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港臺與大陸交流的日益頻繁,大陸民眾對港臺的關注也逐漸加深。在三地的信息交流中,離不開文字。雖然港臺使用繁體字,大陸使用簡體字,但港臺作品在大陸大多是經過繁簡轉換后用簡體出版的,所以大陸人閱讀這樣的港臺作品時并不會出現很大的理解困難。而由于香港與臺灣分別屬于粵方言區和閩方言區,在港臺書面語中常常存在著一些粵閩方言字,粵閩方言區以外的人們不認識這些字,也不能理解它們的意思,這些不能通過繁簡轉換解決的方言字就會影響閱讀和理解。
港臺書面語中使用方言字給非本方言區讀者帶來的閱讀困難主要表現在以下幾個方面:
第一,在港臺粵閩方言字中存在著大量借自共同語的借形字,這些借形字在方言中被賦予了與原字不同的意義,因此它們就與普通話通用字構成了“同形異義”的關系。當它們出現在書面語里供方言區以外的讀者閱讀時,就會被誤認為是普通話里的通用字,就會被按照其在普通話中的原義進行理解。如:“Shine進軍臺灣市場,迅即被當地歌迷受落……”(“受落”是粵方言詞,表示“受歡迎”。見《大公報》2004年5月21日D8);再如:“過去由于多次飛到異國落船工作,很有過坐飛機的經驗。”(“落船”表示“上船”。見[港]舒巷城《雪》)以上兩個例句中的“落”所表達的都是方言意義,與普通話中常用的字義不同。方言區以外的讀者更可能把“受落”理解成“冷落”而不是“歡迎”;把“落船”理解成“下船”而不是“上船”。可見,港臺書面語中這種“同形異義”的方言字有時很容易造成非本方言區讀者的誤解。
第二,方言字中仍保留的冷僻的古字和方言區自造字有時也會給非本方言區的讀者帶來麻煩。
首先,港臺書面語中的有些古字是普通話中長久以來不再使用的漢字,只在方言中一直沿用,成為常用的方言字。如:“當她察覺知道已講錯說話時,便即時作出補鑊,表示乘搭直升機其實都幾(很)特別的。”(2004年6月1日《大公報》D1)其中“鑊”在通用字中已不再使用,所以對于非粵方言區的一般讀者來說就顯得比較陌生;而粵方言區仍然沿用其古義來表示“炒菜鍋”。“補鑊”即“補鍋”,引申為“補救”義。在閩方言中表示“鍋”時卻是用“鼎”字的古義,有時會把“補鍋”說成“補鼎”。
其次,方言區特有的自造方言字常常會讓非本方言區的讀者覺得晦澀難懂,既不能讀又不明白,嚴重阻礙了這些讀者對語義的準確理解。如:“寶媽每日約六時許就會到平臺晨運(晨練),更指出寶媽歇息位置,認為‘老人家做D咁嘢幾(很)好’。”(2004年6月2日《大公報》A15)這句話中除了“咁”和“嘢”這些粵方言自造字,還夾雜著英文。“咁”和“嘢”分別表示“這樣、這么”和“事情、活動”的意思;“D”則是直接借用英語字母代替方言字,表示“~點兒”。這句話的意思用普通話來說就是“老人家做點兒這樣活動很好。”再如:“……自己呢,快挨到五十邊嘍!還在翻,還在跌滾,為了養一家人……。” (見[臺]王禎和《寂寞紅》)句中的“”是地道的閩方言俗字,表示“跳”的意思。
第三,有些方言區的作者在同一篇文章中書寫表達同一意義的詞語時,交替使用方言字和通用字;有時這種現象甚至會出現在同一句話中。當非本方言區的讀者閱讀這一類文章時,就會把同一意義的兩個詞語當作含義不同的兩個詞語,從而造成誤解。如:“因應芒果季的到來,臺南大飯店最近就新推出‘檨仔青’零嘴,遵古法來腌制青芒果,冰凍過后,口感更是清新脆爽。”(臺灣中華新聞網2004年6月18日)這句話中,方言詞“檨仔”與共同語詞“芒果”指的是同一種水果。由于在一處采用了通用字,在另一處又采用了方言字,就容易使非閩方言區的讀者誤認為是兩個不同的意思。再如:“他說:‘……人生其實都好脆弱,不過不是悲哀,只係變幻不定。’”中的粵方言字“係”與通用字“是”也是同義詞(2004年6月23日《文匯報》A30)。其它類似的還有:“咗——了”“嘅——的”“揾——找”“唔——不”“睇——看”“哋——們”“仲——還”“佢——他(她、它)”。由于這些方言字在方言區使用頻率較高,以致許多香港作者在寫作時幾乎都忘記了它們是方言字,十分自然地將它們與通用字一起用入書面語中。
