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國崛起：我們需要這樣的文化自信

緣 起

一部以世界性大國的興衰歷史為題材的電視紀錄片《大國崛起》，近來成為各界關注的文化焦點和一種有趣的定化現象。輿論評價《大國崛起》的播出“給本來還算平靜的熒屏投入一顆重磅炸彈”，給2006年冬天的中國文化界“燒了一把紅紅的火”。

該片學術顧問、北京大學教授錢乘旦說：“我曾經跟劇組說過，這部片子至少會在知識界引起很大反響，但是等到片子播到第三天的時候已經轟動了，這完全在我意料之外。”該片最先于11月中旬每晚21時30分在央視二套播出，緊接著，央視又進行了兩次重播。雖然沒有隆重的宣傳，也沒有安排黃金頻道和時段，但播出的當天就創下了較高的收視率。據央視一索福瑞調查公司的調查結果顯示，首播期間，《大國崛起》的收視率與《經濟半小時》持平。《大國崛起》在中央電視臺的播出已經結束，但由它引起的話題討論卻還在繼續，由它引發的一股世界歷史文化的消費熱潮，還遠未結束。包括新浪網在內的各大門戶網站特別制作的視頻專題，點擊率持續攀升，不僅如此，民主法制出版社還借勢迅速推出與紀錄片配套的8本《大國崛起》叢書，投放書店后在各地引起搶購，《大國崛起》的盜版碟也讓街頭小販大賺了一筆。

一部歷史紀錄片，在電視節目多元化的今天，竟會如此走紅，這不能不引起我們許多思考。《大國崛起》為什么走紅?它觸發了當下中國哪些興奮的神經，以至于形成如此熱烈的反響呢?

從文化意義和傳播效果上說，《大國崛起》所產生的影響或許唯有18年前的《河殤》可以媲美。所不同的是，《河殤》更多的是對傳統文化的批判，而《大國崛起》則是在新一輪的歷史螺旋上升和文化進步之后，以全球化時代中國人的世界眼光和“拿來主義”的文化自信，對500年來世界歷史的審視與總結。與《大國崛起》給我們帶來的思想上的沖擊和為觀眾提供的許多可以借鑒的歷史經驗相比，更重要的是這種在不經意間展示出來的沉穩堅實、穩健而進取的文化自信。從這個意義上說，《大國崛起》具有更深刻的現實意義。

引發“中國崛起”熱門話題迅猛升級

在歷經近30年改革開放，尤其是加入世貿組織五年來，中國所發生的歷史巨變已經明確地告訴世界：快速發展的中國已經在這個多元而變幻的世界上發揮著越來越不可忽視的作用，并成為一個逐步崛起的大國。隨著中國經濟的高速發展，“中國崛起”逐漸成為海內外政界、商界、輿論界最熱的話題之一，而美國和西方某些人宣揚的“中國崛起將對世界構成威脅”的論調一度在各國媒體上沸沸揚揚。為了減少世界對中國的誤解和中國威脅論的負面影響，中國的一些學者建議盡量不使用“崛起”這個詞，或者使用“和平崛起”的概念，這種提法被國外一些學者譏為欲說還“羞”，“猶抱琵琶半遮面”。

那么，中國到底是不是在崛起?應該走什么樣的崛起之路?對于依然存在的“中國威脅論”，中國將以怎樣的方式來化解?是用行動和言論公開辯解，還是保持沉默?中國的崛起之路將在什么樣的路徑選擇下完成?國內外關注中國的人們期待著答案。

就是在這樣的期待中，中央電視臺在沒有任何先兆的情況下推出了大氣磅礴、耳目一新的巨作——《大國崛起》，這無疑給這個各界議論紛紛的熱門話題的進一步升級，起到火上澆油、推波助瀾的作用。盡管片中“崛起”的是別國，但還是令人產生不少聯想．猜測這個片子背后的國家意圖。有些海外媒體甚至揣測此片是為中國即將推進的政治改革提前進行的輿論準備：認為“《大國崛起》是有里程碑意義的紀錄片，是中國官方媒體發出得有力的信號，號召普通民眾以開放理性的客觀眼光看待世界列強的發展里程，為‘大動作’做好心理準備，為下一輪深入的體制改革及強化法制展開輿論前哨戰”。也有媒體認為，不管此片出臺是官方啟動還是民間推動，它最終獲準播映本身就具有非常重要的政治意義。

在天涯小區、網易論壇、強國論壇、西祠胡同、和訊朋友圈等眾多熱門網站的討論區，《大國崛起》成了網民的熱點話題。有網民說，“片子對意識形態的淡化是很值得贊揚的”；“九個國家，當然沒有十個國家好。十全十美，只差中國。言外之意是：下一個是中國。這才是本片真正要表達的意思”。大家普遍認為，中國這個大國的崛起已經是不爭的事實，中國的發展已經不僅是一個國內變革的命題，而具有了世界屬性。世界也是以這樣的眼光來看待快速發展的中國的，并不是中國自己說與不說“崛起”的字眼能夠回避的，關鍵在于中國對“大國”的定位，以及如何“崛起”。

歷史、現實和未來總是聯系在一起的，通過歷史可以更好地認識現實，更清醒地展望未來。學術界、政界、知識界、企業界的許多人士認為，《大國崛起》的出現為中國的未來崛起埋下感性和理性的伏筆。互聯網上許多有影響的博客，也開始連篇累牘地對《大國崛起》表達自己的看法，有贊揚，有批評，但更多是闡述自己對中國崛起的個人看法，其中不乏真知灼見。

