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陽出差回來,老遠就看見自己的一對雙胞胎兒子,他們正在樓下小區的草坪前玩蹺蹺板,小家伙互相舉起自己的一只小手向對方射擊。喬陽正好看見大兒子喬早的正面,小兒子喬晚則甩給他一個背影。
喬陽舉起手臂興奮地沖兒子們喊:“喬早、喬晚,爸爸回來了!”
喬晚回頭時,喬早已從蹺蹺板的一端迅疾跳下,直奔喬陽而來,喬晚一下被失衡的蹺蹺板甩到地上,他立即從地上爬起,摸摸摔痛的屁股,就向喬陽的方向跑來。兩個小子嘴里都興奮地叫著,然后就一左一右抱住了喬陽的一雙腿。
這一刻,喬陽是幸福的。可是,讓喬陽做夢也想不到的是,他就要失去這種幸福,不是失去兒子,而是失去兒子們給他帶來的這種幸福。
喬陽說:“兒子們,猜猜爸爸給你們帶回了什么好東西?”
兩個小子立即高叫道:“游戲機!游戲機!”
喬陽出差前,兩個兒子反復叮囑爸爸給他們買一臺雙人游戲機,他們要對著電腦一起比賽。喬陽笑了,他說:“臭小子,你們就知道玩。”但還是從包里掏出一臺三星電子游戲機。兒子們一下從地上躥起,高興地抱住喬陽的脖子,直歡呼,弄得他差點背過氣去。
“行了行了,你們別折騰爸爸了!他剛出差回來,夠累的。”方睿不知從哪里走出來,一下就站到了喬陽面前,一邊輕責著兒子,一邊對喬陽嬌嗔地笑著。
喬陽溫情地看著妻子,把手里的包放下,輕輕地摟了她一把。
“快回家吧!”方睿說著就把丈夫的旅行包提在了手里。 喬陽一手牽一個兒子,被他們蹦蹦跳跳地拽進了家門。
喬早和喬晚一進家門,就倒騰開了爸爸新買的游戲機。喬陽洗了一把臉,也來幫兒子們倒騰。他把游戲機連到書房的電腦上,又從包里找出幾張游戲碟裝上,兩個兒子就興奮地玩起來。
喬陽趁機和妻子鉆進房里,好好地親熱了一把。像往常一樣,當方睿又伸長脖子,把她的頭像天鵝一樣高高地揚起,輕輕地咬住他的嘴唇時,他就情不自禁地放了出來——這種時候,往往也是方睿的感覺到達臨界值的時候。伴隨著方睿的一聲低吟,他們便一起消失在那短暫的死亡后面。
完事后,喬陽輕摟著妻子嬌美的身體,方睿也滿足地依在丈夫的懷中。書房里不時傳來兒子們興奮地叫喊聲。不一會兒,叫喊聲變成了爭吵,兄弟倆嘴里嚷著“我贏了,你才輸了”的話,很快,爭吵便成了打鬧,之后就傳來喬晚的一聲哭叫:“爸爸,哥哥打我!”
“真是一對活寶。”方睿嘆道。夫妻倆相視一笑,匆匆穿上衣服。方睿先走進書房,在喬早手背上輕打一下:“打弟弟,虧你還是哥哥,你就不知道讓一讓?”
喬早倔道:“讓什么讓?誰叫他待在你肚子里偷懶不早點出來?我才不愿當哥哥呢!”
喬晚仗著媽媽在身邊,立即踢了喬早一腳:“你才是懶豬,每天都比我晚起床!”
喬早正打算踢回去,喬陽已走過來,一把扯開了喬早。“打什么呢?再打我把游戲機送給趙琳妹妹!”喬陽怒道。
兄弟倆立即老實下來,但嘴里仍不服氣地嘟囔著:“本來就是我贏了嘛!”
這時,喬早突然回頭罵了一句臟話:“我丟!”
這句廣東人特有的臟話,喬陽還是第一次聽它從自己兒子嘴里吐出來。他愣了一會兒,似曾相識地想起了什么,終于明白這是他的好友趙健行的一句口頭禪。
喬陽奇怪的是,喬早罵這句臟話的語氣和表情竟和趙健行的一模一樣!
喬陽禁不住脫口道:“你說這小子怎么像……趙健行?”
方睿的眼里頓時露出一絲驚慌,這絲驚慌立即被喬陽捕捉到了,他的心頓時“咯噔”一下,往下一沉。
趙健行算是喬陽這輩子交往最深的朋友。從大學時代起,他們就抵足而臥,無話不談。大學畢業,兩人又同時考上研究生。雖然不在一起上學了,但兩人的關系比讀本科時還要鐵。兩人都是學物理的,且都是學的原子物理。本來兩人都是同一個專業,但趙健行讀的是母校的研究生,而喬陽考的則是一所研究院的研究生。這家研究院在郊區,進市區得一個小時車程。由于不方便,兩人就不可能像過去那樣常泡在一起了。但還是幾乎每個星期都會聚一次,如果實驗不多,這種每周一次的見面基本可以保證。
趙健行是廣州人,而喬陽是南京人。因為性格相投,愛好一致(都喜歡下棋和打橋牌),所以進校伊始,兩人之間就特哥們兒。畢業后,除了少數幾個留滬同學,他們在上海都沒有什么親友。這種哥們兒關系就更被他們看重。
喬陽讀大四時,開始和本校中文系一個女孩談戀愛,這個女孩就是他后來的妻子方睿。方睿是上海本地人,無論身材還是長相,都讓人眼前一亮,絕對禁得起“拍磚”的那種。
趙健行一直記得喬陽第一次把方睿帶到他面前的情景。方睿高高地揚著一顆秀麗的小頭,脖子長得就跟長頸鹿似的(那時候他還沒想到白天鵝的比喻),她的頭發全部被她裹進了一個粉藍色的頭套內,看不見一根亂發。當時,方睿穿著一件純白色的緊腿長褲,上衣是什么顏色記不太清了,總之是一件淺色套頭衫。
見方睿的第一面,趙健行就不得不暗暗佩服喬陽這小子有眼力。那時,喬陽和趙鍵行說得最多的就是方睿。可以說,通過喬陽的嘴,趙健行對方睿的了解并不比喬陽少多少。趙健行記得最清楚的是,喬陽描述他第一次和方睿做愛的細節。那天,趙健行發現喬陽的下巴上有兩排帶血的牙印,就開玩笑地問他被誰家的狗咬了。
喬陽就笑著,說,是方睿咬的。
趙健行奇怪地問,方睿千嗎咬你的下巴?
喬陽說,我昨晚和她做愛,把她弄痛了,她忍耐不住,就一口咬住了我的下巴。
趙健行就笑了,說,我丟!你小子夠壞的。又問,你干嗎不溫柔點?
喬陽就笑,說,和一個處女做愛,動作再溫柔也會讓她感到疼。
趙健行聽了,心里便有點酸溜溜的,有些妒忌地說,想不到你小子運氣怪好的,方睿居然還是處女。
當然。喬陽詭秘地笑笑,說,她先是疼得咬我的下巴,后來不疼了,就咬我的嘴唇,咬我的舌頭。然后。喬陽突然俯下頭,悄悄在他耳邊道,她在激動時就會高揚起頭,伸長脖子,伸直腳尖,緊咬住我的嘴唇,那樣子就像《天鵝湖》里的一只小天鵝。那感覺真是奇妙極了!
趙健行笑著打了喬陽一拳,說,當心方睿哪天吃了你!
喬陽無限幸福地笑著,突然認真地說:“你小子知道吧,方睿還真跳過芭蕾舞。小時候,她參加過少年宮的芭蕾舞培訓班,所以她總是有那種揚頭挺胸伸脖子的習慣動作。”
趙健行想起第一次見到方睿的情景,覺得她那樣子還真有點像小天鵝,而不是長頸鹿。
畢業后,喬陽怕和方睿分手,又不想再留在母校讀書,就考了上海本地一家研究院的研究生。喬陽讀研一年,方睿也畢業了,她被分到本市的一家雜志社工作。方睿工作后,就和喬陽正式同居了。她在市內租了一套一居室,每個周末,喬陽都從郊區趕回來與她溫情一番。事后自然不忘給趙健行打電話,請他到方睿的出租屋里打牙祭。方睿對趙健行并不是很熱情,但礙于喬陽的面子,也沒有明顯表現出來。趙健行是個聰明人,不愿夾在中間做電燈泡,慢慢就去得少了,想和喬陽聚一聚時,就請他到校外的餐廳里撮上一頓,然后再瞎吹一通。以示友情之不變。
這樣的狀態一直到喬陽研究生畢業。
喬陽畢業后,不想再留在地處偏遠的研究院,趙健行就請自己的一位師兄幫忙,把喬陽弄進了市內的一家科研單佗。趙健行則繼續留在母校讀博。這期間,趙健行也斷斷續續地處過幾個女朋友,但最后都散了。主要是趙健行是廣州人,心里老想著以后回廣州的事,與女朋友卡甘處時有些順忌,顯得不太投入。現在的女孩子個個都是急風驟雨,沒有性子與他磨,處上一段就散了。
幾年中,方睿見了趙健行與喬陽的友誼。出于回報,她把自己雜志社的一位玩得很好的女同事介紹給了趙健行。那女孩叫林嬰音,名字蠻好聽的,長得白白嫩嫩,聲音也蠻好聽,嬌嬌的,嗲嗲的,與她的名字也蠻相配。典型的上海女孩樣子,就是稍胖了一點。趙健行是嶺南人,天生就喜歡膚色白凈的女孩,在方睿處見過一面后,就同意了。事后也和喬陽說過她的胖,可喬陽說,那叫性感,還沖他做鬼臉。
“那么一堆嫩白的肉,保你這輩子都吃不夠。”
趙健行便笑。
就這樣,趙健行也有了一個上海女友。四個人常常在一起聚餐、下棋、打橋牌或看電影。
喬陽似乎有些耐不住,工作沒多久就與方睿結婚了。喬陽是獨子,老爸手頭很有些錢,見兒子已在上海發展,南京離上海又近,就贊助給兒子兒媳一套新房子。 喬陽和方睿在上海有了自己的小家。四個人的聚會便從喬陽和方睿的出租屋轉移到他們的新家中。
這已經是六年以前的事。六年中,喬陽和方睿有了一對雙胞胎兒子,趙健行也博士畢業留校任教,并與林嬰音結了婚,三年前,他們也有了一個女兒叫趙琳。
但是,不久前趙健行卻與林嬰音離了婚。趙健行給喬陽的理由是林嬰音背叛了他,和她們的老總搞上了。而林嬰音給方睿的理由則是趙健行不對她履行丈夫的義務,拒絕與她做愛。
兩夫妻背地里的判斷是:趙健行與林嬰音出了性問題。
想到這里,喬陽又想到兒子喬早那句“我丟”的話,突然覺得喬早的神情與相貌也都與趙健行酷似。他心里再次“咯噔”一下,一陣濃云般的陰影便向他心上覆過來!
