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活在一個不屬于我的寢室。那是個老師嘴里的模范宿舍,那個小青年總是對著師弟師妹們說:“你看人家120,全部考研!”他總是當我不存在。
我是六個人中間的異類,是惟一不考研的人,我只喜歡烤串!我是幸運還是不幸呢?只有月亮明白我的心。一進宿舍,正面墻上掛著一幅著名書法藝術家胖子的真跡“考研的日子豬狗不如”,標準的狗尾巴草書!黃毛的寫字臺上貼著一張決心書,那是血淋淋的鐵證,經過歲月的氧化,顏色已經變成了暗紅色,但是依然讓人觸目驚心。那次黃毛削蘋果,把手指頭割破了,所以寫下了“我要考研”的壯志雄心。上次我被撞破,黃毛見了,嗜血似地舔舔嘴唇,非要我再幫著把字描描,還美其名曰:“這叫血脈交融!”
“猩猩,去買包方便面!”“猩猩,去把論文幫我抄抄!”“猩猩,去圖書館幫我找找這本書有沒有?”我在宿舍總是被呼喚來呼喚去地使喚,有時看到菲傭,我覺得特有共同語言特想交流經驗。考研的人很容易心理壓抑、郁悶,每次我不聽使喚的時候,總是會聽到這樣一句話:“你一個本科生還敢不聽我們研究生的,小心我開了你!”開除出宿舍我不怕,我只怕開我腦袋!
每天凌晨3點,總是有人打攪我的美夢。“猩猩,我們睡覺了,別忘記6點半叫我們!”我只要半夜一醒來,就無法入睡了。我會睜著無辜的雙眼看著寫滿考研英語單詞的天花板,那是寫上去免得我覺得時間難熬的。等到6點半一個個地叫她們起床背英語和政治,而我總是要背著大書包去給她們買早餐,賣豆漿的阿姨總是在我背后指指點點:“你看現在的孩子,上大學了還請保姆!”
我喜歡背著很多書去上自習,因為她們不讓我在宿舍玩游戲。這天早上,陽光明媚,她們依然在宿舍討論哪個學校哪個教授的研究生好考,我趁她們不注意,悄悄地溜出去。我坐在草地上,看旁邊來來往往的帥哥,口水止不住地往下流,我只好拿熊熊的那本《考研須知》擋著。這時一個帥哥坐到我身邊,對我說:“你好,這本書我看看可以嗎?”我慌忙說:“可以可以,盡管看。”他悄悄地問:“美女叫什么名字呀?你也考研?”我慌忙說:“我不考研,我有的是時間!”他臉上風云突變,站起來就走,一邊走一邊嘟囔:“不考研和你浪費什么時間,無聊!”暈倒!
心灰意冷地走進宿舍,胖子一邊算線性代數,一邊引吭高歌:“考研兩個字沒有顏色,我不會發現我難受。怎么拼出來,也不過是失敗。如果對于碩士沒有要求,過年考考試就像殺頭。成千上萬個學生,總有幾個人不考研。考研既然不能逗留,何不在奮斗的時候一邊享受一邊淚流。十年之前,我不想考研……”一見我進來,胖子馬上跳起來,抓住我的手說:“幫我一個忙吧!”“不幫,又讓我陪你男朋友上街呀?老大,你饒了我吧。上次就是陪他上街,讓我媽看見了,差點打死我,說我沒出息,上大學只顧談戀愛,談就談吧,還找個那么恐怖的。你看,連我媽都能用恐怖這個詞了。”我一看胖子的臉色,馬上閉嘴。胖子親昵地摟著我的肩膀說:“猩猩,你看,我馬上就要考研了,等我上了研究生,發達了,你想吃西餐咱去吃西餐,你想吃熊貓咱去吃狗熊加貓咪。我要是萬一進了航天局,你想上天,OK,我一按按鈕你就上火星了。為了我們未來的美好生活,你就再犧牲一次色相吧。”
為了能上火星,我只好去陪那個火星人上街。不明白為什么他那么喜歡上街,難道真的不怕被抓到史前博物館去?聽到有人指著我們說“鮮花插到牛糞上”,他居然還得意地整整頭發,說紋理再清晰的牛糞終歸還是牛糞呀!他碰到一個同學,然后站在那里聊天,他同學偷偷看我一眼,問:“你女朋友?”他居然驕傲地說:“哪能呀,我女朋友正準備考研呢,比她有出息多了。”我氣得差點把嘴里的糖咽下去。草草地陪他逛逛,臨走聽見身后的牢騷:“本科生就是本科生,連逛街都不專業。”
傍晚,我坐在草地上數星星。旁邊過來幾個小女生,看著我小聲地說:“你看人家,多浪漫呀。”我苦笑兩聲。雖然北方的夜風大天寒,也好過回宿舍聽五個人吵架式地討論數學,也好過被她們呼來喚去地提開水沖咖啡。到了9點,雙腳麻木,數了幾千顆星星的我終于耗不住了。進門,捂鼻,慢慢適應。宿舍的臟衣服、臭襪子之類的在墻角堆成一座小山,樓里鬧老鼠的時候,也沒有老鼠敢跑到我們屋里撒野。我皺著眉頭說:“姐妹們,考研要緊,但是有個干凈的環境不是更有利于你們學習嗎?”熊熊放下大塊頭的資料,指指墻上的大字說:“看見了嗎?考研的日子豬狗不如!你見過很干凈的豬圈和狗窩嗎?就算你見過干凈的豬圈和狗窩,你見過豬和狗有親自收拾房間的嗎?”我打斷她的長篇大論,低著頭無奈地說:“我的碩士生們,你們別說了,我去洗衣服拖地收拾房間還不成嗎?”
深夜,屋里點點燭光,屋外傳來嘩嘩的水聲和一個人的哀號:“蒼天呀,我不考研我容易嗎!”
(秦志明摘自《不考研的日子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