有學者認為，《大國崛起》的重要意義，并不在于片中提出的所有觀點是否都令人信服，而在于它能夠在中國中央一級的官方電視臺上播放，在于它以有別于“官腔”的獨特的談論方式。在談論大國興衰的經驗教訓時，它能夠正視官方媒體通常回避的西方崛起在經濟制度、法律制度、政治制度等方面的真正原因。例如，它并不忌諱使用民主、憲政、自南主義等等通常是持獨立觀點的學者才會使用的詞匯，而且它也讓許多兩方學者、政治家直接面對中國觀眾闡述他們自己對本國崛起的見解。

北京大學國際關系學院院長王緝思認為：“通過電視展現世界歷史，特別是大國崛起歷史，其效果是其他媒體難以達到的。片子引起人們的思考，這樣的事應該多做。”

包括新浪網在內的各大門戶網站特別制作的視頻專題，點擊率持續攀升，不僅如此，民主經濟學家厲以寧則表示：“我長期研究西方經濟史，看后也得到很多啟示。比如科學和教育的重要，科學發明要與資本結合，要進行適合生產力發展要求的體制改革。”

中山大學教授袁偉時先生在整體上對《大國崛起》給予肯定的同時，也直言不諱地談到它的不足，認為《大國崛起》最大的弱點，是對大國發展中制度因素分析很不到位。

他說決定一個國家興亡盛衰的因素不是領袖，是制度選擇。如果國家的制度選擇路徑錯了，問題就大了。比如俄羅斯，沒有選擇民主法治制度，從根本上就錯了。日本也是一樣。

《大國崛起》表現日本從各方面學習西方先進經驗，但恰恰最關鍵的一點，日本在政治制度上沒有現代化，沒有真正學西方的民主自由制度，專制制度成了通向軍國主義、發動戰爭的基礎，這個最重要因素片子也回避了。最后一集《大道行思》應該是分析大國崛起因素的點睛之筆，但是回避了民主制度、憲政和保護私有財產、保護自由的重要性，這些是一個國家能否長治久安最關鍵的因素，恰恰把這些回避了。

在這樣的眾聲喧嘩里，有關中國崛起的話題逐步在走向深入。可以毫不夸張地說，紀錄片《大國崛起》的播出，給各種媒體尤其是互聯網上關于中國崛起的熱烈討論的油鍋里灑了一把鹽，給本來已經喧鬧的論壇注射了一支興奮劑，給熱心探討中國崛起之路的海內外人士提供了一個盡情發揮的舞臺。學者們對《大國崛起》的快意評說，百家爭鳴，為高層的決策提供了許多可貴的見解，這或許也是《大國崛起》的創作者們始料不及的。

觀察世界的中國視角

《大國崛起》的總編導、中央電視臺經濟頻道副總監任學安這樣談到本片創意的誕生：“2003年11月底的一個清晨，我在上班途中聽到收音機里播報了一條新聞：中央政治局集體學習‘15世紀以來世界主要國家的發展歷史’。九大國，五百年，在北京噪雜擁堵的三環路上，突然之間聽到來自遙遠浩瀚的歷史的聲音，一個念頭讓我激動不已。我想，這是歷史的召喚。”

任學安談到的這條新聞，是2003年11月24日中共中央政治局例行的第九次集體學習，北京大學教授、中舊英舊歷史學會會長錢乘旦先生就是當時被邀請為中央領導講課的兩位專家之一，后來他擔任《大國崛起》攝制組的學術顧問。據悉，中共中央總書記胡錦濤在那次集體學習會上說，“在深刻變化的國際環境中，我們要更加重視學習歷史知識，善于從中外歷史上的成功失敗、經驗教訓中進一步認識和把握歷史發展和社會進步的規律，認識和把握時代發展大勢，提高治國理政的才干”。“浩瀚而寶貴的歷史知識既是人類總結昨天的記錄，又是人類把握今天、創造明天的向導”，“中國作為一個后發展的大國，學習和借鑒世界主要國家現代化的歷史經驗，對于實施現代化趕超戰略，實現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一定大有裨益”。

外界猜測的中央高層的“授意”，大概是指胡錦濤同志的這段話。該片出品人、中央電視臺臺長趙化勇在《大國崛起》系列叢書的序中說：“《大國崛起》一片為討論同家發展問題提供了可資借鑒的歷史資源和文明資源。全片以15世紀后陸續崛起的葡萄牙、西班牙、荷蘭、英國、法國、德國、日本、俄羅斯、美國9個國家作為解讀的對象，展現它們通過不同力式、在不同時期內完成的強國歷程，既體現出各自鮮明的不可重復的時代特征和民族個性，同時也探討了某些相通的規律，這是《大國崛起》主旨所在。”

任學安說：“《大國崛起》一片，是中同電視人第一次用影像梳理500年世界現代歷史，也是中國人第一次透過大眾傳媒觀看500年世界大國風云變幻。她的誕生，是正在崛起的中國從容自信的存照。我們力圖用12集電視片構建一個窗口，通過它發現世界的坐標，尋看坐標中的大同并思考自身在其中的位置。”

由此可見，《大國崛起》不是立足于電視媒體對世界近現代歷史知識的普及，而是以尋求中國當下面臨的走什么樣的崛起之路這個現實的課題為出發點，對500年來9個世界強國發展歷程的梳理和總結，并試圖從中尋找啟示甚至答案。