喬陽呆上了。只要一回家,他就呆呆地看著兩個兒子。大兒子喬早怎么看,怎么都像好朋友趙健行,而小兒子喬晚卻怎么看怎么像自己。
如果懷疑兒子不是自己的,為什么喬晚又長得酷似自己呢?難道是妻子懷孕期間趙健行來他們家太多,以至于妻子看多了他的臉,連生下的孩子也長得跟他像了?(胎教好像有這一說)兩個兒子是雙胞胎,是自己的無疑就都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無疑就都不是自己的。沒有懷疑一個卻肯定另一個的道理。
喬陽想,也許自己太多疑了。何況趙健行是自己最好的朋友,這樣懷疑自己的好朋友與妻子有染是卑劣的。喬陽強迫自己忘掉這種荒唐的猜疑。
喬早和喬晚已經五歲多了,正在幼兒園上中班,是兩個活潑可愛的孩子。他們的出生只相差十五分鐘,卻隔著兩個年,兩個世紀。喬早是1999年12月31日晚上十一點五十分出生的,而喬晚則是2000年1月1日零點零五分出生的。為給兩個孩子確定生日,他和方睿都決定選弟弟的出生日期,好記,且它屬于新年和新世紀。就這樣,哥倆的出生證上填的是2000年1月1日。喬陽懶得為兒子們起名的問題費腦筋,干脆就一個取名喬早,一個取名喬晚,叫起來也蠻順口。
孩子們出生五年多來,喬陽別提為他們付出了多少精力。方睿生完孩子后沒什么奶,哺了一個月,干脆斷了,還說這樣可以保持身材。況且她那點小奶喂一個都是小兒科,更別說兩個。所以兩個孩子完全靠喝牛奶長大。喬陽在孩子們初生的那幾個月中,完全就是一個準媽媽的作息,甚至比準媽媽還要盡職,因為他要喂的可是兩個兒子。一會兒這個渴了,一會兒那個拉了,一會兒這個餓了,一會兒那個又哭了。方睿從小嬌生慣養,根本就不會照顧小孩。喬陽把岳母請來照顧了一段時間,可他看不慣岳母那雷聲大雨點小,光說不做的樣子,上海女人的臭德行。干脆自己攬了大把家務。好在單位知道他生了兩個,時間上給了不少照顧,同事們也都挺大度,許多該他完成的工作別人也都代勞了。
眼看著兒子們就大了,會走了,會說了,還會跟著電視機的聲音吐詞不清地唱歌了,喬陽心里別提有多么歡喜,多么心愛。每天回到家,包一甩,就一只手摟一個,跟兒子們玩母猴偷桃的游戲。胸前摟的是猴仔,背上背的是桃仔。兩個兒子一會兒要當猴仔,一會兒又要當桃仔,從前面換到后面,從胸前換到背上,直逗得兩兄弟哈哈大笑,也把自己直搞到氣喘吁吁,喬陽才肯罷休。
方睿在一旁看著,眼里流露出的盡是幸福的光。有時候給好朋友趙健行夫婦看到,都禁不住要羨慕地嘆息幾聲,不知道喬陽哪來的這份童趣與愛心。兩個兒子更戀他,只要看見喬陽,就會在他身上攀來爬去,連爸爸做飯的工夫都不放過。 五年多來都是如此。 一個人怎么能隨便懷疑自己的孩子不是親生的呢?他一定是瘋了!否則就是太愛這兩個孩子了。
看見在自己眼前跑來跑去的兩個兒子,喬陽一會兒呆呆的,一會兒又在心里暗暗罵自己。
然而,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真的把喬陽的情緒帶進了地獄中。
那天晚上,大兒子喬早突然發起燒來,還出現了嘔吐。兄弟倆從幼兒園放學回家還好好的,吃完晚飯后還打了一會兒游戲,可喬早說病就病了。方睿著急地看著他,一個勁兒地問:“怎么會這樣?怎么會這樣?剛才還好好的呀!”
喬陽心里也很著急,聽見方睿不斷地問來問去,他就有些氣惱。他說:“孩子病了,你能不能安靜一點?”
喬陽拿體溫表給兒子量體溫,一看體溫表,喬陽也嚇了一跳,兒子一下燒到了40度。喬陽不由分說,穿上衣服,抱上喬早就出了門。方睿要跟著一起去醫院,被喬陽吼了回來:“你怎么那么拎不清?你跟著去了,誰來看喬晚?你給我在家好好地照看兒子!”說完就用力帶上了門。
喬陽抱著喬早,迅速上了一輛的士,直奔市人民醫院。
在醫院,喬陽對醫生說了兒子的起病經過和病狀,焦急地等著醫生的診斷結論。那醫生胸前掛著一個副主任醫師的牌子,年齡約在五十歲,看起來還算和藹。
喬陽稍稍放心了些。
醫生說:“你先帶孩子去做一下血檢吧。”
喬陽奇怪地問:“做血檢?”
醫生解釋道:“做了血檢才能確定是不是細菌感染。”
喬陽“哦”了一聲,拿了醫生的化驗單,抱起兒子就往檢驗科走。臨了,腦子里突然閃過一個奇怪的念頭,他停住腳,回頭問那醫生:“做血檢是不是還要化驗血型?”
醫生奇怪地看著他,搖搖頭,說:“不用化驗血型,主要是檢查全血中的單位白細胞總量,看看是不是細菌感染。”
喬陽猶豫了一下,又問:“那血檢能驗血型么?”
醫生不解地說:“能啊,你要給孩子驗血型嗎?難道你不知道孩子的血型?”
喬陽不好意思地笑笑,說:“孩子是雙胞胎,我也搞不清他們各自的血型。如果可以,能化驗一下也可以。總比弄不清的好。”
醫生就在喬早的血檢處方單上加了一項:兼驗
十幾分鐘后,化驗結果出來了。檢驗的結果讓喬陽一下子呆住了,喬早的血型一欄上填的是B型。他分明記得方睿的血型是O型,而自己確定就是A型,他們的兒子怎么會是B型?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穩住自己抱著喬早的身體的,他拿著檢驗單,邁著沉重的雙腿機械地回到了兒科診室。醫生接過化驗單,看了一下說:“是細菌感染。我先開些抗菌素,你拿了藥后馬上帶孩子去注射室輸液。”然后又“哦”了一下,抬頭對他說:“孩子的血型是B型。”
“我知道了,謝謝!”喬陽盡量做出一副平靜的樣子離開了兒科診療室,然后抱著喬早去拿藥。在給喬早輸液時,他的心里一直在想孩子的血型。雖然他不是學醫的,可這點生理常識他還是很清楚的,一個O型的人與一個A型的人結婚,是絕對不可能生出一個B型的孩子來的!即使不用做親子鑒定,他也已知道喬早不是他兒子的事實。那么,這個被他當著親兒子養了五年多,疼了五年多的兒子又是誰的兒子呢?他清楚地記得,上大學時他和趙健行參加義務獻血,趙健行的血型一欄填的就是B型。這么說,喬早真是方睿背著他與趙健行勾搭的結果了?難道這一對雙胞胎兒子竟是方睿與趙健行的?
強烈的悲傷與羞辱感將他緊緊地攫住,喬陽癱倒在喬早身邊,他感到自己的心出現了從未有過的揪痛。
喬陽不知道喬早是什么時候輸完液的,是喬早把他從麻木中推醒了。喬早驚慌地說:“爸爸,我輸完液了,你快叫醫生啊!”
