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析視覺文化對現代教育技術的影響

【摘要】視覺文化的擴張對當代社會生活產生一系列的深刻影響。在此背景下，視覺文化對現代教育技術也產生了積極與消極的雙重影響：在教育技術的物化形態——物質載體、符號載體、信息資源等方面產生積極影響，但在教育技術的智能型態——社會環境、傳播內容、教育價值等方面卻產生了消極影響。

【關鍵詞】視覺文化，教育技術，視覺轉向

【中圖分類號】G40–057【文獻標識碼】B 【論文編號】1009—8097（2007）04—0090—03

一、視覺文化時代的來臨

（一）“視覺轉向”的形成和影響

20世紀90年代以來，數字化媒體的出現以及傳播技術數字化、網絡化的迅猛發展，使得視覺文化迅速走向大眾化。首先，數字化傳媒改變傳統媒體的單向傳播為現代傳媒與受眾的雙向互動，受眾可以根據自己的需求在任意選定的時間段進行收聽和收看。受眾接近傳媒的可能大大增加，為視覺文化走向大眾提供了通道，使受眾在傳媒面前變得更為主動，受眾的需求也得到了空前的滿足。其次，數字化傳媒構筑起了視覺文化的全球化“復制”平臺。傳媒領域在數字化時代的發展，有兩個顯著的特點：一是各類傳統媒體的數字化步伐加快——報刊書籍等印刷媒體，盡管最后的形態還是以紙介質呈現在受眾面前，但制作全過程已經數字化；傳統攝影正在向數字攝影發展；傳統電影正在向數字電影發展；廣播在經歷了調幅、調頻兩個技術發展階段后，正進人數字音頻廣播新階段；電視也正全面邁向數字高清晰度電視及數字壓縮衛星直播電視。二是基于數字技術的新媒體新傳播工具層出不窮，并推向了社會，為社會普遍接受。數字化媒體將成為傳媒主流。這些新的發展變化推動視覺文化僭越語言文化而成為當代最主要的文化現象，并由此導致了“視覺轉向”。

“視覺轉向”的形成，使得當今時代進入一個“視覺化”時代，無數新的視覺形式和視覺技術，深刻地塑造著我們關于生活、世界的意義的理解和解釋，影響著我們的行為走向和思想觀念，并進而影響到當代政治、經濟、文化、教育的發展流變。“目前居統治地位的是視覺觀念。聲音和景象，尤其是后者，組織了美學，統率了觀眾”。[2]這意味著我們日益處于視覺文化環境的包圍中，視覺文化已經成為當代社會的主要文化形態，人類進入視覺文化時代。

（二）中外學者關于視覺文化的論述。

德國哲學家海德格爾在20世紀30年代提出“世界圖像時代……世界圖像并非意指一幅關于世界的圖像.而是世界被把握為圖像了” [3]的著名表述。到了60年代，法國哲學家德波則宣布“景象社會”的到來。到80年代末，美國哈佛大學丹尼爾#8226;貝爾教授在他的《資本主義文化矛盾》一書中指出：“我堅信，當代文化正逐漸成為視覺文化，而不是印刷文化，這是千真萬確的事實”。[4]上個世紀90年代末及本世紀初，國際上以國際視覺文化協會主席馬焰、紐約州立大學藝術史教授米爾佐夫、美國南加州大學教授斯特肯、英國學者海伍德和塞德維，國內以復旦大學教授孟建、南京大學教授周憲為代表的大批學者紛紛撰文指出：在全球化背景下，視覺文化及視覺文化傳播正在成為我們這個時代越來越重要的文化現象，“視覺文化傳播時代的來臨，不但標志著一種文化形態的轉變和形成，也標志著一種新傳播理念的拓展和形成。當然，這更意味著人類思維范式的一種轉換。”[5]

二、視覺文化對現代教育技術積極影響

（一）共同的技術平臺，促使視覺文化向現代教育技術領域擴張

英國《國際教育辭典》中有這樣的詞條：“教育技術原本是指：A.在教育中使用諸如電影、幻燈之類的視聽輔助工具；B與設計和規范教學有關的工程。現己擴展為表示對教學系統的設計和實施，或者與這類系統相關的研究與實踐領域。”[6]與之一脈相承的是，國內學者普遍認可教育技術的技術含義有“物化（媒體技術）”和“智能”兩種表現形態。正是在物化形態，教育技術與視覺文化依賴于共同的技術平臺。