正如本片總策劃麥天樞所言：“從中國出發，知道當代中國社會最緊迫的需要，然后才能從汪洋大海的歷史資料中挑選出我們需要的理性營養和知識力量。為什么我們希望引領中國的大眾來看西方的歷史?這些世界幾百年來文化主體的代表性國家，它里面包含著我們今天面對的所有改革的經驗和教訓。所有開放性的對外觀看，實際上都是為了反省自己。”

在12集的片子中，創作者們很少談到中國，但我們卻強烈地感受到敘述者無處不在的中國視角。當觀眾跟隨著攝影機走入了歐美大陸那些古老的建筑和宮廷，走人彼得大帝、葉卡捷琳娜二世、俾斯麥、大久保里通的內心世界，與華盛頓、羅斯福共同探討美利堅的歷史往事的時候，無論是編導者還是觀眾都沒有忘記自己作為一個中國人的身份和使命，時時刻刻都在探究這些大國興衰更替的故事中有哪些可資借鑒的經驗教訓和啟示。

從來自各方面的評論來看，對這部片子的贊揚主要來自兩個方面，首先是更加客觀地評價了這些大國的歷史；其次則是在一定程度上深入探討了這些大國之所以能夠崛起的原因。

每一個國家有著各自不同的國情，9個大國也有著各自不同的崛起道路。盡管看上去他們使用的概念是相似的，甚至是相同的，但每一個國家之所以在那一時期領先，都是因為首先他們比較好地解決了內在的矛盾，其次比較好地進行了方方面面的創新。任學安說：“因此，我最想表達的是，我們必須清楚每一個國家的發展都是在尊重、繼承自己的傳統的同時，勇于邁出創新的步伐，最終成為引領世界潮流的大國。”

中國日本史學會會長湯重南評價說：“冷靜思考9個大國的成敗得失，使我們中國的和平發展能夠避免他們所經歷的失誤，汲取他們一些有益的經驗，讓中國早日實現復興。”對于史學專家、學者，或者是對于世界史感興趣的中國觀眾來說，《大國崛起》所反映的內容沒有太多新的內容，但更多的人對世界史是缺乏了解的。一位網友耐人尋味地說，本片的播出“是在國民中對世界歷史的一次普及，作為正在崛起中的大國，中國國民中有著了解歷史，了解世界，更想了解歷史背后真正的推動力的需求，《大國崛起》就滿足了這種需求。”可見，在中國越來越多地融入經濟全球化浪潮中的今天，不管這種浪潮你是否喜歡，這都是一個事實，了解中國所處的環境，對于我們每一個人、每一種組織都是十分有益的。

國資委研究中心宏觀戰略部部長趙曉說：“節目播出后，周圍的經濟學者和我進行了自發的交流，大家普遍認為節目策劃立意很高，特別是采用比較的、歷史的視角研究世界經濟發展的脈絡，對當前中國有很強的借鑒意義。當然也有部分學者持不同意見。一部電視作品引起這么強的反響是不多見的。”在任學安看來，這部片子受歡迎的原因有三個：首先是它的知識性。它較系統地反映了9個國家在過去500年中逐步成為影響世界的大國的歷史，其中涉及很多歷史人物對于歷史的貢獻，有很多鮮為人知的歷史細節，這些對于很多人相對來講是陌生的。第二，中華民族是一個好學的民族，隨著我國開放程度的逐漸擴大，社會環境的逐漸寬松、生活水平的逐漸提高，我們今天也就擁有了更進一步走近別國歷史的條件，對于外部世界的了解，已成為我們很多人的一種習慣性要求。第三，近30年來的改革開放，使我們的國力越來越強，中國正走在民族偉大復興的道路上，而作為一個現代世界的大國到底是什么樣子，人們有不同的理解，也就由此產生了思考它的一種現實需求。

編導思維的本土化

總撰稿陳晉認為：“近年來涌現出的大型紀錄片，多偏重于對本土文化、本國歷史的梳理，表現對他同文化借鑒性思考的片子則不多見。”

有專家指出，“我們向來比較重視自己的歷史，有意識地從他人歷史中聆聽教誨，是我們幾代人的缺課——《大國崛起》把這種歷史與大眾拉得近了許多。”

北京大學歷史學系主任牛大勇進而說道，“在中國走向世界、和平發展的過程中，要意識到自己是一個世界公民，有世界的目光。借鑒是歷史的基本功能，把世界文明成果化作我們自身的財富，這是通過看這個片子應該感悟到的。”站在時代的高度，以中國的視角，廣泛吸收全球學術界的最新成果，再加上片中許多難得一見的寶貴史料的披露，這固然是構成本片吸引力和看點的重要因素。但我認為，這一切還不是最主要的，《大國崛起》制勝的主要手段是本片編導者從宏觀到微觀構思的中同本土化思維。

本片執行總編導周艷在接受媒體采訪時說：“其實我們完全可以從國外買這樣的片子，但是我們想用中國人自己的視角來看世界，這和直接買別人的片子是不一樣的。在拍攝過程中牽涉到的同外歷史學術問題，劇組也是靠采訪大量國內的歷史專家來解決的。”受注重情節、故事、人物的傳統文化趣味的影響，中國的電視觀眾也有自己獨特的電視欣賞習慣，對紀錄片相對完整的故事情節、豐富的細節描述和人物性格刻畫以及整體的引人入勝都有比較高的要求，但對于抽象、冗長的議論則很不喜歡。9個世界性大國，500年的歷史跨度，要在一部12集、每集50分鐘這樣一個篇幅表述得引人入勝，同時還要承載許多理性的探求，這實在足一個很大的難題。