第四,港臺及粵閩方言區在音譯外來詞時,是根據當地口語的語音系統(主要是粵語或閩南話)選擇音似的漢字進行譯寫,所以選用的漢字有時就與普通話對同一外來詞所用的譯寫字不同,甚至有的讀音差別還比較大。這就出現了對同一外來詞翻譯上的不同寫法和不同讀音,使人誤解甚至不解。筆者就曾在2004年5月17日香港《大公報》D8版的一則新聞中看到這樣一句話:“‘阿佘’自言對梳化很花心。”當時十分不理解“梳化”是什么意思?直到后來偶然在一篇文章中看到解釋才恍然:原來“梳化”就是英語中的“sofa”,普通話寫作“沙發”;粵語寫作了“梳化”。再如:“《陳冠希“蒲吧”爭鉝卷入傷人案》”(2004年5月17日香港《大公報》A11)。句中“鉝”是香港粵方言自造字,粵語發音[lip1],音譯英語“lift”,即普通話“電梯”。這種音譯外來詞中方言區與普通話用字不同的情況并不少見,如:card——咭(卡)、tyre——車呔(車胎)、tips——貼士(提示)、Hollywood——荷里活(好萊塢)、salmon——三文魚(大馬哈魚)。
第五,由于社會歷史、政治制度等方面的原因,香港和臺灣的方言字與大陸粵閩方言區的用字漸漸也出現了差異。有些方言字只有港臺地區才使用,這些港臺特有的方言字,連大陸粵閩方言區的讀者在閱讀時也會產生理解困難。盡管大陸已經出版了粵方言字典和閩方言字典,但是僅憑這些方言字典還不能真正認識港臺書面語中方言字的全貌。如前文已提到的“鉝”(電梯),是香港特有的方言字,在大陸的各類字典包括粵方言字典中根本無法查到。出現這種現象的具體原因在于各地區接觸外來詞語時間的不同。港臺地區對外界開放較大陸更早一些,當一些新的外來詞語出現在港臺社會生活中時,大陸上的人們還沒有接觸到它們,自然就不會有與之相應的普通話音譯詞;港臺地區的人們用當地方言口語的發音自行對這些外來詞進行音譯,自己造字造詞。當外來新詞語進入大陸社會生活中時,大陸社會按普通話發音進行音譯。由于大陸的粵閩方言區直接采用了普通話音譯詞而不是使用港臺地區翻譯外來詞時的自造字詞,就出現了一些方言字只在港臺地區使有的現象,港臺地區和大陸粵閩方言區在用字上的差異就這樣產生了。
以上文中所用的語料取自香港《大公報》、《文匯報》和《臺灣小說選》(人民文學出版社)以及臺灣中華新聞網。在語料的篩選上,作者采取的原則是,剔除專用方言字寫作的作品,只選用與大陸普遍話大致相同的“國語”寫作的港臺作品。
港臺地區出版物中摻雜使用方言字,給港臺地區與大陸之間的文化交流、信息處理等方面都造成了障礙。如解決這個問題,使各地區間的文化交流暢通無阻、信息傳遞準確無誤,是一個需要認真考慮的問題。筆者試提三點建議如下:
1.只在發行范圍限于港臺粵閩方言區內的讀物上使用粵閩方言字;而在超越粵閩方言區地域在全國廣泛發行的港臺出版物上則盡量避免使用粵閩方言字,盡可能使用共同語通用字。
2.如有特別需要,要在全國范圍廣泛發行的港臺出版物中使用粵閩方言字時,應盡量對方言字和方言詞加上引號或用相應的普通話詞語來括注;這樣就可以既照顧到粵閩方言區民眾善用愛用家鄉話的習慣,也考慮到非粵閩方言區讀者在閱讀中可能遇到的實際困難,從而方便廣大讀者的閱讀。
3.鑒于目前在港臺地區許多詞語的用字仍未得到統一,比如表達“言語或行為繁復麻煩”的“啰唆(嗦)”一詞在臺灣小說中就有“羅囌” “嚕蘇”“嚕囌”“嚕嗦”等不同寫法,建議政府有關部門組織專家學者,開展兩岸三地的學術交流活動,有步驟地對粵閩方言書面語中存在的同一詞語的多種不同用字進行正字規范,對用字不統一的詞語確定一個標準的寫法,為粵閩方言字的使用提供統一的依據。
參考文獻:
[1]梁慧敏.19-20世紀香港粵語書寫手段的發展過程[J].語文建設通訊,2004,(3).
[2]林寒生.漢語方言字的性質、來源、類型和規范[J].語言文字應用,2003,(2).
[3]詹伯慧、丘學強.廣東粵方言的共同特點述略[A].第八屆國際粵方言研討會論文集[C].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
[4]復旦大學、(日本)京都外國語大學.漢語方言大詞典[M].中華書局,1999.
[5]周柏勝.論香港粵語用字的使用問題[A].第八屆國際粵方言研討會論文集[c].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3.
(趙一凡,沈陽理工大學國際教育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