娃哈哈的宗慶后現在成了一個“受害者”,最近在媒體上頻頻爆料,聲稱十一年前落入了法國達能的圈套。其主要論據是:一,當年并不缺錢,合資是為了引進技術;二,十多年來,達能一點技術也沒有提供,良好愿望落空;三,達能當年在合資協議中暗埋“機關”,造成娃哈哈的利益損失;四,達能其實很無能,把樂百氏搞得一團糟就是明例。其結論是呼吁抵制外資的“惡意并購”。當今國內輿論呈一邊倒,大有將達能趕出娃哈哈、趕出中國之勢,作為娃哈哈十多年的觀察者,我實在有說一點情況的責任。

一,娃哈哈合資,并非“不缺錢”。1993年前后,宗慶后從烏煙瘴氣的保健品市場且戰且撤,轉而進入飲料領域,卻陷入了尋找不到主打產品的困境。他先后開發出酸梅飲、關帝白酒、清涼露、平安感冒液等新品,甚至還去做了涪陵榨菜,但是無一成功。更嚴重的是他投資娃哈哈美食城,期望上市卻不果,陷入了經營上的絕地,公司發年終獎已無現金,便給各部門經理發飲料相抵,宗的辦公室窗外是一座立交橋,有員工就在立交橋上擺攤叫賣娃哈哈飲料,令宗無比尷尬。正是在這時,達能前來洽談合資。在我看來,娃哈哈當時拿到的實在是一筆“救命錢”,然后才找到純凈水產品,也才有了后來的“奇跡”。
二,達能并非“一點技術都沒有”。宗慶后曾經說過一件事,某年,他想投資搞一個飲料研究中心,達能方面請他去參觀達能新辦在巴黎近郊的一個研究中心,他回來后說,原本對達能的專業能力很懷疑,這是第一次有服氣的感覺。他原本計劃投巨資搞的研究中心后來就一直沒有建起來。據我了解的情況,這些年讓娃哈哈賺了很多錢的維生水飲料激活,其技術起點就是來自達能。宗慶后是營銷上的奇才,其主要的“武器”一是創建了聯銷體模式,二是始終堅持跟隨者戰略,所以至今娃哈哈幾乎所有成功的產品都是“跟進式的成功”。
三,達能與娃哈哈的關系,一開始就非常的不正常。一個眾所周知的情況是,達能入主娃哈哈,居然沒有做過盡職調查,甚至連娃哈哈的財務報表都沒有經過核實。合資之年,娃哈哈已是盛名在外,盡管內部資金緊張,在外面宗慶后依然表現得非常強勢,有一次在香港談判,一言不合,宗就飛回杭州,宣稱不談了。達能當時主持此事者急于合資成功,步步退讓,由此埋下不諧前提。合資十一年來,達能始終沒能向娃哈哈派進一個人,宗慶后以小股東身份全面排斥大股東,搞成一個水潑不進的獨立王國,也算是公司治理史上的一大奇觀。由于娃哈哈效益很好,達能當年投資成為一筆非常合算的生意,所以雙方心態非常微妙。
四,達能在經營上,的確表現得“頗為無能”。跟宗慶后的善戰相比,達能在中國市場上是一個成功的投資者,卻在營銷上很是失敗。它進入中國比娃哈哈創建還早一年,做酸奶、餅干、啤酒,沒有一個成功。達能在中國最終成為了一個行業的整合者,先是進入娃哈哈、樂百氏,將中國最大的兩家飲料公司收入旗下,繼而染指光明、匯源、蒙牛等等,其戰略企圖非常清晰。2001年,達能將樂百氏的創始人何伯權“排擠”出管理層——在另外意義上,也可以理解為何伯權團隊套現撤出,據我了解,何團隊走時套現20多億元,是迄今中國企業家一次性套現最多的案例。達能接手樂百氏后,數番折騰卻效益日降,硬生生把一個大好企業搞到了虧損。這也是宗慶后十分“看不起”達能的緣故。
從上述情況分析,宗慶后對達能之不滿可以想見,在他看來,達能當年是撿了個大便宜,如今他年過六十,已到去留的關鍵時刻。此次悍然挑戰大股東,頗有傾命一搏的意味。如果能夠依靠輿論的力量收回股份那是上上之選,如若不能,也處在一個很有利的談判高位上。
然而,在我看來,宗慶后之訴求頗有可商榷的地方。因為,自始至終,達能并無大錯。當年協議白紙黑字,如果真的埋有“機關”,也只好怪自己眼睛不亮,怎么可能有推倒重來的道理?而試圖通過煽動民族主義情緒來推動其事,則更令人擔憂和不應該了。飲料行業早就是一個完全競爭領域,國家政策并無保護之必要,一切愿賣愿買,按娃哈哈與達能的狀況,不可能存在惡意并購的前提。在這樣的領域里,也以“民族大義”的名義呼吁保護自衛,則有點貽笑大方。
事實就是事實,這把火再燒下去,對中國商業的健康成長實在不利,也被國際輿論“看笑話”。
編輯 張 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