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鄉看麥

安徽省合肥市住著一位平庸的中年作家王偉，王偉多年前離異，那時欣喜異常，瘋玩了一陣子，但隨著年歲的增長，王偉開始渴望一段可靠的感情以托付終生，而他的朋友和親戚也都十分幫忙，為此事操心不止。

2004年春節，春秋旅行社的老單約見了老友王偉，要給他介紹一位女友王淑芹，“你看多好，人家多水靈，又比你小十幾歲，再說你倆都姓王，以后生了孩子，都不用為姓甚名誰打架。”老單極力攛掇著王偉，就像推銷自留地里的大蔥。“老兄如此賣力，敢情她是你家表妹?”王偉端詳著王淑芹的藝術照，看見她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想象她少女時光靈動婀娜的身姿，心頭酸酸的，不禁已經默認了幾分。

王淑芹三十多不到四十，是原輕工系統鎖廠廠長的前妻，廠子倒了以后，廠長跟財務跑了，她沒回石臺老家，就一個人在合肥住下來了。王淑芹生性活潑，有話都說在嘴里，很好交往，相處到當年5月，王偉有心帶她出去走走，下鄉看看小麥，就找到老單，告訴他這件事。老單用不信任的眼光看著王偉，說：“該不是你想找個理由占人家便宜吧?”王偉說：“那談不到，又不是未成年人。”老單說：“嗨!你看著辦，看著辦吧。”王偉說：“給你知道好，以后成不成你都不會怪我。”老單說：“不怪你，不怪你，這是愿打愿挨的事情。”

王偉和王淑芹約好時間，在合肥火車站上了2040次列車，悠然到了淮南，下車轉乘汽車，先到古城壽州，再到淮河南岸的大鎮正陽關。兩人在鎮中心的龍鳳招待所201房間住定，房間樓下就是正陽關主街，王偉推開窗戶看一看，對王淑芹說：“時候還早，下鄉看看小麥吧。鼻子里都能聞到小麥的香氣。”王淑芹笑說：“你是狗鼻子，我一點都聞不到。”王偉說：“那可能因為你對小麥沒有感情。”王淑芹粲然說：“不出去了，我怕曬，不如在屋里說說話。”王偉說：“那也好。”

兩人在房間里家長里短地說話，說到天蒙蒙黑，王淑芹說：“身上難受，想去洗個澡。你也去洗一洗。”王偉說：“洗洗也好，人舒服。”王淑芹又和王偉約定：“誰先洗好回來，就在房間等著，不要出去。”王偉說：“那就這樣說。”王淑芹說：“換下來的衣服放在塑料袋里，回頭我給你搓搓。”

王偉洗好澡回到房間，王淑芹已經在床上等他了，天黑得透透的，她燈也沒開，王偉說：“燈也沒開。”王淑芹說：“開燈刺眼，你到床沿坐下。”王偉在床沿坐下，裝模作樣地用毛巾擦著頭，王淑芹問：“你想不想？”王偉說：“想，實在想。”王淑芹問：“想什么?”王偉說：“什么都想，你那樣水靈。”王淑芹說：“你說個具體的。”王偉說：“二奶。”王淑芹說：“那你一點都不主動。”王偉說：“我不知道結果會是什么樣，怕傷害了你。”王淑芹說：“沒想到你作家還這么保守。”王偉說：“不是我作家保守，是我要尊重、保護你的權益。”王淑芹說：“作家真呆，我又沒叫你給我寫保證書。咱倆男女平等，你上來吧，這里就是我最大的權益。”

房間里黑得什么都看不見。一直到下半夜，正陽關所有的市聲都靜闃了以后，只聽得“啪啪”兩聲，房間里的燈亮了，王淑芹說：“被我打死一只蚊子，再也睡不著了，起來說說話。”王偉說：“好。你看，飯都沒管你吃。”王淑芹說：“我不餓。”