總編導任學安深有感觸地說：“在面對浩渺歷史的時候，我以為最難的是刪繁就簡，清晰表達。在形成電視語言的時候，我以為最難的是深入淺出，情理兼顧。”

為了拍攝出一部適合中國觀眾欣賞習慣的紀錄片，攝制組調動了許多資源。他們首先通過北京大學歷史學系和中國社會科學院世界歷史研究所的教授們完成了歷史腳本，在此基礎上，邀請經濟學、國際政治等領域的專家參與研討，共同攻克必須解決的難題：如何將概括性的歷史史實轉化為細節與人物故事，如何尋找一種結構方式讓每集都有相對集中的主題，如何讓觀眾看后有所思悟而不是流于史料的堆砌。

為了理出一個清晰的頭緒和脈絡，攝制組在總體上確立了這樣一些原則：評判他國的對錯不是本片的立足點；不去展現這些國家整個的歷史而是從中選取與中國發展問題相關的部分；要讓兩條清晰的線索貫穿始終：一是各國如何在繼承傳統和創新中發展，二是市場經濟從發育到成熟的過程；我們看重的，是這套規則形成的歷史過程和這個歷史過程中經歷的曲折，解決矛盾沖突的方式；向觀眾提供歷史事實本身比提煉出的概念更為重要。(根據總策劃麥天樞和總編導任學安的談話歸納)這些創作原則的確定，為整體思路的廓清、選材的刪繁就簡奠定了基礎的同時，也為全片明確了一個重要的思維原點：不去過多評判歷史的對錯是非，不去過多總結提煉抽象的概念，把所有的注意力集中于曲折而充滿矛盾的歷史過程。這樣一個原則的確定，還使本片在本土化思維中又注入了一種中國傳統文化中比較缺乏的理性、開放的歷史觀念，這種觀念對中國歷史題材的紀錄片創作具有啟示的意義，對中國電視觀眾也是一種歷史文化的提升，使他們在《大國崛起》中體驗到一種全新的思想氣息。

從較高的收視率來看，《大國崛起》在傳播效果上做到了雅俗共賞，在內容上保持了很高思想含量的同時又具有很高的觀賞性。

執行總編導周艷說：“每一集，通過影像資料與文物遺存，借助動畫手段再現歷史瞬間，通過對國際學者的訪談將瞬間引向深入，輔以古今對比，讓歷史豐富了起來。”本片創作總監、中國紀錄片學會副會長康健寧分析《大國崛起》所以“好看”的原因， “剪輯節奏的控制尤其關鍵。”“歷史容易表現得刻板凝滯，鏡頭的轉化速度在這里很重要。片子的每一集都很難產生疲勞倦怠，鏡頭剪輯做得好。這同時要求拍攝者與剪輯者的水準，并需要大量的鏡頭素材，加大了工作量。”

可以說，上述畫面結構和節奏控制等表現手段并不是中國本土化的，而是綜合吸收了國內外紀錄片共有的表現手段。毋庸諱言，改革開放以后近30年來中國紀錄片的探索是在大量借鑒國外同行的諸多經驗中逐步深入和豐富的，但這些借鑒更多表現在技術層面上，而不是思想和文化層面上。

時代華納歷史頻道制作《探索發現》和《人物志》等講述世界歷史的紀錄片早在五六年前就登陸中國，為什么沒有在觀眾中產生大的影響?原因很簡單，他們是站在自己的文化視角，使用自己的文化理念來講述中國人陌生而遙遠的歷史往事，這當然不會引起大多數中國人的興趣。《大國崛起》為什么能創造紀錄片的收視熱潮?原因也很簡單，因為這是經過中國“本土化”的講述世界歷史的紀錄片，中國本土的編導很熟悉國人當下的思想狀態和焦慮所在，很清楚哪些東西能夠撥動國人敏感的神經，很明白哪些東西是中國文化DNA中缺少的，因而也是急需彌補的。

激發對中國傳統的深刻反思

中國是一個重視歷史的國家，中國人向來習慣于從歷史中找尋解決現實難題的答案。中國歷史上那些有道的明君、治世的名臣、一身正氣的英雄，千百年來一直是國人的精神寄托。但是，國人對歷史的熱情又是偏狹的，他們熱衷的是中國的歷史，是中國歷史上帝王將相王朝興衰的故事，對中國之外的歷史好像很少關心。這也怪不得國人，這與中國長期以來形成的天朝大國的自閉心態關系很大。中國土地廣袤，北有戈壁草原，西有高原大漠，南有崇山峻嶺，東有大海波濤，除了北方的游牧民族偶爾來騷擾一下之外，幾千年來一直是在一個封閉的空間里一個王朝一個王朝周而復始地興衰更替，中國的皇帝只需在京城的皇宮里用懷柔的政策籠絡一下遠方的蠻夷，就可坐擁天下了。

其實從漢唐時候，到中國的外國人就已經不少；元明清三朝，又有許多來自西方的旅行家、傳教士和商人從歐洲、中亞等地來到中國，像利馬竇甚至當上了中國的四品大員，最后老死在中國。但是外國人始終是以進貢或交好者的身份出現的。明代日本的倭寇騷擾我東南沿海，被戚繼光擊退，明清更迭之際荷蘭人騙居臺灣，也被鄭成功趕走，俄國人在黑龍江流域侵占我大片國土，被康熙大帝在雅克薩教訓一通，被迫與大清簽訂了《尼布楚條約》，主動與我劃定邊界。可以說，自鴉片戰爭之前的三千年歷史當中，中國一直生活在與世隔絕的自給自足當中，從皇帝到黎民都滿足于這種怡然自得的田園詩一樣的生活，他們不屑于了解外面的世界，對外面的世界也不感興趣。這種盲目自閉自大的結果，使本來曾經雄踞世界東方的中國從十五世紀開始逐步落后，最終被海上崛起的西方強國打開了國門。