喬陽這才示意一個年輕的護士來給喬早拔了針。離開醫院時,他沒有像往常那樣去抱喬早,而是默默地牽著他的手往外走。喬早看著他陰沉的臉,小心地問,爸爸,你不高興嗎?我再也不亂吃東西了,再也不讓自己生病了。 喬早這樣說時,抬頭看了一眼爸爸,他驚訝地發現爸爸的眼中竟然含著淚! 喬早更緊地牽起爸爸的手。他想,都是自己不乖才生病的,都是自己生病才讓爸爸傷心的,于是,他就邁著虛弱的步子努力跟在爸爸的身邊,盡管他全身無力,也不敢開口讓爸爸抱一下。他決定堅強一點,爸爸走多遠他就走多遠。
喬陽和兒子回到家時,已是凌晨5點。
喬陽牽著喬早的手并沒走多遠,就上了一輛出租車。實際上,他的雙腿比喬早的還要虛弱,他幾乎邁不動自己的腳步。
喬早上車后,困倦地靠在他的懷里睡了。而此刻,他的心中卻沒有涌起往常的那種對孩子的疼愛。他心里只有一種冰涼的感覺:冷,痛,就像在寒冬里被銳利的冰塊劃痛的感覺。
下車后,他機械地抱起熟睡的喬早,雙腿沉重地往家走去。掏出鑰匙打開門時,他的大腦突然出現一片空白,他不知道接下來他該在這個家里充當一個怎樣的角色。聽到他進門的聲音,方睿立即起來了,奔過來摸了摸喬早的額頭,說:燒退多了。醫生怎么說?
喬陽沒有回答,而是進了洗手間。他擰開水龍頭,認認真真地洗了一個澡。他不知道接下來該怎樣和方睿攤牌,讓她坦白她的丑行?和她離婚,讓她帶著別人的孩子滾出去?把狗日的趙健行狠揍一頓?這些似乎都不是解決辦法。況且孩子是不是趙健行的,僅憑血型也是無法做出判斷的。萬一不是呢,十幾年的交情豈不毀了?妻子可離,朋友不可棄。他必須獲得足夠的證據之后,才能對他們做出懲治。
你們就等著吧!他一邊擦凈身上的水珠,一邊在心里罩說道。
現在喬陽有事沒事就愛盯著兩個兒子看。兒子們照樣在他身邊打打鬧鬧,興高采烈,而喬陽的心境則完全變了。
他冷冷地坐在一旁,基本不和孩子們逗樂了。兩個孩子一左一右地搖他的手,他也懶得動一下身子,搖煩了,就會說:“別煩我,一邊玩去!”
孩子們看出他不高興,就不來擾他了。五歲多的孩子已經很會自己玩,對于爸爸的冷淡他們也不會做什么深想,甚至想都不會去想為什么,便自己玩起他們喜歡的那些小把戲了。但是,方睿卻看出來,喬陽有了心事,而且這心事是他不想讓她知道的。
難道喬陽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
方睿心中也開始不安起來。不管怎么說,她是愛喬陽的,這些年來,她已經習慣了與喬陽和孩子們一起構成的那種和諧的家庭生活。這樣的生活溫暖、安寧而和美,是一種俗世的幸福,也是幾乎每個女人都想擁有的那種幸福。她不想毀掉這種幸福。
她想,如果喬陽有了別的女人,她一定把他從對方手中奪回來,她將不惜一切代價,她有這個信心。畢竟她也不是等閑之輩,一個標準準的文化白領,一個姿色未逝的美麗女人。她就不相信喬陽會置她不顧,會置兩個孩子的幸福不顧。
但是,她很快就發現了喬陽的異常。憑直覺,她覺得喬陽的異常似乎跟別的女人無關,而是跟他們的兩個孩子有關。他常常目不轉睛地盯著兩個孩子,長時間地坐在那里,一動不動,他的臉上表情是呆滯的,淡漠的,完全沒有過去看著他們時的那種慈愛,與溫情。
孩子們究竟怎么了?他為什么看著他們時那樣心事重重?尤其是他看喬早時,那目光是冷漠的,生疏的,完全不像一個父親的眼神。而看喬晚時,那目光則是懷疑的,困惑的。究竟因為什么樣的原因讓他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兩個孩子?
這樣一想,她心里就掠過某種驚慌。有時看到大兒子喬早時,她心中其實也是疑慮的,可小兒子喬晚又讓她立即消除了這種疑慮,因為他長得實在太像喬陽了。一個這么像他父親的兒子難道會有什么問題?喬晚如果沒問題,喬早當然就不會有問題,因為他們是雙胞胎。
況且,世界上不會有那么巧合的事,因為她和趙健行之間就只有過一次,而且還是倆人都喝了酒,而趙健行誤把她當成了林嬰音才發生的。
那件事已經過去六年了,她早就有意識地將它忘了。不僅她已經忘了,她相信趙健行肯定也早將它忘了。那畢竟是一次偶然事件,何況他和丈夫本來就是至交。現在喬陽看兒子喬早的眼神,讓她又不得不把那件已被她刻意忘了的事想起來,每想起一次,她心里發憷的感覺就強一次。因為喬早真的是長得太像趙健行了,不僅身材長相像,而且行為舉止也奇像,最讓她不解的是,喬早還像趙健行一樣是個左撇子。他小時候,方睿就給他糾正過多次,可他就是改不了,后來喬陽說左撇子聰明,叫她別糾了,她才罷休。她其實不是想糾正喬早的左撇子,而是害怕他身上出現的某些與趙健行的雷同。
不記得那天是為什么了,趙健行突然來了她家,當時喬陽出了一趟長差,去九泉學習兩個月。趙健行
進門就問:“老喬還沒回來?”
“還沒了,去九泉那個鬼地方,中途想回來一趟都不行。”方睿有些惆悵地抱怨著。
趙健行說:“你煮點飯給我吃吧,我餓了。”這么多年下來,都已經很熟了,說話的語氣也就十分隨便。
方睿笑笑,問道:“林嬰音呢?”
“去北京采訪了。自從她從你們雜志社調到報社后,就經常外出采訪了,倒好像個‘名記’了。”
方睿笑了,她說:“嬰音事業心強,不像我,有口飯混得吃就夠了。到報社總比待在雜志社有前途些。”
說完,方睿就進廚房煮飯了。本來她一個人也不想煮飯的,現在趙健行一來,她反倒沒有不煮的理由了。飯一上桌,趙健行立即來了胃口,他不客氣地叫道:“老喬的酒呢?給我來一點吧!”
方睿就笑著從酒柜里取來了一瓶喬陽常和趙健行對飲的勁酒。趙健行拿起就倒了一小杯,仰脖子就喝下了。他不以為然地看了看方睿,說:“你不來一點?”
方睿想想,就起身從酒柜里取了一瓶女兒紅。這也是以前他們四個人聚餐時,她愛和林嬰音一起喝的酒。現在,四個人有兩個人不在身邊,便有些空曠的感覺。方睿心里又思念著喬陽,心中便有些悵然,所以也想喝一點。
那天,兩個人都喝了些酒。中途,趙健行就顯出了一些醉意,一把攬住了方睿,嘴里卻叫了聲“罌音”。也許是因寂寞,又也許是因酒意,方睿沒有推開趙健行。
兩個人就摟著了,就吻著了,就稀里糊涂地進了臥室,就上了床。做到極處時,趙健行看到方睿果真像喬陽說的那樣,伸長脖子,高高地揚起了頭,并一口咬住了他的嘴唇,而他則輕柔地托起了她的細腰,那一刻,趙健行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睛,他的眼前立即出現一種幻覺:他自己變成了喬陽,正和方睿一起跳著一場高難度的性芭蕾。毫無疑問,久饑成渴的方睿也和他一樣,同時把感覺釋放到了極處。
事后,當倆人相對時,便都有了某種尷尬。趙健行說:“對不起,我真的喝多了。老喬知道了會恨我的。”
方睿也立即自責:“都是酒惹的禍!我也真是瘋了,你們可是好朋友啊!”
趙健行立即穿衣起身,離開了朋友的臥室。他顯出一副狼狽樣,匆匆告別了方睿。
其實,方睿根本就想不到,那天趙健行,一點都沒有喝多,他幾乎是有備而來的。多年前喬陽對他描繪的方睿第一次和他做愛的樣子,留在他的印象中太深了!他總是無法想象她是怎樣伸長脖子,高揚起頭,像一只美麗的天鵝一樣咬住他的下巴和嘴唇的。他現在總算體會到了那種奇妙的感覺,心里更是對喬陽這小子生出無比的艷羨與嫉妒!其實,在飯桌上他伸手摟住方睿時,他根本就沒有醉,而是裝醉,并故意把方睿的名字錯叫成了自己的女友嬰音。如果不這樣,他就沒有什么借口和膽量去占有自己好友的妻子。畢竟“朋友妻,不可欺”,古已有之的道理,何況喬陽還是他最好的朋友!
他總不能讓方睿以為他是一個這樣的小人吧?事前他就想過了,就算方睿真拒絕了他,把他從家里趕出來,他也還有那層酒意護著自己的面皮。
這可真算是一個陰謀了,令他沒想到的是,愛情與友情一樣不可靠:好朋友的妻子居然成了他的同謀,輕易就讓他實現了一個潛藏多年的夙愿。
事后,趙健行一直在心里責怪喬陽的糊涂:誰讓他把自己做愛的細節說得那么詳細?這也是能對朋友說得的?
那天趙健行走后不到四十分鐘,喬陽就風塵仆仆地從九泉趕了回來。
當丈夫悄悄地站在床前看著自己時,余驚未消的方睿心中別提有多么慶幸,多么感激老天的關照!如果讓喬陽撞見了她和趙健行的那一幕,恐怕她死都多有余辜了!
當久旱的喬陽像瘋子一樣進入她的身體時,她真擔心他發現自己體內的異常,那里面還盛著趙健行此前留下的一大堆不速之客。然而喬陽什么也沒發覺,他像一個遠足而來的朝圣者,滿懷虔敬地向她奉獻著自己的瓊漿與甘霖。
就在方睿為喬陽的舉止感到隱憂之時,喬陽忽然找到了一個突破口。
這天,他拎著一瓶勁酒,買了半只南京鹽水鴨、半只粵式燒鵝、半斤花生米到了趙健行的家。趙健行拉開門見到喬陽,吃驚地問:“我丟!是你?來前怎么不打個電話?萬一我不在呢?”