兩人在床頭靠起來，王淑芹敬佩地看著王偉，說：“真想不到，你們作家武藝這么高強，還能打持久戰呢!你以前也交過年輕一些的女友吧？在你老婆以后。”王偉說：“交過，我正想跟你說這件事呢。”王淑芹說：“跟我說什么?”王偉說：“跟你說說我以前女友的事。還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見，請你陪我到她那里去一趟，好幾年都沒見她了，每年一到麥季，就下決心一定要下鄉去看看她，卻一直都這事那事的，沒能去成。”王淑芹說：“喲，這樣癡情。她叫什么?”王偉說：“她叫黃秀芹。”王淑芹皺皺眉頭：“這個名字也不雅，你還真能挑，都是一個芹子輩的。”王偉說：“那是巧合。”王淑芹說：“她家是哪里的?”王偉說：“就是從正陽關這里過淮河，淮北是潁上縣的地方，她家就是潁上縣黃橋鎮的。”王淑芹說：“她有多大?”王偉說：“二十多歲吧。”王淑芹嘆了口氣，說：“唉，你的心思我能理解，人生不容易，想她就去找她吧，想去做的事就去做吧，堅持就有成功，過了這個村，可就不一定有那個店了。”王偉黯然地點點頭。王淑芹抱著王偉的身體，說：“我可是不能陪你了，就把我當你最好的朋友吧，想到我的時候，你可以隨時來找我。”王偉點點頭。

時光荏苒，2005年元旦，老單再一次約見了王偉，他點了一桌豐盛的菜肴，哥倆見面悶掉第一口酒，老單就怪王偉怪個不停。“嘿嘿嘿嘿，老弟你在搞什么名堂，我半年不在合肥你把人家王淑芹欺負成啥樣子了。”“我還真沒欺負她。”王偉認真地說。老單見王偉認真了，忙說：“沒欺負，沒欺負，是我用詞不當。可你都跟人家說了些什么了?”王偉說：“沒說什么，就是說了點黃秀芹。”老單說：“黃秀芹?哪個黃秀芹?”王偉說：“就是街對面黃橋火鍋城的服務員領班黃秀芹。你肯定早忘了。”老單疑惑地說：“黃橋火鍋城的黃秀芹?老弟，你該不是三農材料看多了吧?”王偉說：“沒看多，我一點都沒看多!”

老單搖搖頭，連續吃了十幾筷子涼拼，轉回話頭說：“咱還是回頭說說那王淑芹。”王偉說：“好，說說王淑芹。”老單說：“還真叫你猜對了，那是我表妹王淑芹。人家對你可是念念不忘，在我面前哭得像個淚人兒，夸你是百里挑一的癡情郎，這樣的男人都成稀有動物了，只是她無緣享受。”王偉默然。老單嘆口氣，接著說，“唉，她也真是個苦命的人，她這一生的波折幾百句話都說不完，不過這事不能勉強。我只好再給你介紹一個：中學老師劉文芹。”王偉說：“這不會又是你的什么親戚吧?”老單說：“親戚有什么不好，親上加親的。”王偉說：“但是不好下手呀。”老單說：“就你這種人?”王偉說：“你最好給我句實話。”老單說：“不幸又叫你說對了，這是我—位堂侄女。”王偉說：“我可真服了你們春秋旅行社的人了。”

眨眼又到了仲夏五月，小麥抽穗拔節，一陣陣的南風向城市吹送來麥熟的香氣，王偉又動了下鄉看麥的念頭，于是找到老單，聲言要帶劉文芹出去走走，征得老單的同意。老單不耐煩說：“你看著辦，看著辦。”王偉說：“通知你一下……”老單站起來，大聲說：“姓王的，你要搞清楚，是你談戀愛，不是我談戀愛。”王偉說：“通知你一下好，免得以后成不成的，你對我有意見。”老單使勁把王偉往門外推：“走走走，看不見我這有人正忙著嗎?”辦公室里的人都奇怪地看著他們，王偉說：“那就是你同意了，或者默認了。”老單把王偉在門外推了個趔趄，王偉驚嚇之余，只聽見老單大聲對辦公室里的人發牢騷：“真少見這種人，知不知道做人要講公德呀!”王偉不好意思回頭解釋，只好十分不解地離開了老單的辦公室。

和劉文芹約好時間、地點，王偉和劉文芹兩人從合肥火車站上了2040次列車，到淮南轉汽車至壽州又轉車到淮域重鎮正陽關，在鎮中心的龍鳳招待所201房間住下，此刻天時還早，擦了把臉，王偉征求劉文芹意見說：“不如外出到麥田里走走，小麥都香熟了。”“隨你的便，”劉文芹說，“那我打把傘。”王偉說：“好的，外面太陽很曬。”