從表面上看，是西方列強打破了中國人田園詩的美夢，但從近代以來世界發展的大格局來看，實際上是中國人自己打敗了自己。正如《大國崛起》在統攝全片的導語中寫道的：“公元1500年前后的地理大發現，拉開了不同國家相互對話和相互競爭的歷史大幕，由此，大國崛起的道路有了全球坐標。”在這樣的世界格局中，任何一個國家都無法置身世外，何況是雄踞東方物產富饒的中國呢?在雄心勃勃的新興國家眼中，廣博的中國可不是什么詩意的田園，而是他們的資本和機器賴以擴張的廣大的市場，注定要不擇手段地占有。對中國而言，除了積極加入這個“不同國家相互對話和相互競爭的歷史大幕”之中自強圖存之外別無選擇。但遺憾的是，當葡萄牙、西班牙開啟了一個海洋時代時，曾經領先世界的中國船隊早已偃旗息鼓；當荷蘭這個海上“強盜”駕著“海上馬車”叩擊中國的國門，發起挑釁時，中國的統治者依然沒有意識到來自西方的咄咄逼人的威脅，仍以為只要把荷蘭人從臺灣驅逐出去就萬事大吉了；100多年后，海上大國已經完成了第三次洗牌，工業革命后的英國人迅速崛起取代荷蘭獲得海上的絕對霸權，而此時的中國正陶醉在日月升平的康乾盛世之中，自命為“千古第一全人”的“十全皇帝”乾隆，不耐煩地拒絕了英國使臣馬戛爾尼借給皇帝祝壽提出的擴大通商的要求，并把馬戛爾尼進貢的槍炮、軍艦等新式武器的模型連看一眼的興趣都沒有，并隨后下達了禁海令，只允許廣州“一口通商”。乾隆皇帝為什么沒有完全關上國門，還留下“一口通商”的縫隙呢?因為朝廷還需要不時進口一點西洋的“玩意”，而中國的茶葉、絲綢和瓷器還能不斷充實一下日漸空虛的國庫。八十歲的乾隆皇帝確實老了，他和他的大臣們陶醉在盛世的榮耀中，甚至沒有去想馬戛爾尼和他背后的大英帝國為什么這樣傲慢，在他們的心目中，一個遠隔重洋的海上島國能翻起什么大浪，值得我天朝大國嚴肅對待呢?

然而，僅僅過了50年，這個在乾隆眼中不起眼的遙遠的海上島國只用幾千人就把自以為強大的天朝大國打得一敗涂地，并在20年后再一次發動戰爭，一把火燒毀了天朝皇帝的安樂窩圓明園，使一直端著架子的大國之君再也直不起傲慢的腰桿，不得不低聲下氣地與這些蠻夷之人坐下來談判，賠給入侵者數不清白花花的銀兩，眼瞅著強盜們耀武揚威地在自家的院子里任意蹂躪掠奪，以至于內外交困、江河日下，最終在西方列強的冷漠的注視里轟然倒下。

為什么中國的封建專制能夠不間斷地延續二千多年，而且呈現出皇權越來越大的趨勢?是什么阻止了中國社會從專制走向近代民主和現代化的進程?從《大國崛起》展現9個大國的歷史進程中，我們或許會找到一些啟示。

麥天樞認為西方這些現代國家的建立，其標志就是以理性的方式、妥協合作的方式，來探尋一種新制度，探尋社會利益分配的一種新形式、西方在尋求妥協的過程中，毅力非常頑強，極有歷史耐心，這種理智是我們這個民族最缺乏的，不僅是民眾缺乏，知識分子也缺乏。在大問題面前，思考、討論、對話，互相承認，這樣一個社會基本意識是中華民族理性中最缺少的東西。

《大國崛起》中不乏通過理性妥協推進歷史進程的故事。例如本片第一集談到伊莎貝爾女王為西班牙崛起作出的貢獻時，作者這樣寫道：“當懷揣著航海計劃的哥倫布同西班牙王室討價還價時，伊莎貝爾女王在談判中接受了這個普通百姓的利益要求，為了資助哥倫布的遠航，女王甚至賣掉了自己王冠土的珠寶。但是，她由此贏回了更加輝煌的王冠，那是世界霸主的桂冠。”這不難使我們聯想到中國歷史中的掌權者，他們不會與普通百姓討價還價，更不會為此賣掉自己帽子上的珠寶，而中國的百姓也很少有與國王討價還價的膽量和機會

依靠理性妥協推動歷史發展最具典型意義的，當屬英國《太憲章》的誕生了。“1215年6月15日，面臨絕路的約翰王，不得不同意與25位貴族代表，在這個亭子周圍舉行談判。那是一場艱難的談判，刀光劍影下，貴族代表與國王進行了整整四天的交鋒和妥協，最后，《大憲章》——這份和平停戰宣言終于簽署了……就在《大憲章》簽訂21年之后，英國的官方文件中出現了“議會”這個詞。這個由貴族和國王的議事會轉變而來的機構，逐漸成為依靠《大憲章》的法制原則來限制君主權力的重要力量、伊麗莎白一世能夠給英國帶來早期的輝煌，在相當程度上，是因為她像這大笨鐘的指針一樣，遵守了《大憲章》的約定，維持了主權和貴族議會之間的平衡。”

