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乾隆年間,湘南耒陽知縣韓元玉為官清廉,善于破案,人稱“有神助”,意思是說什么案子他都能破,仿佛有神仙在幫他一樣。
有一天早上,韓元玉在縣衙門公房處理公務,衙役領班雷豹走進來說:“老爺,外面有人報案。”
韓元玉疑惑道:“既是報案,為何不擊鼓?”
雷豹遲疑地說道:“是清水鎮的一個老裁縫,他說鎮上有個老人失蹤了,卻又不敢斷定出了什么事,所以一直在猶猶豫豫……”
韓元玉沉吟了一下,說:“你帶他到這里來吧!”
不多時,雷豹帶進一個老人,老人跪在地上,磕了個頭,自稱是清水鎮的裁縫。
韓元玉趕緊命人把他扶起來。老裁縫說,清水鎮有個陸阿婆年輕時曾在杭州做過妓女,后來從良嫁給了清水鎮一個喪偶的男人。去年這個男人死了,陸阿婆便一個人過日子。由于陸阿婆年輕時做妓女落下了病根,因此沒有生下一男半女,不過卻攢下了一些錢。所以,雖然年紀大了,但不缺吃不缺穿,日子過得還不錯。
老裁縫和陸阿婆是鄰居,他的老伴和陸阿婆很談得來,經常互相走動。可是近一段日子,陸阿婆家門緊閉,門上掛著一把鐵鎖,已經有半個月不見人出入了。
韓元玉說:“這能說明什么,有可能是去親戚家了吧?”
老裁縫搖搖頭說:“大人有所不知,這陸阿婆是自幼被拐到妓院去的,她連家在何方都不知道,怎么會有親戚呢?何況她要去走親戚,也會跟我們說一聲,幫忙照看家里呀。哪會這樣突然之間不聲不響地就消失了?現在清水鎮上的人議論紛紛,都猜測老人家是不是遭了什么不測了。眾人商議后推我來縣衙報個案,看老爺能不能去查一下?”
經老裁縫這么一說,韓元玉也覺得事有蹊蹺,當即決定去一趟清水鎮。
晌午時分,韓元玉和眾衙役一行來到了清水鎮,鎮上百姓看到韓元玉來了,都知道是為了陸阿婆的事,一時圍了半街人。
來到陸家門前,果見門上掛著把鐵鎖,看樣子很久不曾開門了。韓元玉讓老裁縫叫來鎮上幾個有威望的老人,然后令雷豹擰開鎖,推開大門,韓元玉帶著幾個老人一起走了進去。
屋子里有些凌亂,兩把椅子倒在地上,正面墻邊的桌子上放著一只香爐,香爐后面是一只陶瓷觀世音菩薩坐像,爐中滿滿的香灰表明主人是個虔誠的佛教徒。韓元玉走上前去,用手捏了一把香灰放在鼻下聞了聞,并沒有陳腐的氣味,看來主人離開時還曾上過香火。
接著,幾個人走入旁邊的臥室,韓元玉看到床上的席子已經掀到了地上,幾只老式衣柜和箱子也已被撬開,鎖扣散落在地上,屋子里一片狼藉,讓人一眼就能看出曾被人大肆翻檢過。
現在可以斷定,陸阿婆肯定是出事了,而且兇多吉少。只是現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尸,所有的一切也都僅僅是推測而已,這就讓韓元玉有些為難了。
正當無從下手之際,韓元玉猛然想起老裁縫說過的話,陸阿婆做妓女時曾攢下了一些錢,如今出了事,想必是兇徒見財起意。想到這里,他當即令雷豹翻找一下陸阿婆家中是否還有貴重物品。雷豹翻了半柱香的時間,也沒找出一塊碎銀、一件首飾,很明顯,這些東西已經被作案人洗劫一空。
在雷豹翻找的同時,韓元玉和眾人聊了起來。一個老人告訴他,陸阿婆的亡夫有個兒子叫蔣燦,結婚以后分家單過,住在鎮東頭。這小子有些不不務正業,三年前老婆死了以后,更沒人約束了,就經常在外嫖妓賭錢。他父親死了以后,他根本不管陸阿婆這個后娘,還時不時上門拿走一些值錢的物件。幸好陸阿婆有積蓄,日子過得挺好,不需要他的照顧。如今后娘失蹤這么多天,他也沒露面。
韓元玉聽了,正準備派人去傳喚蔣燦時,一個老人擺擺手說:“這小子十天前就出門了,他是給人抬轎子的,聽說是有人雇他去河北,現肯定還沒回來呢。”
韓元玉聞言又和他們聊了些別的,最后一行人退出陸阿婆家,把門重又鎖好。回縣衙的路上,韓元玉對雷豹說:“你即刻到城里所有的當鋪去走訪一下,看這幾天哪家當鋪收了來歷不明的金銀首飾。如有,立馬把當鋪管事的和首飾都帶到縣衙去。”
