塵而去,也就是幾分鐘的時間。是啊,無數只貓,風一般向空曠的田野散去,轉眼之間,全部消失了。人們的視野里,只剩下空蕩蕩的田野。哪里還有一只貓兒的影子呢?張得法后來對我講,當時人們都呆呆怔怔地站在村外,都感覺到自己剛剛是在做夢。一個不可破譯的噩夢,人們感覺到一切都虛幻的不真實了。

月光下的村道,又恢復了夜晚的安靜。只是這種安靜氣氛,空洞極了,是整個村子被掏走了心臟般的那種空洞,沒有了一點兒力量。

李大貴從院子里走出來,步子有些踉蹌,像剛剛患了一場大病,顯得十分軟弱。月光下,他怯怯的臉色很狼狽,聲音有些浮腫,他含糊不清地喊了一句:“大水啊……”之后,就頹喪地坐在了街中。許久,他軟軟地聲音問李大水,也好像問自己:“……這是怎么回事嗎?” 李大水痛苦地搖搖頭:“……我的主任喲,我哪里知道嘛。” 李大貴轉身看大寶二寶,它們臥在院子門口,身體仍然在微微顫抖。

三十年后,張得法用一種灰暗的聲音給談歌講這個故事的時候,我們正在茶樓喝茶。茶,是特級的鐵觀音,泡開之后,有一種很遠古的濃香飄散開來。飲下去,只覺得這香味是從歷史的某一個地方升騰著,非常遙遠。

張得法講完了這個故事之后,似乎花費了很大的力氣,他的面色有些蒼白,目光十分凄楚,他澀澀地說:“我一輩子也忘不了那個場景了。”

談歌“哦”了一聲,冷靜地問:“表哥啊,有幾個問題:第一,白子怎么知道黑子已經死了的呢?第二,白子并沒有去過李家莊,怎么找到李家莊的?保定市距離李家莊有七十多里路呢。第三,怎么會有那么多的貓呢?它們都是從哪里來的呢?它們又是如何聚集的呢?”

張得法凄慘地一笑,他的笑容愈加灰涼了,他緩緩地搖頭:“我也不知道,它是怎么找了去的呢?是啊,還帶了那么多貓。它們是怎么集聚?又是怎么找去的呢?或許是上天給它們發了路條?你說呢?”張得法盯著談歌,似乎想要談歌說出答案。

談歌沉默了一下,終于問到了那個問題:“白子后來如何了?”

張得法啞然無語,許久,才低聲回答:“我再也沒有見到過它啊。”說罷,他轉過頭去,呆呆地望著窗外,正值中秋,窗外的風已經有了些勁道,帶著一種金屬般的脆脆的聲音,爽明地吹過。天上有幾片白色的云在游移,蕩漾著一片遙遠而且神秘的氣息,這氣息濃郁得化不開。張得法灰涼的目光盯住了那游移的白云,嘆道:“表弟啊,你看到了嗎?白子,白子就是那種顏色的喲。”

談歌一時無言,盯看著天空中那幾片緩緩移動的白云,剎那之間,談歌突然感覺到有些炫目,感覺到歲月像浩蕩的長風一般撲面而來。談歌的眼睛悄然潮濕了,便端杯飲茶。

茶,竟然變得全無滋味。那久遠的香味,已經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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