誠如麥天樞先生所言，如果在中國歷史上那些重要的轉折關頭，能夠用談判而不是流血的方式解決對立各方的沖突，中國的歷史恐怕真的要改寫了。

作者在探討思想文化在大國崛起過程中重要作用時，舉了英國和法田的例子：“英國首相丘古爾有這樣一句名言：我寧愿失去一個印度，也不肯失去一個莎士比亞。在成為大國的過程中，戲劇家莎士比亞的作品提升了英國的人文精神……在法蘭西思想與精神的圣地先賢祠，正門上銘刻著這樣一句話：獻給偉人，祖國感謝他們。這里安葬了72位法國歷史人物，其中只有11名政治家，其余大多是思想家、作家、藝術家和科學家。”對于延續了幾千年的“官本位”的中國社會來說，中國有自由傾向的知識分子在現實中曾經的卑微是否令每一個中國人汗顏呢?從秦始皇的焚書坑儒到明清兩朝日益嚴酷的文字獄，有多少被視為“異端”的十人被從精神到肉體徹底地消滅?

在談到后發國家德國時，作者特別強調了教育的作用：“在普魯士，受教育和服兵役一樣被視為公民必須的義務，而國家則必須為它的公民提供受教育的機會。免費教育從19世紀中期就已開始，德意志統一前夕，適齡兒童入學率已經達到97．5％。”對照中國對普通教育的多年的欠賬，廣大農村失學的兒童和剛剛宣布的免除農村義務教育階段學術的學雜費的承諾，所有的中國人是否應該好好地反思一下呢?

上面三個例子在西班牙、英國、法國和德國的歷史上并非典型的特例，但編導者之所以給予特別的渲染，無非是因為這些事例都典型地體現著東西方文化和體制上的差別，它像鏡子一樣反照m中國這個東方巨人身上無法掩飾的弊端，并含蓄地告訴觀眾中國之所以落后，在很大程度上是因為缺少平等的精神，缺乏對思想文化的尊重和對全民教育的忽視。

片中給人印象深刻的還有對彼得大帝虛心學習西方和在國內強力推進改革的描寫：彼得從19歲開始，就以下士的身份在軍中服役，靠著戰功，而不是沙皇的身份獲得了海軍中將的軍銜，在有生之年，他的個人用度從來沒有超出一個海軍中將的薪俸。他甚至到一個鋼鐵廠像普通工人那樣勞動一天，用掙來的8塊錢買了一雙新鞋子。為了學習西歐發達國家的先進技術和經驗，他放下一國之君的尊貴，到歐洲留學。在荷蘭，彼得一世和工匠們住在一起，吃粗茶淡飯，鑿木頭、造軍艦、學駕船，由于手藝出色，他被師傅和工友們推薦為“優秀工匠”。他在荷蘭學習城市建設，在英國學習建筑學，他還獲得了相應的證書。

這樣一位皇帝，不要說在中國，在兩千年世界歷史的君王譜系中也是絕無僅有的。彼得作為一位有為的大帝其個性和所作所為是獨一無二的，他有其令人不堪忍受的殘暴的一面，但他身上可貴的進取精神，虛心求教的誠實，從我做起的率先垂范和敢作敢為的君王氣度無疑為改變俄羅斯落后的社會風習起到不可忽視的作用。

從這位推動俄羅斯在崛起之路上邁出艱難第一步的雄君的身上，我情不自禁地聯想到軟弱的光緒皇帝。把彼得大帝與光緒皇帝相類比或許有失嚴肅和厚道，因為他們所處的時代不同，成長的文化環境和宮廷背景也大相徑庭，但我更愿意把這兩位大國之君所擔負的相似的歷史重任和完全不同個性、作為和結果相類比。光緒像彼得一樣也有著變法圖強的雄心，但是，柔弱的性格、幼稚的政治幻想和不成熟的執政能力導致了變法的失敗，而過早衰老下去的軀體使他始終無法逃脫慈禧強硬的手掌，最終的結果只能是與走向崩潰的清王朝一起被歷史埋葬。彼得的強悍和光緒的柔弱有很多歷史的偶然因素，但這冥冥之中的偶然是否也包含著歷史的必然呢?

在第十集《新國新夢》中，作者特別寫到了華盛頓拒絕當國王這一歷史的細節：八年的獨立戰爭為華盛頓贏得了巨大的榮譽和威望。在人們的心目中，他已經成為這個新國家的象征。戰爭結束后，華盛頓堅決地辭去了大陸軍總司令的職位，并拒絕了一些軍官擁立他做同王的建議。他說，再也沒有什么建議比讓我成為同王，更令我覺得受到冒犯和譴責。不愿當國王的華盛頓，不經意問為這個新同家預留下了一個非常廣闊的發展空間。

從華盛頓的堅決不當國王自然會使國人想到中國的袁世凱不顧舉國上下反對悍然稱帝的舉動。直到今天我還在納悶，一生謹慎、頗有作為的袁世凱何以會做出如此愚蠢的事來?葬送了自己小說，還葬送了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中華民國，使中國陷入長達十幾年的軍閥混戰和國家分裂。思來想去，只有一種解釋，是因為根深蒂固的傳統文化的力量和揮之不去的帝王情結。頑固而強大的傳統力量打破了光緒變法圖強的政治幻想，也使袁世凱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在紫禁城坐上洪憲皇帝的龍椅，而中國的政治革命也由此夭折，中國的現代化進程由此改變了方向，中國的強國之夢也因此一步步沉淪。這是歷史的宿命，也是歷史的必然。