“不在再打電話也不遲。”喬陽說著已進了屋,他環視一下客廳,問,“我丟!就你一人在?”
“廢話!難道還會有第二個人在?”
“林嬰音就從這個家里消失了?”
“婚都離了,她還來干什么?連女兒也被她送到娘家去了。嘻,你今天怎么想到來看哥們兒了?”
“早該來了。我帶了酒來。菜我也買了一些。”說著舉了舉自己的手。
趙健行就笑起來:“他媽的,愛情跑了,友情就來了!還是哥們兒好啊——”
喬陽復雜地一笑,淡淡地回道:“是吧?”
兩個人就拉開了廳里的餐臺。喬陽進廚房,拉開了趙健行的冰箱,見里面還有點蔬菜,就將火打著了,像在自家一樣做了兩個小炒,一個西紅柿雞蛋湯。
趙健行開了酒,兩個人就上桌喝起來。男人與女人不同,十幾年的交情了,老朋友坐在一起其實什么也不用說,光喝酒就已經把心中的一切都說了。兩個人悶著頭喝了一會兒酒,又吃了一會兒菜,趙健行就捶了喬陽一拳,說:“咱們多少年沒這么喝了?”
“是有幾年了。這不都結婚了嘛!”喬陽說。
“還是單身漢好啊。看來我這婚是離對了。”趙健行沖喬陽感嘆道。
這時,喬陽突然看住趙健行,日光緊緊落在他的頭發上,弄得趙健行莫名其妙。他說:“怎么了,這樣看著我?”
喬陽就從桌邊站起來,伸手拔下他頭上的一根白發,在拔那根白發時,兩根黑發也被他順帶拔了下來。
喬陽把那根白發舉到趙健行眼前,說:“哥們兒,原來總以為你比我顯年輕,想不到你也老了。”
趙健行看看那根白發,說:“多著呢,你以為就你長白發啊?”
喬陽說:“我那少白頭可是天生的,遺傳!”說完就起身去了洗手間。在洗手間里,喬陽把從趙健行頭上拔下來的那兩根黑發小心地包在一張紙巾里,然后把它放進了自己的口袋。那一刻他想到了那個血型為B型,長相酷似趙健行的兒子喬早。
然后,喬陽走進客廳與趙健行繼續喝酒。
從趙健行家喝完酒出來,喬陽的心里像堵著一塊硬土,走在母校的林蔭路上,他心里涌起一種悲涼。看到不遠處那個網球場,想到當初自已和趙健行一起提著網球拍,在這條路上走過多少次!他對他趙健行敞開心胸,把他視作無話不談的好友整整十幾年,他趙健行怎么能把他的女人都搞了呢?他媽的,這還叫人做的事嗎?更讓他感到羞辱的是,他被好朋友戴了綠帽,還糊里糊涂地幫他把兒子養大了!想到這里,喬陽的眼眶頓時有些發熱,被涼風一吹,兩滴清淚禁不住悄悄從眼角滑下來。
喬陽是在四十天以后得出確定的結論的。然而這結論卻把他搞傻了:兩個雙胞胎兒子中竟然只有一個是趙健行的,另一個則是他喬陽親生的!天底下竟然會有這樣的事,一對雙胞胎兄弟居然有著不同的父親?
他是在二十天以后得出第一個結論的:趙健行與喬早有親子關系,但與喬晚卻沒有。
看到這個結論,他簡直有些不相信,可是,他是把趙健行的頭發和兩個兒子的頭發一起拿到這家權威醫學研究所來做的DNA檢測。常識告訴他,如果DNA檢測都不準確,那這個世界上就再沒有什么手段來判斷血緣關系的真似了。
為了進一步驗證兩個孩子的身份,他又用自己的毛發與兩個兒子的毛發一起重新做了一次DNA檢測。
再過二十天,他得到了第二個結論:小兒子喬晚與他有親子關系,而喬早則沒有。
為解開這個疑慮,他查閱了手頭僅有的一部能說明這個問題的工具書:《辭海》。在這部1989年3月再版的《辭海》的第830頁上,他找到了一個相關的詞條:
多胎:妊娠子宮內同時有兩個或兩個以上的胎兒。人類的多胎以雙胎為多見:由兩個卵子同時受精發育則為雙卵雙胎,兩兒可為同性或異性;由一個卵子受精后分裂而成為單卵雙胎,兩兒必為同性且相貌酷似。
這就是說,他和趙健行的精子一前一后地進入了方睿的體內,一起在陰暗濕熱的戰壕里覷覦著那壯美的卵子航母,并在那里經歷了一場殊死的搏斗,兩軍交戰,最后雙方打成了平手,他們各有一個領軍人物登上了光榮的領地,分別進入了方睿排出的兩顆卵子航母。
如果方睿那次派出的航母不是兩艘而是一艘呢?他和趙健行的精子大軍又將會鹿死誰手?是他還是他趙健行?難道他們維護了十幾年的交情,卻注定要鉆到一個女人的身體里去打一仗?也許是方睿不想看到他們兩人中的任何一方戰輸,就破格派了兩只卵子母艦出來救援吧?可方睿的救援卻分明把他們雙方都推入了一場更難舍棄的膠著戰中!
說實話,他倒希望方睿當初接納的只有一方的力量,不管是一個還是兩個,是他的種還是他趙健行的種,都好辦。自己種的果自己收。大不了把事情弄清楚,讓趙健行心甘情愿地替自己哺育后代。
問題是現在,兩個孩子是雙胞胎,他們本來就不可分割,他不能讓方睿把趙健行的兒子領走,而自己的兒子卻沒有媽媽;他也不可能讓趙健行白白領走喬早,卻把那種想念的痛留給方睿和兒子喬晚。
生活讓他坐在了這么一副蹺蹺板上,不管他坐在哪一頭,那蹺蹺板都會失衡。
現在,離婚與不離婚都讓他難以選擇。
不知他把兩個孩子的身世真相告訴方睿后。她會做何感想?她又會做何選擇?
同樣難以選擇的,也許還有方睿。
握著那一張實打實的鑒定結論,喬陽心事重重地回到家中。
推開家門,喬早和喬晚正在客廳里玩火隱忍者玩具大戰,見到他,兩個兒子齊聲大叫:“爸爸!”
喬陽心里極不是滋味。出于內疚,他抱起了自己的兒子喬晚,在他的臉上親了親,喬晚立即回報給他一個響亮的吻。喬早見爸爸抱弟弟,立即吃醋地抱住了喬陽的腿:“我也要爸爸抱!”
喬陽看一眼喬早,心里的感覺非常復雜。他猶豫了,一下,放下了喬晚,象征性地抱了一下喬早,可喬早立即逮住機會在他的臉上猛親了兩下,聲音比弟弟的更響亮,更清脆。看著喬早期待的眼神,喬陽的心動了一下,但還是沒有親他,而是輕輕地將他放到了地上。
他不忍看喬早那失望的眼神,把頭扭開了。
喬晚立即,導意地沖喬早叫了:“爸爸喜歡我不喜歡你,他親我了沒有親你!”
“胡說,爸爸才不喜歡你呢!你昨天又尿了床!”喬早立即對弟弟反駁道,他的眼神卻看著爸爸,眼神里有種不屈和怨恨。
兄弟倆很快就吵起來,喬陽不快地看了一眼喬早,很煩地揮了下手,有點憤怒地說:“別吵了,你們還不嫌我煩嗎?”
這一切都被剛從廚房走出來的方睿看在眼里。莫名的,她的心里便又生出了某種疑慮。尤其讓她疑慮的是,這一個多月來,喬陽對她越來越冷淡了,既不主動與她過性生活,也不愿意和她多說話,而且分明在努力回避著她。憑直覺,她覺得這一切都與兩個孩子有關。最近,喬陽的表現總是刺激她想起過去那不快的一幕。她真希望這個家里不要有什么事發生。
這天晚上,幼兒園老師打電話給方睿,叫她明天送孩子上學時,別忘了把兩個兒子的體檢卡放在孩子的書包里,幼兒園要統一做體檢和打預防針。
方睿放下電話就去專門存放兩個孩子重要物件的抽屜里找體檢卡,忽然就發現了喬早的一份病歷。那是兩個月前喬早發燒那天喬陽帶他去醫院看病的記錄。她隨手翻了翻,就看到了夾在里面的那張血檢報告單,在血型一欄內寫著B字,旁邊則有一個用紅筆打的大大的問號。
方睿的心咯噔一跳,突然想起自己的血型和喬陽的血型都不是B型!所有喬陽最近出現的一些反常行為,一下在她腦子里全部清晰起來,她一屁股癱坐在地上。
在地上呆坐了一會兒,她開始仔細回想當時懷孕前后的一些經歷,唯一的一次出軌就是與趙健行。她又仔細回想最近喬陽看喬早的眼神,心中一切都明白了:兩個兒子肯定是那一次與趙健行留下的了。想當初她還僥幸沒有被喬陽撞見那一幕,現在卻慘了。看來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老天開始報應她了!誰讓她居然跟丈夫的好朋友做那種事的呢?那樣好的朋友,與亂倫有什么差別?當時真是鬼使神差啊!