1、現代教育技術與視覺文化具有共同的符號載體。從教育技術的發展歷程來看，早在教育技術的發端之初——電化教育時代，幻燈、投影、錄像等電氣化設備在教學中的引入，就使得影像符號成為現代教育技術與視覺文化共同的符號載體，二者之間有了天然的“血緣關系”。

2、現代教育技術與視覺文化都需要以影像符號來調動和運用資源。視覺文化背景下形成的圖像霸權，使得大量教育信息資源表征“視覺化”或“影像化”，現代教育技術要“運用信息媒體對各種信息進行采集、加工、存儲、交流”就不得不運用各種影像符號。

3、現代教育技術與視覺文化具有共同的物質載體。在教育信息化背景下，信息技術被引入現代教育技術領域。“信息技術是指對信息的采集、加工、存儲、交流、應用的手段和方法的體系。它的內涵包括兩個方面：(1)手段。即各種信息媒體。如印刷媒體、電子媒體、計算機網絡等，是一種物化形態的技術。(2)方法。即運用信息媒體對各種信息進行采集、加工、存儲、交流、應用的方法，是一種智能形態的技術。信息技術就是由信息媒體和信息媒體應用的方法兩個要素所組成的。” [7]而“視覺文化是指文化脫離了以語言為中心的理性主義形態，日益轉向以形象為中心，特別是以影像為中心的感性主義形態。”[8]由以上信息技術和視覺文化的界定來看，“各種信息媒體”既是現代教育技術的物質載體，也是以影像符號表征的視覺文化的物質載體。共同的物質載體，為現代教育技術引用視覺文化的發展成果搭建了平臺。

（二）擴張帶來的積極影響

1、教育資源方面的影響。視覺文化為現代教育技術提供了無限豐富的影像信息資源。有論者從認知心理學角度出發，強調視覺在人們獲取信息時的重要性，“在學習比率研究中，通過視覺獲得的知識占83%，聽覺占11%;視聽學習在學習中起著絕對重要的作用。”[9]因此視覺文化的勃興，影像符號超越文字符號而成為社會文化的主要信息載體，消除了人們掌握知識的符號鴻溝，為教育技術的物化形態（媒體形態）提供了無限豐富的、便捷的信息資源，同時也使得教學內容更趨結構化、動態化、形象化。

2、交叉學科方面的影響。視覺文化所跨越的諸多學科，也必將為現代教育技術所關注。在教育技術的智能型態，教育技術在利用各種教育資源優化教與學的過程中，就不可避免地與視覺文化的主要載體——影像符號遭遇，并把視覺文化領域中對影像符號的研究方法、成果納入自己的視野。視覺文化研究具有多學科、跨學科的特性，這樣，以影像符號為中介，教育技術就與視覺文化研究所跨越的哲學、社會學、歷史學、美學、文藝理論、比較藝術學、符號學、文化史、藝術史、語言學、大眾文化研究、電影研究、媒介研究、傳播學等諸多學科，以及現代性、后現代主義、女性主義、后殖民主義等研究相交叉。從這個意義上講，視覺文化時代為教育技術呈現了一個無限廣闊的舞臺。

