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力詩選

電線上的雨水

雨水初歇，當我抬頭

看見一群雨水的兒童，背著綠色郵件

在電線上奔走不息

那些快樂的，希望的，夢想的文字

帶著一個人的心跳和體溫

那一些恐懼的，悲傷的，疼痛的文字

帶著一個人生命和心靈的碎片

那些青春，那些祝福，那些厭倦，焦慮

在運送途中，不停地壓迫著

粗壯的電線，而他們小小

的身體，卻要平衡它們

他們的身體，閃閃發亮

晶瑩欲滴，我有些擔心他們

會承受不了郵件的重量，而墜落在地

失去一個人最重要的信息，因而

我站在這里，抬頭注視他們

消耗著黃昏時分，直到

我的身體，布滿暮色的塵埃

我的靈魂，沒有一個郵件，帶給他們

檐水

我坐在檐下

觀察著一顆雨水的落下——

它凝聚，延伸，拉長，逐漸成為一根線

“啪”，他的身體因無法承受寂寞之細

而繃斷，在大地上

四分五裂，無法重新

集合自己

我看著它，感到了我身體的破碎

泄漏出的悲哀，遍地流失

兩根戀愛的火柴

兩根火柴，在空曠的火柴盒中

滾動

它們讓孤獨，在黑暗中發出響聲

是肉體抓住了它們，在欲望中

飛翔。讓它們不能睡去

而此時，時光暗淡，大地漂移

潮水退去，遠方露出堅硬的，確證的礁石

兩根火柴，相互依偎

在寂寞中旅行

它們的吻，帶著火焰的刻痕

兩根火柴在戀愛，在黑夜的空盒中

在世界的一角，那相互擁抱的又是誰?

兩根戀愛的火柴，內心充滿了

難以言喻的秘密，它們相互打開臉龐

在對生活的一瞥中，充滿刻骨的憐憫

它們無視燈盞；燭臺，紙片，木塊的期待

它們讓那只高懸的手，僵在半空

兩根火柴的戀愛，熱烈，奔放，短暫

而又旁若無人，讓一個在火柴盒邊

站立著，等待抽煙的人耗盡了一生

劃亮的火柴

一根火柴被劃亮，一團桔紅的火焰

在遼遠的地平線上，升起

我的臉鑲嵌在黑暗中

漸漸摸糊，是一火柴的劃亮

是微弱的光，帶來一次嶄新的救贖

在花園中，帶來無聲的旋轉的星群

一束鋒利的光劈向

遼闊的夢想之旅。像閃電一樣迅疾

像傷口里升起一滴鮮紅的血珠

一根火柴被劃亮。遙遠的峽谷中

傳來，一片急促的蹄聲

一根火柴被劃亮，一根火柴的光亮

冉冉上升，在遼遠的地平線

——大地抬高了身體

一根火柴被劃亮，被反復劃亮

嗤嗤的響聲，像遲鈍的刀子

剝開了黑夜的肌膚。世界是孤獨的

一根劃亮的火柴是孤獨的

盛開即凋零。短暫即永恒，救贖是虛無

當這個瞬間剝離時間的軀體，向我走來

我低下頭，一根火柴被劃亮

它的尸體扔到了我的腳下——

（選自《渝東南文學》２００６年春季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