不用說,那個紅色的問號肯定是喬陽打上去的,看來他早就知道了真相!她猛捶一下自己的胸,她又不是不愛喬陽,不就出兩個月差嗎?怎么就會騷到那個份兒上!想到這一點,她頓感羞愧難當,真恨不能一
看來喬陽不說穿真相,是在等她坦白。
經過兩天的猶豫,方睿決定主動向喬陽提起孩子的身世話題。
晚上臨睡前,方睿特意拿出了兒子那張血檢報告單遞給喬陽,她靠在床頭,臉色凝重地看著喬陽說:“喬陽,你最近是在為這個不快吧?” 喬陽把血檢報告單放在一邊,輕描淡寫地反問道:“你說呢?”
方睿說:“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沒必要回避了。看來,兩個兒子是趙健行的。其實,我也是前天看到這張化驗單之后……才知道的,我不是要故意隱瞞你。”
“你一直背著我和趙健行偷情,是么?”
“沒有。如果那一次算是偷情的話,那就有一次。”
“一次?這可能嗎?我是學物理的,多少也懂得一點概率學。你們的結合成功率也太高了吧?”喬陽嘲諷道。
“隨便你信不信。一次就只有一次,事情都已經這樣了,我還用得著騙你嗎?”
“什么時候發生的?”
“就是你去九泉出差的那次。就是你出差回來的那天,趙健行突然跑到家里來蹭飯吃,那天他在我們家喝多了,醉了,把我當成了嬰音。我當時也喝了一點酒,就……”
“你怎么知道他把你當成了林嬰音?”
“他抱著我時喊的是嬰音的名字。”
“他喝醉了,難道你也醉了嗎?你知道不知道你們這樣做,對我的傷害有多大?一個是我最好的朋友,一個是我最愛的女人,你們怎么能……”喬陽終于忍不住激動起來,他顫抖著手指,指著方睿的臉,喉頭頓時被堵住了。
“對不起,喬陽,真的對不起!”方睿小心地抱住了喬陽的肩,愧疚的眼淚終于涌了出來,“我也不想這樣的事發生,真的不想,你殺了我吧,我自己都想殺了自己!”
喬陽平靜下來,強迫自己把涌起的怒濤壓回了內心。
喬陽拿掉了方睿放在他肩上的手,冷冷地問道:“接下來你打算怎么辦?”
方睿說:“我聽憑你的處置。離婚也行,我帶兩個孩子離開你。”
“如果我不讓你帶走他們呢?”
“他們不是你的兒子,把他們留在你身邊,你會受不了的。”
“不,你錯了,喬晚是我的兒子。喬早才是趙健行的兒子。”喬陽冷冷道。
方睿吃驚地瞪大了眼睛:“你說什么?他們是雙胞胎!怎么可能一個是你的兒子,一個卻不是?”
“這就要問你自己了,一個女人的身體里同時裝著兩個男人的精子,生出一對雙胞胎,一個是純種,一個是雜種,嘿,這也沒什么奇怪的。”喬陽冷笑道。
“喬陽,你不要這樣侮辱人!雖然他們不是你的兒子,可你也犯不著這樣作踐他們,錯的是我,兩個孩子有什么錯?再怎樣,他們也叫了你幾年爸爸!”方睿激動地說。
“我沒有侮辱你,這是事實,我已經說過了,喬晚是我的兒子,喬早才是趙健行的兒子,你聽不懂嗎?”喬陽生氣地看著方睿,“你要我跟你怎樣說話才算叫尊重?我還不夠尊重你嗎?我都活成這樣了,你還要我怎樣?”
方睿怔怔地看著喬陽,這才確信他說的是真話。她自問自道:“怎么會有這種事?”
“弄不懂就去看醫學書吧,找個專家咨詢一下也行,只要你覺得有意思。”
方睿已經顧不得喬陽話里的刺頭了,她有些倔強地問:“你怎么知道喬晚就是你的兒子?就憑長相?”
喬陽跳下床,從自己的抽屜中拿出那一沓DNA親子鑒定的材料甩給方睿,說:“你自己看吧!”
方睿驚奇地睜大了眼睛,想不到喬陽竟背著她干了這么多可怕的勾當!她真是太不了解喬陽了,也太不了解男人了!
看完那兩份鑒定書,方睿已經相信喬陽說的是確鑿無誤的事實了。本以為兩個兒子都不是他的,現在卻出了這么個結論,叫她怎么取舍?這兩天中,她已經無數次地想過與喬陽離婚、將兩個兒子帶走的可能,沒想到卻出現了這種情形。兩個兒子一個是丈夫的,一個是別人的,丟下任何一個,對她來說都將是無法承受的痛苦。
喬陽看著發呆的方睿,說:“你說怎么辦吧?”
方睿沉默著。過了許久,方睿說:“那就離婚后我帶喬早走吧,如果你不要喬晚,都給我最好,我也不想他們兩兄弟分開。”說完,方睿的眼睛紅了,淚水終于控制不住掉下來。
“我可沒想過把喬晚給你,他是我的兒子,我當然不會讓他離開我。而且,我也不會同意和你離婚,因為我不想喬晚沒有媽媽的愛。”喬陽看著方睿,一本正經地道。
“那你要怎樣?難道你要將喬早趕出去?你是想把他還給趙健行嗎?你想讓他去一個完全陌生的環境里生活?你想讓他這么小就要面對一種身世的不堪,對嗎?告訴你,喬陽,喬晚是我的兒子,喬早也是我的兒子,我是絕不會同意的!”方睿終于激動起來。
“你想讓喬早繼續留在這個家里也行,我可以幫趙健行把他的兒子養大,但是有個條件:我要你親口把真相告訴趙健行,我要你親口向他提出,讓他付給喬早二十年中的撫養費與教育費。我不是為了錢,而是要求一種公平——盡管永遠不可能公平。再說,他也應該付這筆錢,對嗎?”
方睿傻了。她問:“你是為了羞辱我嗎?你為什么自己不去跟他說?”
“你如果還把我當成你的丈夫,你就應該自己去說。”喬陽一字一頓道,“你如果感到羞辱是應該的,但是,我不應該接受這種羞辱。對吧,方睿?”
方睿頓時啞口無言。
告訴趙健行真相是可以的,因為真相就擺在這里,對方若不信,可以去做親子鑒定。問題是后一個條件。她怎么好啟口向趙健行討要孩子的撫養費?僅僅是一次酒后行為,她這不是自取其辱么?且不說趙健行愿不愿意給,就算他愿意,他就不會有條件?既然兒子是他的,他也有權力要回去。再說,如果他不愿意給,或者給不出呢?難道將其訴諸法庭,讓這樣一件不堪之事弄得人盡皆知?
方睿陷入了困頓之中。她原以為喬陽會拿離婚來報復她,沒想到他這一招更狠,他是存心想要讓她難堪,讓她一輩子都活在自責與羞辱中!
真相說破的第二天,方睿注意到喬陽在家中又恢復了過去那種好爸爸的形象。
晚上一回家,喬陽就把包往沙發上一扔,高聲對兩個孩子叫道:“兒子們過來,讓爸爸抱一抱!”
兩個孩子立即雀躍地奔撲過來,一左一右地抱住了喬陽的兩條腿。喬陽一手摟著一個,在兩個孩子臉上分別親了一下,高興得兩個孩子又跳又叫,立即一前一后地爬到了喬陽的肩膀上,然后又一前一后地吊到他的脖子上,差點把他勒得背過氣去。
方睿看到,立即沖過去,一把將喬早拽下,吼道:“快下來,跟我回房間畫畫去!”邊吼邊將喬早往房間拉。
喬早掙扎著,嘴里委屈地叫道:“你為什么不拉弟弟?他為什么不回房間畫畫?”
方睿說:“你大!他也必須馬上回房問畫畫!”說著又回頭一把扯過喬晚。
兩個孩子的腳跟死死地蹬在客廳的地板上,都回頭求助地看著爸爸,誰也不肯回房間。
喬陽說:“你干什么,方睿?”說完不滿地看一眼方睿,一左一右地將兩個孩子拉回身邊。然后用很久沒有過的高興勁說:“爸爸今天跟你們玩母猴偷桃的游戲,喬早喬晚誰當猴子誰當桃子?”
兩個孩子一起發出了“噢”的歡呼聲,并迅速地爬到了喬陽身上,一個在前,一個在后。喬陽前面摟著喬晚,后面背著喬早,像過去一樣和孩子們瘋著。那種久違的笑聲從客廳里傳到方睿的耳中,方睿聽著,認真地聽著哥倆的匯報,并不時回答他們提出的可笑問題。
方睿不知道喬陽的心里都裝著些什么,她相信喬陽絕不會就此罷休。任何一個男人都不會對自己的妻子生下別人的孩子無動于衷的,否則他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背著自己去做親子鑒定。她猜不出喬陽今天的表現都是出于何種動機,難道他真的已打算將喬早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看待?