麥天樞先生認為領袖人物的歷史擔當是一個非常關鍵的問題。重要的國家在重要的歷史時刻，那種不同往常的擔當，尤其是領袖人物，是創造大歷史的必備條件。而中國近代在大的歷史時代來臨的時候，往往缺乏這種有大氣概的人物。有誰呢?有譚嗣同，我腦袋伸出來讓你割了，這可以。

我們中國是絕對的，要么就是革命者，我伸出頭來讓你砍掉；要么就是在體制內，有理性，但是缺擔當。包括李鴻章這些人，雖然對形勢有所判斷，但缺乏擔當，來成全一種勢力，來校正最高皇權。

如果《大國崛起》真的能夠推動中國公眾建立起一種基礎的歷史理性和妥協意識，就真可謂功莫大焉，因為這種意識是中國今天解決改革難題不可或缺的。《大國崛起》為我們展現的500年來大國興衰的歷史猶如一面鏡子，讓我們清醒地認識到，在中國崛起之路上，還有多少歷史的因襲需要阻止，有多少體制的缺失需要彌補。

我們需要更多的文化自信

在歷經近30年改革開放，尤其是加入世貿組織五年來，中國所發生的歷史巨變已經明確地告訴世界：中國已經撫平了歷史的創傷，集聚著崛起的元氣；曾經承受著屈辱的中國人已經從令全球矚目的經濟發展中找到了民族的自信，走人快速發展的軌道，在這個多元而變幻的世界上發揮著越來越不可忽視的作用。世界在注視著中國，因為這個占世界人口五分之一的世界上最大的發展中國家的腳步和走向深刻地影響著世界的發展。而中國本身，在社會改革逐步推進的過程中，也面臨著一系列復雜、尖銳但又無法回避的問題，這些問題的解決，關系著國家和民族的未來，關系著每一個中國人的切身利益，這些問題的解決也因而成為舉國上下都在思考關注的焦點。

中國到底應該如何進一步發展，走什么樣的崛起之路?快速發展的世界不允許我們有太多的猶豫，競爭激烈靠實力說話的世界不會給中國太多的機會。

世界在不停地發展，歷史在不停地延伸，人們對歷史的闡釋和解讀也在隨著現實世界的變化而變化。曾幾何時，我們在歷史教科書上讀到的中國近代史就是一個中國遭受西方列強侵略、壓迫和中國人民反侵略、反壓迫的歷史。從鴉片戰爭之后到新中國成立100年的歷史，是不堪回首的100年，是悲情籠罩的100年。這種民族的屈辱和悲情的歷史觀對幾代中國人的精神世界和文化人格產生了深刻的影響，以至于在這種文化背景下成長起來的中國人對西方列強產生了一種與生俱來的仇恨，這種盲目的仇恨使國人經常沉浸在一種對西方情緒化的對立和反感意識中，不能冷靜思考自己落后的原因，認真對待窘迫的現實處境，當然更談不上以充足的自信去研究西方列強崛起的歷程、以坦蕩的胸懷虛心吸取其經驗和教訓了。在這樣一個盲目排外、自閉自大的文化背景中，我們缺少的不僅僅是物質的充裕，更是文化上的自信。

改革開放之后，打開的國門為國人提供了睜眼看世界的條件和機會，強烈的對比和反差也使我們陷入冷靜的思考：為什么我們視為腐朽落后的資本主義創造了這樣巨大的財富?為什么我們一直堅持的自認為正確的道路反而導致我們與西方這樣大的差距?我們究竟應該從西方學習什么?清朝的覆滅固然是由鴉片戰爭后的一次次戰敗直接導致的，但歸根結底還是清王朝自己固步自封，不重工商，排斥先進科技文化的結果。清朝的覆滅從乾隆皇帝斷然拒絕馬戛爾尼的要求和頒布禁海令的那一刻似乎就命中注定了，但中國從東方雄獅到東亞病夫的沉淪顯然不能歸罪于乾隆皇帝的一念之差，因為乾隆皇帝的這一念，沉淀著千百年中國歷史自我循環的巨大慣性、惰性等諸多歷史的必然。

經歷了西方列強強加給中國的屈辱之后，中國終于開始睜眼看世界了。從魏源1850年編撰出版詳細介紹世界知識的《海國圖志》，到1862年設立京師同文館，從設立總理各國事務衙門、派駐各國公使、興辦洋務，到派出第一批留美幼童、大批派遣留學生，中國終于開始虛心學習西方先進的經驗了。但是，這樣的努力依然無法動搖歷史的慣性和惰性所形成的巨大的保守力量。這種力量是如此強大，不但使推行了十幾年的洋務運動以甲午海戰的失敗告終，使戊戌變法以七君子的人頭落地為代價胎死腹中，而且使辛亥革命以袁世凱的復辟倒退而流產，把中國陷入長達20多年的軍閥混戰，最終導致伺機謀求中國的日本人趁機發動瘋狂的侵略。

中國就這樣在長達一個多世紀的試驗、內戰、反抗、掙扎中錯失了一次次歷史的機遇。在15世紀大國競爭的大幕拉開之后的500年里，中國從昔日強盛的東方大國逐步淪落為西方列強的鐵騎下的半殖民地，而昔日清王朝眼中的“撮爾小國”則一步步崛起，從海上來到東方，成為世界強國。