兩人出了正陽關鎮，走到了正陽關農場的麥田里，這里是沿淮洼地，大堤外的小麥都黃熟噴香，王偉慢步走在熱浪翻滾的麥田里，心里頓時欣喜、激動起來。麥田的田埂上開滿了紅的、藍的和白的野花，但他壓抑住自己的這種田野基因，轉身對劉文芹說：“你還習慣嗎？要不現在回去吧，以后找機會再來?”劉文芹說：“那也行，我沒想到太陽這么厲害，也忘了涂防曬霜。”王偉說：“那咱們回去吧。天不早了，該吃晚飯了。”劉文芹說：“好的，吃點小吃吧。”

他們相跟著回到鎮里，這時天已漸黑，兩人走在街上，街上賣飯的卻不多，好不容易找到一家賣辣糊湯油酥燒餅的，王偉問賣辣糊湯的老廚子：“以前天傍黑，正陽關大街熙來攘往，擁擠不動，現在怎么見不到人了?連飯都吃不上。”老廚子說：“現在哪有人，現在的人都外出打工了。”“噢。”王偉恍然大悟，“那玩雜耍的、玩雜技的都沒有了？”“早都沒有了。”王偉說：“那可是文化。”老廚子說：“現在人都講究掙錢啦。”王偉說：“也是應該的。”

吃過飯回到龍鳳招待所201房間，王偉故技重演，又安排劉文芹去浴池里洗澡，自己也去男池洗一洗。洗完回來，劉文芹正坐在床上梳頭，王偉說：“晚上怎么睡呢?”劉文芹說：“你看吧。”王偉說：“我是不想傷害你……”劉文芹說：“我并沒要求你有什么承諾，咱們都是獨立的人。”王偉說：“你可能會說我虛偽，但我說的是心里話。”劉文芹說：“我知道。不過既然跟你來了，那又還能怎么睡呢?”

王偉點點頭，說：“我可以關燈了嗎?”劉文芹說：“關吧，跑一天，我也困了。”王偉關了燈，很久很久以后，“啪啪”兩聲脆響，燈又亮了，屋內的一切又都可以看得清楚了。劉文芹說：“打死了一個蚊子，我也睡不著，你給我講點事情吧。”王偉說：“我正想跟你說呢。”劉文芹說：“跟我說什么?”王偉說：“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到黃橋鎮去一趟，去看一看我以前的一位女朋友黃秀芹，路程不遠，過了淮河，到淮北，坐車，很快就到了，從那邊也可以坐火車回合肥，很方便。”劉文芹說：“好的，我陪你去。她就在黃橋鎮上嗎?”王偉說：“不在黃橋鎮上，在小黃莊，離黃橋鎮也不遠，兩里地吧，穿過鐵路橋就到了。”劉文芹說：“好的，那我們明天去吧。”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王偉和劉文芹從正陽關淮河碼頭渡過淮河，來到淮北，又乘車穿過沿淮湖洼里的麥地。九點鐘到潁上汽車站轉車，劉文芹的手機突然響了，她從包包里拿出手機，臉色就變了，一邊把手機拿給王偉看，一邊嘴里著急地說：“王偉，不好意思，不能陪你去了，我媽病了，叫我馬上回去。”王偉說：“那還用說嗎?這件事是第一重要的事。咱們馬上就回合肥。”

兩人上了直達合肥的快客，車上有空調，找個座位坐定下來，心里有無比的踏實。也不過三個來小時，王偉和劉文芹，就在合肥落地了，推辭言語一番，他們各回了各的家。

時間溜得就是快，轉眼又到2006年的春月里了，春秋旅行社的老單第三次單約了王偉，這次老單點的菜更多，放開了吃都吃不完，酒也是那種上檔次的。王偉奇怪地看著他：“單兄你跟誰賭氣呢?我可沒敢惹你。”老單埋頭喝著悶酒，半天才氣憤地說：“嗨，你這種人!”王偉說：“我這種人怎么啦?”老單說：“你都對人家劉文芹做了些什么喲!”王偉驚訝地說：“那可都是她自愿的!”老單說：“自愿?人家一位女士會自愿到麥地里暴曬?人家一位女士會自愿陪你去見你的前女友?這算哪門子事呢?你自己說像話不像話?”王偉說：“嗨，那她怎么不當面和我說呢?”老單嘆口氣，說：“唉，人家在乎你呀，人家也是對你念念不忘呢，還一口一聲夸你體貼入微通情達理，人家不是怕掃了你的興嗎。”王偉說：“嗨!”