臨睡前,方睿坐在床前發呆,突然聽見喬陽問:
“去哪里?”方睿怔怔地問道。
“趙健行那里。你把真相說給他聽了么?他有沒有同意給喬早撫養費?”喬陽平靜地問。
“沒有。我還沒有去。”方睿有些忐忑地看著喬陽,喬陽什么也沒說就躺下了。
方睿躺下后,一夜無眠。喬陽的呼吸聲均勻地傳來,讓她感到了身邊男人那可畏的一面。
第二天,方睿終于下定決心去了一趟趙健行那里。她拿著喬陽給她的那兩份親子鑒定書到了趙健行家。敲開門時,趙健行正在睡午覺,見是方睿,立即笑著貧道:“奇了怪了,前一段時間老喬來看我,今天喬夫人又來看望我了,看來,人一離婚感情援助就來
趙健行把方睿讓進屋里,手忙腳亂地給她沖了杯咖啡。
方睿道了聲謝謝,就不再說話了,只是有些發呆地看著趙健行家客廳墻上的一幅照片,那是他和喬陽的一張半身合影,研究壘畢業那年,他們一起在豫園照的。喬陽的手搭在趙健行的肩上,趙健行則有些調皮地舉著一只拳頭。一直以來,趙健行家的客廳里連結婚照都沒有掛過一張,卻有一張與喬陽的合影。方睿以前每次來,都發現這張合影掛在那里,從來沒有被取下來過。可見喬陽和他的友情在趙健行心中的分量。
看著這張合影,方睿的內心十分復雜。覺得那次荒唐事件只能是她一人的過失,她相信以趙健行和喬陽的友誼,他是絕不會對自己動非分之想的。那件事之所以發生,只能是她一個人的錯,因為趙健行是醉的,而她是醒的。
她猶豫著,不知如何向趙健行啟口。
趙健行不解地看著她,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么。他關切地問:“是不是老喬對不起你了?”
方睿搖搖頭:“是我對不起他。”
“你這是什么意思?你有了……情人?”趙健行立即想到了自己的前妻林嬰音,她當初和她們總編好上后就是這種表情。
方睿再次搖頭,她緩緩地問道:“趙健行,你還記不記得,六年前喬陽去九泉出過一次差?”
趙健行肯定想起了什么,他的臉不由紅了一下。點點頭。
方睿將那份親子鑒定書遞給趙健行。趙健行接過來,有點莫名其妙。他看了一會兒,似乎弄明白了什么。他說:“喬陽懷疑兒子小是親生的?”
方睿點點頭,說:“其中有一個是你的,那天你在我家喝多了點,這件事我不怪你。”
趙健行一下傻了。他小相信地看看方睿,再看看手中的材料,一股熱血迅速沖向他的頭頂。他緊張著臉,結結巴巴地說:“這件事、喬陽知、知道嗎?”
打睿說:“他就是取了你的頭發親自送去做的DNA鑒定。”
趙健行猛地想起了那天下午的喝酒,想起喬陽從他頭上拔下的那根白發,他終于明白,喬陽給他拔門發原來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他的腦袋嗡地一響,頭皮頓時一陣發麻。
難怪!趙健行嘴里喃喃著:“我對不起老喬,這下完了,真的完了!”
辦睿泌:“人的兒子是你的,小的是喬陽的。沒想到會出這種事,那天,你走后不到一小時,喬陽就回家了。所以就,就出現了這種情況。我查過資料了,書上說精子在人體內的存活時間可以達到七十二小時,如果女性在這個時期內同時排出兩個卵子,就可能使兩個人的精子同時受孕。當然這種情況極為罕見,但國內國外也都發生過。”方睿怕趙健行疑惑,特意給他做了解釋。
“老喬怎么發現的?”
“是從喬早的血型發現的。有天晚上喬早發高燒,喬陽帶他去醫院看病,驗血的時候才發現喬早是B型血。我們倆人都不是B型,喬陽就懷疑上了。再說喬早長得也像你,我也懷疑過,但因喬晚像他,我就沒深想了。我原來也不知道有這種醫學現象。”
趙健行的眼里立即出現了喬早的樣子,經方睿一說,他也覺得那孩子真的很像他。他不安地說:“老喬怎么說?他是不是說要和你離婚?如果他實在要和你離婚,你就……和我結婚吧,反正都這樣了!”說到這里,他的眼前又出現方睿那伸長脖子高揚起頭的樣子。實際上,那次和方睿做過愛之后,他就時常想起方睿那白天鵝般的美妙樣子,以至于每次和林嬰音做愛時,他都會下意識地去托她的腰,希望她也能像方睿一樣高揚起頭,伸出一條美麗的長脖子來,可每次都令他大失所望,胖胖的林嬰音只會癱在他的胳膊上,為了獲得高潮使勁地擺頭。她非但不像一只美麗的門天鵝,倒像一只搖來搖去的胖鴨子、
聽到趙健行這番話,方睿心里倒有些感動,她搖搖頭,說:“喬陽不想離婚。我也小想兩個孩子分開。”
“要不要我去向老喬道個歉?”
“你認為道歉有用嗎?”方睿苦笑著反問。
“那我怎么辦?”趙健行難過地攤開一雙手,顯得一籌莫展,那樣子倒好像眼下急待解決的問題是他本人而不是由他衍生出的那個孩子。
方睿見他這副模樣,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趙健行的悔恨就寫存臉上,如果她按喬陽說的,提出讓他付給喬早二十年的撫育費,倒顯得喬陽不那么糟子了,好像他們夫妻是借機合謀敲詐對方錢財一樣。
方睿猶豫著告辭了,走出了趙健行的家,她才感到劇烈的口渴,這才想起趙健行沖給她的咖啡她一口也沒喝。
晚上回家前,方睿像往常一樣,準時去幼兒同接孩子。
到了幼兒園,老師說孩子早被他們的爸爸接走了。幼兒同的老師還特意補了一句:“你先生真是個好爸爸,一來就把兩個孩子舉到了肩上,小家伙們別提有多高興!”
方睿一臉感激地笑蓿,匆匆和老師道完別就回家了。遠遠地,她就看到一對兒子正在樓下小區的草坪前玩蹺蹺板,喬陽則一臉笑容地看著兩個孩子。那表情完全就是從前的樣子。方睿多么希望一切都沒發生過,他們的小家沒有任何陰影,一家四口永遠像以前一樣和諧幸福!她眼睛發熱地看著兩個天真可愛的兒子,喉頭有些發堵。喬晚先看見她,高興地大叫荇:“媽媽回來了!”喬陽和喬早幾乎同時回頭,隨后喬早也大叫著:“媽媽回來了!”
方睿笑著分別親了兩個兒子一下。喬早驕傲地說:“媽媽,今天是爸爸去接的我們!”
方睿說:“媽媽知道了。”
喬晚立即問:“是老師告訴你的嗎?”
喬早馬上道:“笨蛋!不是媽媽接的,當然就是爸爸接的!難道你自己會從幼兒園跑回家?看老師不揍腫你的屁股。”
喬晚說:“你才笨蛋呢!準像你,連5+3都不會!”
喬陽笑著問:“那你說等于幾?”
喬晚說:“等于7!”
喬早馬上嘲笑道:“我說你笨蛋就笨蛋,老師今天講了,5+3=9。”
方睿撲哧一聲笑了出來:“你們兩個都是笨蛋,半斤對八兩,誰也別笑誰。”
喬早問:“媽媽,什么叫半斤對八兩?”
方睿說:“就是彼此彼此。”
喬晚趕緊問:“那什么叫彼此彼此?”
方睿愣了一下,看看喬陽,喬陽正一臉壞笑。
方睿生氣地說:“彼此彼此就是兩個笨蛋。”
喬早“哦”了一聲,指著喬晚進:“我明白了,媽媽的意思是我是彼此,你也是彼此。我們兩個都叫彼此。”
喬陽終于忍不住哈哈笑起來,他對兩個兒子解釋道:“半斤對八兩,說名八兩比半斤多不了多少,意思就是差不多。媽媽的意思是說你倆差不多。”
喬晚立即道:“媽媽你真沒文化,連八兩比半斤多三兩都不知道,還說它們叫彼此。”
喬早說:“對啊!八兩比半斤多三兩,它們怎么會都叫彼此?還是爸爸厲害!一下就給我們說清楚了。”
喬陽和方睿的眼神對了一下,又都立即移開了。如果要在以前,喬陽一定會得意地沖她眨眼睛,表明自己才是兒子心中的驕傲。可是,現在喬陽卻沒有。
可見他的心中并沒釋然。
看來,那種美好的日子真的過去了,再也不會回來了,方睿痛心地想。
晚飯后,喬陽主動進廚房洗碗了,平常喬陽最不愿意的就是洗碗,因兩個孩子都喜歡跟喬陽玩,他就故意在飯后和孩子們攪一塊兒,借機將洗碗的事賴給方睿。
要在以前,喬陽主動洗一次碗,方睿也不會作何想法。可現在,喬陽的行為就使方睿越來越不安,越來越費解。
臨睡前,方睿正在考慮要不要把去見趙健行的事告訴他,喬陽的手卻主動伸過來了,他已經好久沒有對她主動過了,喬陽的手在方睿的胸前溫柔地撫摸著,方睿卻感到了從未有過的緊張。她靜靜地躺著,不敢開口說話,她怕打斷喬陽的興致。
喬陽摸了一會兒,就開始解方睿的衣服,然后就爬到了她的身上。當方睿終于伸長脖子揚起頭來時。喬陽卻停下了,方睿睜開眼睛,發現喬陽正靜靜地看著她。她的身體立即就跌了下去。
喬陽摟住她,慢慢閉上了眼睛,他的身體已迅速萎頓下來。他把頭埋在方睿的頭發里,嘴伏在方睿的耳邊,小聲地說:“方睿,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愛你?愛我們的孩子?愛這個家?”方睿下意識地伸手摟緊了他,她伸出一只手,小心地向喬陽的臉上摸過去,指尖觸到一片濕潤,喬陽在流淚。
方睿的眼眶一熱,淚水頓時?洶涌而出,一種說不出的心痛與悔恨撕扯著她的心,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對喬陽的傷害有多深!她哽咽地說:“對不起,喬陽。真的對不起!我也愛你,愛孩子們,愛這個家,真的,你不明白我現在有多恨自己!”