鄧小平同志“發展才是硬道理”的思想，打開了國人思想的桎梏，使中國經濟逐步走上快速發展的軌道。在這個過程中，我們抓住了世界全球化進程這個歷史性的機遇，使中國的經濟很快融入了世界經濟大潮之中，成為世界貿易組織中不可忽視的成員和世界上最大的發展中國家。

在這興與衰的歷史交替中，歷史似乎走過一個上升的螺旋。經濟的快速發展和社會的巨大變化，改變著中國在世界舞臺上的形象，獲得了與西方大國平等博弈的地位，從而也逐步恢復了在世界格局中一個負責任的大國應有的氣度和一個古老文明國度在文化上的自信。對于中國這樣一個曾經遭受過民族屈辱、對自己的傳統文化一度產生過懷疑的國度來說，重新樹立文化的自信，是甩掉沉重的歷史包袱的必須，也是在全球化浪潮中重新崛起的根本，而《大國崛起》呈現出來的氣度正反映了中國在世界格局中久違的文化自信和世界眼光。

《大國崛起》是中國的電視人，用自己的眼睛站在時代的高度，對西方大國的強國之路進行的一次全方位考察。這種考察大膽走出了歷史的恩怨和意識形態的怪圈，擁有了一種世界的眼光。

攝制組采訪了百余位來自不同研究領域的各國知名學者及前政要，其中有英國皇家歷史學會副主席哈里?狄更斯、法國前總統吉斯卡爾?德斯坦、美國耶魯大學教授保羅?肯尼迪等專家，他們的訪談提升了紀錄片的學術水平，同時也使中國的觀眾聽到了這些西方大國對他們自己的歷史過程的評價，和他們對現在的世界的看法。

不難發現，《大國崛起》已經打破了長期以來以馬列史觀解釋歷史的傳統，擺脫了中國正統意識形態的束縛。比如在分析英國崛起的原因時，編導者毫不忌諱地談到了英國的議會民主、經濟開放、思想自由、科技創新、專利制度、殖民擴張等幾乎所有重要因素，但也沒有為強者遮丑，也專門談到了海外殖民地給英國帶來的巨大利益、巨大負擔和被迫退居二流大國的現實。

《大國崛起》還對比了英美模式和德日模式兩種崛起模式的優劣，指出德國和日本完全由國家主導的現代化雖然帶來了迅速的經濟崛起，但缺乏民主自由傳統導致這兩個國家出現了法西斯政權，它們所選擇的通過對外侵略實現大國夢想的道路不僅給整個人類帶來了災難，而且也在同時毀滅了自己的國家，而德日真正意義上的崛起，是在二戰后通過政治民主、經濟自由與和平發展而實現的，從而說明中國目前奉行的和諧中國和和諧世界理念的正確。受訪的多位外交專家，對中國在新時期下所提出的“和諧世界”的外交理念都給出了“更有能動性、富有智慧”這樣的評價。

“大國崛起，在每個時期都有自己的制高點，不同時期的制高點是不一樣的。所以，現在中國談大國崛起，可以從過去的歷史中借鑒一些東西。”中國社科院世界和政治研究所副所長王逸舟表示， “現在中國應該站在創新的制高點，在全球化的產業鏈條中，爭取處在高端的位置。”

還有學者認為，央視這部紀錄片將歷史上大國崛起的關鍵性因素具體歸納為：“重視科學和教育、建立起適合本國國情的政治經濟制度、善于學習但絕不簡單模仿別國的道路、后發國家在國家力量主導下加快現代化步伐”，這實際上是“理性地肯定了西方政治制度的優勢，以歷史的眼光和全球的視野，為當下中國的現代化發展尋找鏡鑒，試圖在風云四起的歷史變遷中，尋找推動國家發展的根本力量。”

正如全片結尾所言：“500年爭霸的歷史一去不返了，無論是曾經的帝國，還是今天渴望強大的新興力量，都必須更加理智地在21世紀尋找新的大國之路。或許，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已經放棄陳舊的思維模式和全球對峙時代的種種偏見；或許，在未來的500年，乃至更長的時間里，世界的發展仍將經受各種考驗。我們不知道21世紀的變化將把大國帶向何方，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建立永久和平、共同繁榮和諧世界，將是人類共同努力的方向。”

誰也無法否認的是，在經濟發展到一定程度之后，或者說不同的國家在同一個經濟水平上，最后決定這個國家進一步發展的因素最終只能是文化，包括自主創新能力、特有的文化魅力、巨大的文化包容力，只有這樣，這個國家才能既適應世界潮流又保持自身特色，成為引領世界的力量。

而要想成為這樣的國家，首先必須擁有文化上的自信。文化上的自信，固然建立在強盛的硬實力和軟實力的基礎之上，但同樣也建立在對世界歷史和未來發展清醒的認識基礎之上，從單純文化意義上說，后者似乎更重要。

在中國未來的崛起之路上，我們太需要這樣的清醒，太需要這樣的文化自信。《大國崛起》給予我們的正是這樣的清醒和自信。

美國歷史學家海登·懷特早在1988年就提出了“影視史學”的概念，他對此的定義是：“以視覺影像和電影話語來表現歷史和我們對歷史的見解”。在視覺傳播占據優勢的時代，電視已經成為強勢媒體。影視史學借助當代最強有力的大眾傳播工具，承擔起了向公眾普及歷史知識的任務。

作為中國世界歷史“影視史學”的開山之作，《大國崛起》必將在中國當代文化潮流中，留下自己長長的身影。

(責編／楚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