老單咬咬牙，下定決心說：“老弟，沒有辦法，委屈了，我只好再給你介紹一位。”王偉跳起來叫道：“單兄，你這是干什么呢!”老單說：“這位是區政協的一位副秘書長，名叫趙雅芹。”王偉叫道：“單兄，有沒有搞錯!”老單固執地說：“就是她了!”王偉質問他說：“單兄你什么意思，你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給我介紹對象?介紹你的親戚?”老單冷臉看著王偉：“想從你那得到好處。”王偉說：“這位一定又是你的什么遠親!”老單冷笑著說：“猜錯了。這位不是我的遠親，卻是我的近親，小孩姨，哈哈。”王偉氣得說不出話來：“老單，你是我什么人？”老單冷靜地說：“我現在是你的朋友，今后可能是你的連襟。”王偉說：“老單，那你是不是一直把我看得很扁、很菜?”老單說：“怎么會，我對作家一直連尊重都來不及呢。”王偉大聲說：“那我自己不會找?世界上的美女多得是，卻讓你費心年年強加一個給我?你到底安的什么心?”老單氣憤地說：“我賤!”轉而又說：“我還巴不得有人來給我介紹呢，天天換新娘多快活呀，可惜我的法制觀念強，不想犯重婚罪。”王偉也冷笑起來：“嗬，你以為這是什么白吃白占的好事?勞民傷財，雞飛蛋打，到頭來連文學的感覺都找不到，你讓我怎么實現文學大師的指標?”老單說：“那我幫不了你，我要知道怎樣能成文學大師，我不可能把指標讓給你。”王偉有點傷心地說：“這才是你的真心話!”老單說：“現在終于看透我了吧?”王偉咬牙說：“有你不狠的那一天。”老單說：“那是肯定的，到挺脖子的時候，哈哈，欽佩!真聰明!你還真能預測!”

天干物燥，包圍著城市的原野又送來陣陣麥香的時候，趙雅芹從郊區參加政協委員視察活動回來，沒顧上用辦公室里的青花瓷盆洗把臉，就忙著拿起電話，給王偉打了過去。“王偉，我是雅芹呀。”“我知道。”王偉喜氣洋洋地說，“一直在等你的來電呢。”王偉手里正捧著趙雅芹送給他的照片，放在眼前看個不夠呢，只見照片上的趙雅芹，雖然已經是四十歲的人了，但皮膚雪白，兩眼水靈水汪，瓜子臉豐滿有形，放在胸前的兩只小手，也是肥腴腴的，叫王偉天天看，時時看，也還是愛不釋手。

“鄉下的小麥都黃穗了呢，你不是一直說要下鄉看麥的嗎？這個雙休日我也沒什么安排，也許你是愿意陪我下鄉去看麥的?”“我也正想對你這么說呢。”王偉心花怒放地說，“那咱們就這么說定了，不過我總得先給你打打預防針。”“打什么預防針?”“鄉下的太陽可曬著呢。”“這我知道。我不是剛從鄉下回來嗎？我可是會全副武裝的呢。”“旅途中難免出現一些不快活的事情。”“那可難不倒我，我的本職工作還不就是一個管家婆？”“呵呵，服了你啦!”

第二天上午，王偉和趙雅芹由合肥火車站乘2040次出發，轉車前往壽州正陽關，在鎮中心的龍鳳招待所201房間住下，放下東西，王偉問趙雅芹：“晚上怎么睡？”趙雅芹笑說：“你睡你的，我睡我的。”王偉點點頭。趙雅芹說：“不過，王偉，晚上你可要講個故事給我聽，并向我提一個要求，我才能睡著呀，這可是我中斷多年的老習慣啦。”王偉說：“這我能辦到。”趙雅芹說：“怎么，生氣啦？”王偉說：“那倒沒有。”趙雅芹笑盈盈地擁抱并提醒王偉：“好東西可不要一下子吃完噢。”王偉說：“這我知道。”

吃過晚飯洗過澡，王偉帶著趙雅芹登上了鎮后的淮河大堤，大堤上風很大，非常涼快，身上的汗一點都不存在了。大堤上有很多散步的鎮民，還有許多中小學生在跳繩，“看那兩個女孩。”趙雅芹挽著王偉的胳膊，偎在他身邊，輕輕地在王偉的耳朵里吹著風。原來是兩個非常漂亮的初中生，她們個子高高的，又苗條，長得就像仙女，王偉和趙雅芹站在附近，飽覽一頓，直到腿站酸了，他們才戀戀不舍地離去。