3、，教師素養方面的影響。當代“視覺轉向”要求教師提高自己的視覺素養。視覺素養系指人類通過觀看，同時整合其他感官經驗，發展出一組視覺能力的素質。視覺能力對正常的學習過程來說具有基礎性的作用，有視覺素養的人能發展出這些能力，并據以區分其環境中的可視動作、物體、符號，無論他們是自然的還是人工創造的。視覺素養是一個人對分析視覺形象、評估視覺媒體，以獲得對媒體信息的準確理解和對媒體表達謬誤的判別的基本能力。在文字符號構筑的表意系統中，人們需要通過思維（抽象的理性意識）來翻譯還原文字所表征的意象，從而解讀文字的意義，至于文字的視像，則表現為無分別的方框字（以漢字為例）。因此，文字符號是一種視像并不承載意義，僅以意象表達意義的單一表意系統。而在影像符號構筑的表意系統中，人們是通過觀看（具象的感官功能）來解讀影像符號。由于影像符號的視像本身具體豐富的表意功能，人們忽略了影像符號的意象所承載的意義。正如人們觀看電影《廊橋遺夢》時，迷醉于其視像所構筑的愛情故事而忽略了其意象所承載的深層道德規范和倫理意義。在這個層面上，影像符號具有視像和意象的雙重表意系統，承載著“可見的”和“不可見的”意義。教師在調用影像符號資源，優化教與學的過程中，不但要研究影像符號的視像所承載的可見的意義，更要研究影像符號的意象所承載的不可見的意義。如果說解讀影像符號的“可見的”意義是人與生俱來的感官功能，那么解讀影像符號的“不可見”的意義，則是人后天習得的抽象的理性思維，它必須借助于多學科、跨學科的知識才能完成。影像符號的這種雙重表意特性，從客觀上要求教師必須提高自身的視覺素養，以求在教學過程中最有效地利用影像符號所表征的各種資源，實現教學過程的最優化。

三、視覺文化對現代教育技術產生的消極影響

上述的積極影響，主要表現在教育技術的物化形態，而在教育技術的智能形態，視覺文化則表現出一定的消極影響。

（一）視覺文化使現代教育技術遠離現實的社會環境。視覺文化的大規模擴張，使視覺形象與客觀現實相分離。一方面，在視覺文化背景下，“文字的傳統闡釋功能和表現功能逐漸被圖片、影像等圖像因素排斥到邊緣化位置”。[10] 在今天這個“讀圖時代”、“景觀社會”中，影像符號已經超越了文字符號，成為人們獲取信息的主要載體。按照福柯的理論，在以文字符號為主要載體的語言文化時代，文字的價值在于作為符號，它能表征出世界的真實性；而在視覺文化時代，影像符號則給人們塑造了一種僅在視覺空間存在的真實，影像與現實之間的關系被隔離，影像本身呈現為人們信以為真的現實。影像作為符號已呈現出僭越事物本身的特性，人們仰賴影像符號的意義，而不再指向現實事物本身，視覺文化更趨向于一個虛擬的“作為影像存在”的社會環境，在此意義上，影像符號分隔了人們所認識社會環境和真實的社會環境。另一方面，教育技術的智能型態在進入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以后，逐漸形成整體技術觀念，“人們在重視教學系統內部諸要素的基礎上，進而更加重視各系統之間的協調發展，如教學系統和社會環境之間的關系。……只注重教育中教學方面的問題而不注意非教學方面的問題，則不能從根本上解決教育、教學中存在的問題。”[11]在此背景下，社會環境與教學系統的關系在教學過程中日益密切，認識教學系統所處的社會環境，將決定能否從根本上解決教育教學中存在的問題。由于影像符號分隔了人們所認識社會環境和真實的社會環境，也因此分隔了教學系統與社會環境之間的關系，使二者呈疏遠趨勢。

（二）教育技術對視覺形象的依賴導致信息的失真和損遺。視覺文化傳播的是以形象符號特別是影像符號為載體的感性內容，它過度強調視覺沖擊力使受眾越來越偏向于感性的欲望，從而忽略了形象所承載的社會意義，導致傳統形象及相關規則的失效。在這種視覺消費過程中，人們沉浸于制作精良的聲、光、色所構建的迷幻世界，而忽略了其社會意義。教育技術作為教育的一個分支，則要“按照一定的社會目的和要求，通過對知識信息的傳遞，來引起、激發、調節和控制人的生理和心理的發展過程的實踐活動。”[12]由此我們看到，教育技術更強調理性內容的傳播，這就迫使教育技術面臨這樣的局面：用影像符號來傳遞以文字符號為載體的、人類歷史積累的知識信息。由于兩種符號體系編碼解碼方式不同，也必然導致信息傳遞過程中的失真和損遺。