喬陽說:“今天是我們相愛十周年的日子。正是在十年前的今天,我們第一次做愛。當你疼得咬破我的下巴時,我就下決心和你過一輩子……”
“別說了,喬陽!你恨我吧!”方睿痛苦地打斷了喬陽,終于泣不成聲。
喬陽嘆息一聲,沉默了。方睿啜泣了一會兒,也沉默下來。房間里靜靜的,只有床頭鐘滴滴答答地響著。
靜默中,方睿突然說道:“我今天去見趙健行了。”
喬陽等著方睿說下去。
“我把親子鑒定書給他看了,他知道后也很難過,覺得對不起你。”
“當時他真的是喝醉了,不是存心要傷害你。都怪我,沒有把握住自己……”
方睿說到這里就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喬陽才開口問道:“他同意了嗎?”
方睿傻問道:“同意什么?”
“付給喬早二十年的撫養費和教育費。”
“你真的想要這筆錢?”
“不是錢的問題。是想減少一點精神的損害。”喬陽平靜地說。
方睿說:“我只告訴了他真相,沒有提撫養費的事。”
“你為什么不提?你不忍心是嗎?”喬陽冷冷地問道。
“不是不忍心,是說不出口,提這種要求,我覺得像是在敲詐你的朋友。”
“朋友?他把我當朋友了嗎?連朋友的老婆都睡的人還算是朋友嗎?我幫他撫養兒子,他付撫養費難道不是天經地義的事?這怎么算是敲詐?虧你說得出口,方睿!”喬陽努力地壓抑著自己的憤怒。
面對喬陽一連串的質問,方睿無言以對。最后,她只好蒼白地辯解:“他當時喝多了,真的,相不相信由你。”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替趙健行辯解,也許只是為了減輕自己內心的羞恥感。因為面對趙健行時,她似乎一樣感到內疚。是她自己恬不知恥地把自己的身體交給了一個喝醉了的男人。
可是喬陽卻冷笑道:“一個喝醉了的男人如果還懂得向女人求歡的話,那醉就不是真醉,而是裝醉!一個裝醉亂性的人更無恥。”
方睿吃驚地看著喬陽,內心里頓覺一陣寒冷。只覺得能這么做的男人可怕,能這么想的男人就更可怕。
幾天后,喬陽突然問方睿:“你打算什么時候讓趙健行付喬早的撫養費?”
方睿看一眼喬陽,說:“要說你去說吧,我不想說。”
“這件事你必須親口去對他說。我想你應該明白這一點。”
“我不明白。你如果實在不想要喬早,我們可以離婚,我會自己把他養大。”方睿冷冷地說。
“你錯了,我從來沒想過要和你離婚。我只要求你向趙健行討要喬早的撫養費。就這么簡單。”
“喬陽,你到底想要我怎樣?我看你根本就不是想要什么撫養費,你不離婚只是想折磨我一輩子,是嗎?”你如果這樣認為,你可以離開我,但兩個兒子你一個也不能帶走。包括喬早。”
“你有什么權利這樣做?”方睿氣急敗壞地質問道。
“法律給我的權利。在法律上喬早永遠是我的兒子,而非趙健行的兒子。你不會不知道這一點吧?喬早的撫養費你必須親自去向趙健行要,這是你應盡的義務。”
“既然法律上你是喬早的父親,你就應該撫養他,你為什么要我向趙健行討要孩子的撫養費?”
“我說過了,這是為了減少精神損害。你是學中文的,這幾個字不用我向你解釋吧?要知道,法律也是保護受害者一方的權益的。”
方睿氣得漲紅了臉,卻不知該如何反駁喬陽。她氣憤地罵道:“喬陽,你太陰險了!我現在才知道你有多陰險。”
“你知道得太晚了。再說,這也是被你們兩個逼的。這世上連友情和愛情都不可靠,還有什么可靠?當然只有親情!所以,我要好好地把兩個兒子養大,我要讓趙健行付出金錢,卻得不到親情。我的意思你明白了吧?”說到這里,喬陽臉上露出淡淡的微笑。
“喬陽,你虛偽!你在恨我們,卻不肯、也不敢承認!”
“隨便你怎么想。反正趙健行必須付給喬早二十年的撫養費和教育費,對了,你跟他說清楚,是按月付,一次付清的我不要。如果喬早今后可以考上趙健行的公費研究生,他也許可以少付幾年。”
方睿終于知道喬陽的目的了,他是軟刀子殺人,要讓她和趙健行遭受一輩子物質和精神的懲罰。
方睿認了。她知道不管她怎樣努力,她都將無法消除她給喬陽帶來的傷害,無論她怎么努力,她也將無法抹去喬早的出生給他帶來的陰影。
這之后,喬陽幾乎每天都要在臨睡前催逼一次方睿。十天下來,方睿明顯憔悴了。那天,她終于忍不住去了趙健行家,一進門,她就伏在趙健行的肩上哭了,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腸寸斷。她從來沒有這么放肆地哭過,如果不來這么一場哭,她覺得自己可能會瘋掉。
趙健行緊緊地擁著方睿,任憑她傷心痛哭著,看見她悲痛欲絕的樣子,愧疚、心痛與憐惜一起在他胸腔中翻涌,他情不自禁地吻起了她臉上的淚。當方睿終于平靜下來時,她才發現自己臉上的淚都被眼前這個男人吻干了,相比于喬陽,她反而感受到了趙健行的善解人意。她心中禁不住生出一種溫情。當趙健行的嘴唇觸到她的唇邊時,方睿終于控制不住地迎了上去,兩人越吻越深,越吻越沉醉,越吻越忘情,身體的情緒終于瘋狂地壓倒了一切,兩個人站在客廳里就把事情給辦了,事后方睿才發現自己的裙子都沒褪下來,趙健行只是匆匆地扯去了她的內褲。而趙健行的褲子也只是滑到齊膝的地方。
奇怪的是,這一次方睿不僅對喬陽沒有任何愧疚感,反而從內心獲得了某種輕松。她想,這都是喬陽逼的,是他把一件被她忘了的往事從她的記憶里重新鉤沉出來,讓它沉渣泛起,讓它愈演愈烈,并且無法收拾。
方睿越來越不愿意回家了,她不想面對喬陽和他那無休止的責問。暑假里,為了減少和喬陽的見面,她干脆把兩個兒子一起送到了父母家。晚上,因為兒子的緣故,她也找到了不回家的借口。相反,她來趙健行家卻越來越頻繁。有時,她大白天也會竄到趙健行家。雜志社不用整天坐班,而趙健行暑假也不用上課,他們就躲在屋子里瘋狂做愛。有時晚上也不回去,通宵達旦地黏在趙健行的懷里。反是和趙健行在一起這段時間,方睿體會到了這一生中從未有過的那種無所顧忌。趙健行也徹底消除了某種顧忌,心里也巴望喬陽和方睿離婚,正好讓她可以把兒子帶過來,一家三口生活在一起。
然而方睿卻不敢這樣想。每當想到這些問題,她就會心里硌得慌,所以毫無顧忌地和趙健行做愛,好像也只是為了擺脫那些不快的念頭。
然而終究是要面對的。她后來還是把喬陽要她對趙健行說的話說了,她說:“喬陽其實不是想要你的錢,他是想讓你難過。”
趙健行說:“我和喬陽哥們兒一場,給孩子付養育費也是應該的。但是,你得告訴喬陽,既然我給孩子付了養育費,那我就有權利與孩子相聚,當我想把喬早接出來或者你想帶他來看我時,喬陽他得同意。”
方睿說:“你這招也夠損的,那不等于讓喬陽放棄做父親的尊嚴嗎?再說我也不會同意,這等于向喬早公開他的身世,孩子這么小,我怕他受不了,長大后心中會有陰影。”
趙健行說:“這叫制與反制。老喬想制我,我也要反制他。”
方睿說:“本來就是你理虧,你總得讓他一步吧?”
“以前是想讓,可現在我不想讓了,不僅不想讓步,而且還想更進一步,連你我也要跟他一起爭了!看來,這輩子我注定得跟自己的老朋友干一場了。”
方睿也感到難了。現在,不管是精神上還是肉體上,她都更傾向于趙健行這邊。可是一想到兩個兒子,她就下不了決心。
暑假結束后,喬早和喬晚就升人大班了。
孩子一開學,方睿就沒有理由不回家住了。她感到自己和喬陽之間越來越別扭了,而喬陽的臉色也重新變得陰沉起來,常常忘了刮胡子,人也顯得蒼老了,才三十三歲的人,看上去倒像四十歲的樣子。
近段時間,喬陽不再催逼方睿找趙健行要錢,也幾乎懶得與家里人說話。少了喬陽和兩個孩子的笑聲,家里的氣氛就極為沉悶。兩個孩子一回家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更不敢像以前一樣打打鬧鬧,恍若驚弓之鳥,不知道大人們之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
方睿終于有些沉不住了。那天,當兩個孩子睡下后,她叫住了喬陽。 “我和趙健行說過了,讓他給喬早付養育費,可他提出要讓他經常見到孩子,或帶孩子出去玩什么的。”
“不用了。”喬陽陰沉地答道。
“這不都是你讓我給他說的嗎?”