他們沿著淮河大堤漫步，風吹得太舒爽啦，放眼望去，洇漫的河水的對岸，平原無際，麥野無邊，遙望淮北深沉。深遠的腹地，王偉覺得，那里似乎就是生命和情感起源的地方，還沒有哪里能比得了。“明天我們到那邊，”趙雅芹手指著淮河的對岸，“到淮北去嗎？”“如果你同意。”“我非常想去。”“不過，”王偉說，“我先得給你講個故事，你才能做出決定。”“什么故事?我很想聽。”“我以前一位女友的故事，她叫黃秀芹。”“黃秀芹?你以前的女友?她家是哪里的?”“她家就是淮北的。”“淮北的?”“過了淮河不就是淮北嗎?”“那倒也是。”“就在對面潁上縣的黃橋鎮，其實一點都不遠，過了淮河，乘車先到潁上縣城，再轉一趟公交車就到黃橋鎮了，不過她并不在鎮上，而是在離鎮子不遠的小黃莊，過了阜淮鐵路的鐵路橋，就到了。”

“噢，是這樣的。”趙雅芹沉思著。“我想請你陪我去看一看她，我已經有好多年沒見過她了。”王偉說，“每年一到槐月麥香，我就下決心要下鄉去看她，但總是因為這事那事的，不能成行，不過今年倒是個機會。”“這就是你打算晚上要講的故事，要提的要求嗎？”“就是的。”“別無所求了?”“別無所求了。”“我可能都會答應的。”“沒有了。”“真的沒有了?”“你不是說，好東西不要一下子吃完嗎?”“我是說過。”趙雅芹輕柔地笑起來。

此后的一切都不再有懸念，第二天又是個大晴天，這種天氣非常有利于小麥的黃熟。王偉和趙雅芹乘渡船渡過淮河，來到淮北，他們在河邊乘三輪再轉中巴來到潁上縣城，又從汽車站乘公交來到黃橋鎮，在黃橋鎮他們在一家名叫永勤酒店的酒店兼旅社吃了一頓有名的黃橋燒餅和涼拼盤，下午四點多鐘天已經有點想轉涼的時候，他們離開黃橋鎮，穿過阜淮鐵路的橋洞，來到鐵路路北的正在黃熟噴香的小麥原野。

小河邊的小路十分干燥，一直通往不見村莊的麥原深處，但是有一些地方的地勢有一些較高的隆起，那是挖溝修渠造成的結果。小河里水清見底，水草不動，偶爾有一個地方有一些人工的臺階通到水面的地方去，那一定是農人需要用水而挖造的。小路上長著成排的白楊樹，白楊樹筆直高壯，在白楊樹和麥地之間的洼地里，有許多白色、藍色、紅色和紫色的小野花。趙雅芹落在后面，采了一把野花用麥秸扎起來交給王偉，王偉一直捧著這把花。

麥原之間突然出現一片開闊的竹林，竹林的間隙可以看見后面的村莊。那就是小黃莊。王偉離開河岸，順著竹林間的小路向竹林的里面走。趙雅芹停住腳步。原來竹林的里面是一片空地，空地的中間有一座水泥抹成的低墓，墓前是一塊高大的石碑，石碑的中下部分是這樣一些文字：愛女(妹)黃秀芹之墓父黃懷寶母邵素春哥黃明興泣立。石碑的上部是封閉在石框里的黃秀芹的大幅照片，她微笑著，看上去年輕、健康、漂亮、活潑、洋氣、自信、大方，她畫著淡眉，高挑著睫毛，看上去怎么也不像一個鄉村的女孩。

王偉走近墓碑，用手細細地擦抹黃秀芹的臉龐，把野花獻在黃秀芹的墓碑下，圍繞墓碑看了一圈，然后低頭走進墓碑后面的竹林里。趙雅芹靜靜地看著王偉的舉動，她也輕輕地走到墓碑前，也用手擦黃秀芹的臉龐，然后仔細地端詳著她。

大約只有二三十分鐘，王偉和趙雅芹離開了竹林和墓碑。當晚，他們乘六點零幾分的客車，并肩坐在列車的硬座上，回到了合肥。

責任編輯：劉照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