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米一作品

擦拭

擦拭青瓷也沒有這樣的快感

或者擦拭眼淚，污跡

擦拭暗淡無光的日子

還是不能停止

擦拭你。擦拭一些詞語

像擦拭一片又一片愛著的葉子

懷疑

懷疑食物

懷疑食物中的一點紅

懷疑顏色的來龍與去脈

懷疑你

懷疑樹枝

懷疑樹枝上的鳥巢

懷疑麻雀的歡情和操守

懷疑你

懷疑季節

懷疑季節里的冬天

懷疑雪花的破壞和重建

懷疑你

我像月亮一樣失眠

像月亮一樣睜著淡薄的眼

電扇

她找到一臺電扇。新的

沒被拆開的純潔，像包裹在盒子里的

處女

指紋是后來按上去的

一下。又一下。滿身滿臉都是

搖頭也說明不了什么

搖頭也拒絕不了什么

過路的人說，夏天沒有走遠，還來得及，還來得及

這是多么好的事情

這是多么好的事情

五年一次。我們掉進同一條河流

照同一片月亮，渡同一個夜晚

這是多么好的事情

走不同的路。南下或北上

途經798，我有一個素未謀面的朋友

在那里鍛打黃金。白銀。切割綠松石

把綠松石胸環，戴在脖子上

它不會腐爛。親愛

像木梳一樣，乖巧地呆在明天的清晨

如果命若桃花，該是多么輕盈多么好

今夜的小微

今夜的小微

在三米深的水里

只能破碎。不能柔軟

今夜的小微

失去了最后一件薄衫

她在三米深的水里

像一朵無色的花

我不再歌頌了

即使是今夜的小微

她開放。她凋謝

即使她破碎在這樣的夜色里

一周必有一次

一周必有一次，與浮光掠影的面孔同流合污

減少一些什么，增加一些什么。一周必有一次

與你AA制相聚，開懷，痛飲，AA制分離。

一周必有一次，躲進黑暗，追憶一棵樹

或者一朵花。一周必有一次，與幾百年前的祖先對峙

在空氣中相互推倒，重來，否定之否定。

一周必有一次，被水反復沖洗，水珠在鏡子里

顧影自憐，像一顆又一顆脆弱的童心。

瞬間

如果我是張羽希

如果我還不滿四歲

如果我在海邊玩沙子

如果你叫我回家

我會說，啊，不！

米粒

當稀飯接近成熟時

我靜靜地看爐火依然不厭其煩地舔著鋁鍋

在這樣的熱情中，我知道米粒會怎樣地沸騰

柔軟，豐腴。怎樣一點一點地實現自己的愿望

除了爐火，還有什么能征服米粒？

這些曾經瘦小的女子，滿懷堅實的理想

在不同的容器里做著相同的白日夢

這些寧可玉碎的女子，即使被石磨碾壓

也是不會散發出一絲香氣的啊。除了爐火

還有什么能讓米粒哭泣？能讓米粒完完全全融化在淚水里……

瘋女人

她盯著我

用似笑非笑的眼睛

似笑非笑地盯著我

坐在路邊

她穿破舊的青衣

啃干癟的饅頭

她似笑非笑地盯著我

洞一樣深的眼睛

地獄一樣黑的眼睛

塞滿是是非非，或者空空蕩蕩

五十年以后

五十年以后

和土壤在一起

無名無派，天徹底黑了

五十年以后

置身于荒山野嶺

想起五十年前的那個江湖

時而月黑風高時而風平浪靜

五十年以后

不哭不笑不吵不鬧

愛過的人，在另一個山崗

沉默得如我睡過的泥土一樣

冬眠

雪，在別處下了三次

氣溫一降再降

我像一只昆蟲應該冬眠

所有的糧食，所有我覓到的糧食

有三分之一與太陽有關

有三分之一與月亮有關

現在，我準備交給黑夜

親愛，還有三分之一是你的

我要枕著糧食入睡，像枕著你一樣

我們相愛，我與這些糧食也會相愛

我冬眠的地方肯定不是天堂

記住，它離天堂很遠

遠成雪花的一生。來找我吧，我的王

我曾經把詩歌當成愛人

把你當成過客，一年只迷戀一個名字

一款牙膏，一個洞穴。在鏡子里反復明亮自己

來找我。讓我們墮落得像雪花

在同流合污的路上及時天真，瞬間純潔

一切都是短的

黑夜是短的

白天也是短的

風是短的

云是短的

相對于眼神

一切都是短的

還有你

還有你呀

草的身子

蘑菇的心

都是短的

語言也是短的

三言兩拍

殘枝敗葉一樣

都是短的

(選自《詩選刊》電子稿件）

詩觀：

詩，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像星星于天空，湖泊于大地。它可以照亮，明媚，因而不可以取代。

一直在寫。雖然幾乎是孤立的，斷斷續續的，卻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停止。原來是落在紙上，現在是掛在網上，偶有見之于報端，性質是一樣的。我需要觸摸看不見的心靈，需要感知靈魂的溫度和濕度。麻木是我不能容忍的。

詩給了庸常生活一個出口。它的最大魅力在語言。如果把詩比作絕色女子，它的語言就是絕色女子自腰到臀的那一道絕妙弧線，輕盈跳脫，曲徑通幽。英雄也難過美人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