雷豹答應一聲,領著兩個衙役上了街。一柱香的時間,雷豹領著一個老人回到縣衙。老人手里捧著一個小布包,打開一看,是兩樣樣式普通的金首飾。老人說他在城南一家當鋪當朝奉,前天有個中年人拿了這兩樣首飾來當,中年人他認識,就是清水鎮給人抬轎的蔣燦,原先他也到當鋪當過東西。今天雷豹一進來詢問,他就覺得蔣燦的首飾有些可疑,怕是偷來的,就拿出來了。
韓元玉接過首飾一看,不由大失所望,首飾非常普通,在任何一家首飾店都能買到,隨便找一個首飾匠也能打造出來,上面也沒有什么印跡能證明是誰的,更難說這就是陸阿婆的首飾了,如果說是蔣燦亡妻的也不為過。
韓元玉嘆了口氣,讓老朝奉把首飾留下,給他開了張收據,然后令雷豹務必在三天之內把蔣燦帶到縣衙來。
僅過了一天,雷豹就在一家賭場抓住了正在賭博的蔣燦,隨即把他帶進了縣衙。原來蔣燦這十多天根本就沒去河北,而是整天輾轉在各個賭場賭博,已經輸掉了上百兩銀子。
當韓元玉問他輸掉的銀子從何而來時,他說是自己數年抬轎積攢下來的辛苦錢,這令韓元玉一時無話可說。
不得已,韓元玉拿出了那兩樣首飾,蔣燦開始并不承認這兩樣首飾是自己的,后見韓元玉拿了當鋪里的當票存根,上面有自己的簽字,這才承認是自己從長沙買來的。韓元玉當即問他去過長沙嗎,他又改口說是去年抬一個商人去衡陽時,在衡陽買的。韓元玉問在衡陽哪家首飾店買的,他胡謅說富貴首飾店。
韓元玉一拍驚堂木,喝道:“既是富貴首飾店,為何首飾上卻刻著怡春院幾個字?你知道怡春院是什么地方嗎?”
蔣燦一聽傻了眼,心里暗自后悔,早就聽說金銀首飾上都有字號,把首飾拿去當時,怎么沒好好瞧一瞧呢!想了半天,他強撐著說:“大人,怡春院又怎么了?沒名沒姓的,能說明什么?”
韓元玉冷笑一聲,說:“我告訴你,你后娘曾經就在杭州怡春院當過妓女,這兩樣首飾都是她的。”
蔣燦一聽,臉色不由變得煞白,哆哆嗦嗦地說:“對,對,是我后娘送我的……”
韓元玉又揚了揚手里的首飾,問:“看清楚了,真的是你后娘的?”
蔣燦咽了一口唾沫,說:“的確是我后娘的,千真萬確,錯不了。”
“這就對了。”韓元玉斥道,“可你剛剛還說是在衡陽首飾店買的,現在又成了你后娘送給你的。你這個大逆不道之徒,從不和你后娘來往,她怎會舍得把首飾送給你?明明是你把你后娘害死了,偷走了她的首飾拿去典當,卻在這里滿嘴胡言亂語!我若不替你后娘好好教訓教訓你,上天都不會答應。來呀——”
兩旁衙役大聲地唱諾道:“在!”
“給我拖下去狠狠地打,一直打到他說實話為止。”韓元玉大聲喝道。
蔣燦一聽,一下癱軟在地,沒等用刑,便一五一十招供了:
原來蔣燦嗜賭,前一陣子輸了個精光,正想到哪兒去弄錢時,恰巧陸阿婆從他門前經過。他眼睛一亮,知道這個后娘有錢,于是趕緊把她喊進門。也是合該出事,陸阿婆進她家門,居然鎮上沒有一個人看到。進家之后,他立即關上房門,向陸阿婆要錢,并要她說出家里藏匿銀子的地方。陸阿婆連連叫苦,說自己一個孤老婆子,家里能有什么錢?蔣燦自是不信,想盡一切辦法威脅利誘,陸阿婆就是不肯告訴他。蔣燦惱羞成怒,抄起墻邊的一根木棍向她打去。陸阿婆這么大年歲了,哪經得起打,沒幾下就被打死了。
打死了陸阿婆后,蔣燦把她的尸體丟進自家后院的枯井里,晚上帶著從她身上搜出的鑰匙偷偷開了她家的門,在臥室里翻到了一包銀子和金銀首飾,樂得他心花怒放。最后鎖好房門又潛回家里,把首飾藏好,拿著銀子進了賭場。銀子輸完后,便隨手拿了兩樣首飾到當鋪去當,沒想被韓元玉看出了破綻。
聽完供述,蔣燦垂頭喪氣地說道:“本來這事做得天衣無縫,哪想到被老爺您從首飾的字號上發現了問題。唉,您真不愧是‘有神助’呀!”
韓元玉哈哈大笑道:“你殺了人,心里自然發虛,還真以為我有神助呀,你仔細看看,這首飾上有字號嗎?”
說著,韓元玉把那兩樣首飾扔到蔣燦面前。蔣燦疑惑地拿起首飾,翻來覆去看了幾遍,也沒找到什么“怡春院”幾個字,他驚道:“沒有什么怡春院呀,你……你是詐我的!”
韓元玉厲聲喝道:“我不詐你,你能承認自己殺了后娘嗎?”
一句話,令蔣燦當場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