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老好懷舊,我這幸未癡呆的腦袋瓜子,猛地想到1947年秋天在上海漢口路老半齋大酒店吃那濃郁鎮(zhèn)江風味的蟹粉小籠包子的情景。
作東的是當時上海金融界巨擘中國銀行上海分行副經(jīng)理蔣近仁老先生。他得知曾在他麾下沖鋒陷陣的幾名蝦兵蟹將,從重慶復員奉調(diào)來滬,特設宴為我們接風洗塵。
蔣老祖籍鎮(zhèn)江,以家鄉(xiāng)風味款待屬下,當然順理成章,特別是我們客居山城,經(jīng)常與麻辣為伍,一旦品嘗到素有“東南佳味”美譽,原料以水產(chǎn)為主,注重鮮活,講究刀工,巧施火候,燒得清鮮平和、精細多變的菜肴,讓我們個個吃得忘乎所以,不管斯文掃地,都說大開眼界。
特別讓我一吃難忘的是壓席細點蟹粉小籠包子,至今想來,仍然會滿口饞液洶涌,不可自己。
蟹粉小籠包子上席的時候,我并不在意,當侍者揭開籠蓋,似霧蒸氣噴薄而出,嗅極芬芳的白玉腴香襲鼻而至;凝視籠中,包子個個鼓鼓囊囊;油光薄皮,映出似金濃汁;以箸輕輕搛起,薄皮緩緩下垂;包子入碟,頓似明珠玉彈;“開窗”細吮,滿口滋潤鮮美。恰如清代戲劇理論家李漁描寫蟹的美味:“油膩而甜,味甘而馥。含之如飲瓊膏,嚼之似餐金粟”似地讓我傾倒;滿嘴腴香竟數(shù)日不散。
從此我似癡如醉,變成了傻包一個,東尋西覓,竟無緣重溫舊夢。
一天,有“探子”來報,說是有一家名聲顯赫的大飯店正在供應蟹粉小籠包子,我顧不得阮囊羞澀,硬著頭皮跨進這家飯店,落座點菜,方知蟹粉小籠包子論只點吃,按我胃口,10只不在話下;15只勉強見飽,但一看標價,每只索價5元,外加服務費15%,以及茶水費等等,一頓豈非壞“分”一張?更何況化了大價鈿,吃到的是個“物非所值”,背上個“洋盤”的名份,太不值!我心中橫算豎想,忽然眼睛一亮,菜單上還有“鮮肉小籠”載得明白,也是論只點吃,每只2元,我頓時腰板筆挺,擺出一付“老鬼”架勢,立馬點吃鮮肉小籠,蟹粉小籠各兩只,自我掂量我這只盤子是洋的還是土的?
我慶幸自己此番老鬼未失匹:上席的蟹粉小籠吃口竟與鮮肉小籠幾無差別,后來得知:“蟹粉蟹粉僅意思意思而已!”原來如此,未上大當,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我懷念60年前吃過的蟹粉小籠包子,看來要圓一個甲子前的好夢,只好到鎮(zhèn)江去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