（三）視覺文化與教育技術在教育價值方面消極影響。

1、視覺文化在教育技術中的擴張導致人文精神的失落。教育所關心的是學生精神層面的發展和完善，提倡人性的完整和諧與全面發展。在語言文化背景中，學生可以從精辟的文字論述中洞察社會，領悟人生，陶冶情操，這是一種極富人文主義的精神教育。而在視覺文化背景下，由于圖像霸權對語言文字的僭越，思想意義的危機已成事實，文化傾向一種感性的方式，來滿足受眾“看”的需要而非“思”的需要，正是這種追求快感式的需要淹沒了思想的存在。現代教育技術在運用視覺文化發展成果提高知識的傳輸效率的同時，也使得教育呈現出一種功利性的價值取向，教育的人文精神被淡化消解。

2、視覺文化導致學生興趣培養的誤區。根據認知心理學的相關理論深入分析就會發現，視覺媒體所激發的興趣實質上是一種直接興趣（好奇心），這種興趣并不能保證學習者對學習內容維持長久的注意，在學生對形象的視覺新奇感消失之后，也就失去了對學習內容的興趣。因此，學生的真正興趣的培養，需要學生對事物本質的了解，要有對事情價值的判斷、目的意義的正確把握。缺乏思想深度和理性精神的視覺文化偏重于激發學生的直接興趣而忽略間接興趣（內在動機），其實將學生興趣的培養導入誤區。

3、現代教育技術對視覺資源的青睞導致學生素質發展的偏廢。視覺資源具有直觀形象的特點，能使許多抽象、繁瑣的知識變得形象易懂，但一方面，這種形象易懂僅限于感性表層的理解。形象圖解概念的結果是將概念特定化和唯一化，極大地局限了學生對概念的理解。另一方面，視覺形象剝奪了學生們鍛煉自己邏輯推理的能力和想象力的機會。視覺文化對語言文化的翻譯，使邏輯思維這一將信息轉化為知識的手段不再為學生所必需，取而代之的是對視覺形象的感知能力。這種簡單化、平面化傾向是青少年的想象力和邏輯思維能力嚴重萎縮，使他們只關注當下的感性刺激，而忽略形象后面不可見的意義。長此以往，可能導致學生職能素質的發育不良。

三、結語

正是視覺文化在物化形態對現代教育技術的積極影響，使得人們對各種視覺形象的青睞更勝于文字，于是，視覺符號充斥于各種教學課件、軟件中，形象圖解意義隨處可見。相對于文字符號，視覺符號無疑有它自身的優勢，但是正如前文所分析的，視覺文化在現代教育技術的智能型態又產生了一系列的消極影響。可見，視覺文化的擴張將現代教育技術推入一個矛盾的境地：一方面，現代教育技術不可能也不應該拒絕視覺符號資源的運用，而應充分利用視覺文化時代為我們提供的無限豐富的視覺資源，促進現代教育在內容、體制、手段方面的長足發展；另一方面，現代教育技術又要防止視覺符號的固有缺陷在教育領域產生的負面影響。這種矛盾要求從事現代教育教育技術教學的教師去審慎地選擇和運用視覺符號。

參考文獻

[1][3][9] [美]丹尼爾#8226;貝爾.資本主義文化矛盾[M].北京:三聯書店，1989.154，156，154.

[2]海德格爾:林中路[M].上海譯文出版社，1997.86.

[4]孟建.視覺文化傳播:對一種文化形態和傳播理念的詮釋[J].現代傳播，2002，(3).

[5]轉引自趙厚福、劉兆臻.教育技術的技術本質與定義[J].電化教育研究，2005，(2).

[6]轉引自楊曉宏，梁麗.全面解讀教育信息化：從理論到實際操作[J].電化教育研究，2005，(1).

[7]周憲.讀圖、身體、意識形態[A].文化研究[Z].天津. 天津社會科學院出版社，2002，(3).72.

[8]柯俊.論教育技術人員視覺文化素養的培養[J].黃山學院學報，2004，(1).

[10]李龍.教育技術發展的新階段[J].電化教育研究，2004，(5).

[11]轉引自秦玉明.雄辯的一家之言——評<教育本質與規律>[J].社會科學研究，1994，(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