喬陽默默地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沒說。兩人都沉默著,不知道接下來該說什么。
“喬陽,我們離婚吧,我覺得這樣下去對兩個孩子都不好,弄不好會出現心理問題。”, 喬陽點點頭:“這也是我想對你說的話。不過我對你和趙健行有個請求,能不能幫我把喬晚也帶上?我正在聯系出國的事,已經差不多了,我想在出去之前先把離婚辦了,等我在國外安定下來后,我再回來接喬晚。”
“你要出國?”方睿吃驚地看著喬陽問。
“不出去留在國內干什么呢?就這么看著你和趙健行為所欲為?方睿,你的心太狠了,你捅了我一刀還不夠,居然還要再捅我幾刀,一直到把我捅死才罷休。如果說六年前的事我可以原諒你,但現在則決不可能了。”
方睿怔住了。喬陽的話不是空穴來風,這么說他都知道這些口子她跟趙健行在一起的事了。
方睿說:“喬陽,我本來不想再做出傷害你的事,可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逼我去找趙健行要兒子的撫養費,你都快把我逼瘋了,你知道么?”
“一切都不用再說了。算是我請求你們,我幫趙健行養了六年的兒子,他也應該能答應幫我養一段時間的兒子,況且用不了六年。我會盡快將喬晚接走的。”
喬陽的決絕讓方睿一時無話可說。她點點頭,說:“好吧,就算趙健行不同意,我也會自己撫養喬晚的。”
離婚的事兩天后就辦妥了。
一個星期后,喬陽的出國手續也辦了下來。他將被美國的一家高能物理研究所聘用,這家研究所幾年前看中了他的一篇論文,早就邀請過他加盟了。
喬陽匆匆收拾好出國的物品,依依不舍地告別了兩個孩子。孩子們只知道爸爸要去美國出差,并不知道他們的家已經不存在了,不知道爸爸和他們將要從此天各一方。
登上飛機前,喬陽不斷地親吻著兩個兒子,兩個孩子也緊摟著他的脖子不放。那一刻,喬陽才發現自己愛兩個孩子同樣深。想到喬晚非趙健行親生,他不禁反復地叮囑喬晚一定要聽話,不能與哥哥吵架和打架,不能惹媽媽和趙叔叔生氣。
方睿站在一旁聽了,忍不住背過了身子。
終于,喬陽轉身進入安檢門。腳步一跨入安檢,他的眼淚便奪眶而出。
喬陽出國不久,趙健行就常來看方睿和孩子們了。六歲的孩子已經開始模模糊糊地懂事了,最起碼他們知道媽媽只能和爸爸睡在一起,而絕不能和別的男人睡在一起。
有時候,趙健行晚上不想回家,想和方睿睡在一起,兩個孩子就開始往外攆他。
一個說:“趙叔叔,你怎么還不回家?”
一個說:“趙叔叔,我們要睡了,你快走吧!”
趙健行指指方睿的大床,說:“今天晚上叔叔和媽媽睡。”
喬早馬上叫道:“你放屁!這張床是我媽媽和爸爸的床!”
趙健行摸一下喬早的頭,笑著說:“我就是你爸爸!”
喬早立即憤怒地罵道:“我才是你爸爸!”
喬晚也罵道:“流氓!”
趙健行無可奈何,只好坐在那里等兩個孩子入睡。可他不走兩個孩子就不睡,而且堅決要睡在媽媽的床上。趙健行無奈,只好假裝回家,在外面轉一圈再回來。
他只要一離開,孩子們馬上就會入睡。等他再回來時,小家伙們早就呼呼大睡了,他和方睿一人托一個,把他們悄悄地放回自己的小床上。然后,才會擁著方睿共度良宵。
為了讓兩個孩子盡快地接納他,趙健行決定盡快和方睿結婚。他想,只要告訴孩子們,他們的爸爸和媽媽離婚了,去美國再也不會回來了,他們就會接受他這個新爸爸的。
讓趙健行和方睿想不到的是,當兩個孩子聽說爸爸和媽媽離婚了,而媽媽要和趙叔叔結婚時,他們哭得肝腸寸斷,不吃也不睡,一個勁地找方睿要爸爸。喬早甚至嚷著要去美國找爸爸。喬晚則把趙健行買給他的玩具全砸了。
趙健行蹲在一旁哄兩個孩子:“以后我可以當你們的爸爸,我會比以前的爸爸對你們更好!”
“誰要你當爸爸?我們不要新爸爸,我們只要自己的爸爸!”喬晚哭喊道。
喬早也哭著罵:“趙健行,你是個臭流氓!我們才不要你這樣的人當爸爸!我們的爸爸是喬陽,不是你!“
趙健行氣得抽了喬早一耳光:“我丟!你他媽的反骨仔,自己的老爸都不認,還反過來罵我!”
喬早立即止住了哭聲,他一聲不吭地盯著趙健行,目光中充滿了仇恨。
喬晚見哥哥挨打,瘋了似的撲過來,一口就咬住了趙健行的大腿,疼得趙健行嗷嗷大叫,出于本能,他又揮手打了喬晚一巴掌。可喬晚就是不松口,喬早也撲了過來,一邊罵著“王八蛋,敢打我弟弟!”一邊狠狠地咬住了趙健行的另一條腿。
方睿見到這個陣勢也傻了。
終于,兩個孩子在方睿的哭求下松開了嘴,趙健行的兩條腿都被他們咬出了血。這時,趙健行才明白,他低估了喬陽和兩個孩子的感情,在灰心的同時,也從內心生出幾許對喬陽的內疚。可見,喬陽是用心在養育他的兒子,否則何以如此父子情深?
這件事后,兩個孩子都拒絕吃飯。兄弟倆手拉著手,不離不棄,一副生死相依的樣子。看到這一幕,方睿的心都快碎了。
為了避免趙健行再和他們發生沖突,方睿只好請求趙健行暫時不要和她見面,讓她來慢慢消除兩個孩子對他的敵意。
這天晚上八點,喬陽終于從美國給兩個孩子打來了長途電話。
兩個兒子撲上去,抓起聽筒,一起哭叫道:“爸爸,你快回來吧!”
喬陽聽兩個孩子深情的哭叫聲,心里說不出有多難過。
喬陽說:“爸爸現在還不能回來,爸爸以后會回來看你們的!”
喬早說:“爸爸,你真的和媽媽離婚了嗎?你不要我和弟弟了嗎?”
喬晚也叫道:“爸爸,趙健行是壞蛋,他想當我們的爸爸,我和哥哥今天咬了他,把他的腿咬出血了!”
喬早馬上哭了:“爸爸,趙健行打了我,還打弟弟,他是流氓,我們不要他,我要去美國!我要和你在一起!”
喬晚也哭了:“我也要去美國,我也要和你在一起!”
喬早喊了一聲爸爸,立即哭得聲嘶力竭。
喬晚說:“爸爸,哥哥說了,如果你不要我們了,我們就把自己餓死。今天我和哥哥已經一天都沒吃飯了……”
聽到這里,喬陽已是心碎欲裂。方睿在一旁忍不住失聲痛哭。
喬陽哽咽著說:“爸爸要你們,要你們,爸爸很快就回來接你們。但你們一定要吃飯,要乖,如果爸爸叫來看到你們變瘦了,爸爸會不高興的。知道了嗎?現在你們馬上就去吃飯,吃飽一點,長胖一點……”喬陽和兩個孩子交代了一通,讓他們把聽筒交給媽媽。
方睿接過聽筒,顫動著嘴唇,難過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喬陽說:“方睿,我想通了,兩個孩子不能沒有我,我也不能沒有他們。我再給你做一次選擇吧,是帶著兩個孩子來美國,還是留在國內與趙健行結婚。都隨你。” 方睿說:“喬陽,原諒我。給我幾天時間,讓我做出取舍。”說完就痛哭著把電話壓下了。她明白自己一不小心就踏上了一塊蹺蹺板,一邊是喬陽父子,一邊是趙健行父子。不管她往哪一邊,她的人生都將失衡。
自從與兩個孩子通過電話后,喬陽就沒法放心了,他每天在北京時間晚上八點準時從美國給兒子們打電話,聽到爸爸的聲音,孩子們情緒穩定多了,他們開始天天盼望爸爸從美國回來看他們。
那天,哥倆又手牽著手,頭并著頭一起說著他們的爸爸。
喬早說:“爸爸說了,馬上就會接我們去美國。”
喬晚說:“我昨天已經去過美國了,爸爸還帶我吃了麥當勞。我一次吃了十個烤雞翅!”
喬早說:“你那是做夢,夢都是騙人的,我才不做這樣的夢呢,夢醒了看不見爸爸才傷心!”
喬晚說:“你別說謊了,早上我醒來時還聽你叫爸爸來著,你還說,美國好漂亮啊!”
喬早說:“我說了嗎?我怎么沒聽到?”
喬晚立即嘲笑哥哥是笨蛋,他說:“誰能聽見自己的夢啊!”
方睿蹲在一邊聽,一邊給兒子們洗襪子,眼淚砸進盆中,發出清脆的聲音。
方睿說:“兒子們,今晚爸爸來電話時,你們告訴他,媽媽準備帶你們去美國。” 兩個月后,趙健行送方睿母子去機場,方睿一手牽著一個兒子,回頭跟他告別:“對不起趙健行,我把兒子帶走了,相信我,有一天他會回來看你的。” 方睿說完眼睛就紅了。 趙健行迅速地轉過身去,他的眼睛也紅了。 他終于知道,喬早和喬晚就像他們的名字一樣,就像白天與黑夜一樣,而喬陽就是他們的太陽。不管日出與日落,他永遠是他們的恒星。而他,無疑是顆流星,劃過了,只留下一條悲哀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