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顏的詩

池塘

某個春日傍晚，三月的南方小城

放慢了它的腳步。讓一群蝌蚪，領著我們

找到了這個離群索居的池塘

站在這茫茫水域邊上，我們的生命

適合遠眺，回憶和閑談……

池塘深處，水草黯淡。天邊有遙遠的空曠

遠遠的斜陽，暖暖地照著臉頰

我的親人和朋友們，他們的影子

閃爍在這水面上。蹲在棕櫚樹旁

我只想看看，那個扎著蝴蝶結的小女孩

奔跑在草地上，似乎在尋找草尖上的珍珠

一些晚風，不忍驚擾，便繞道而行……

向晚

晚風躺在漣漪上，搖晃著水的皺紋

還有呼吸。岸邊飄散的柳絮，隨風起落

抓不住那些起伏不定的往事和回憶

我有時靜穆，有時迷亂?？傁朐?/p>

天黑之前，在書上留下折痕，留下指紋

留下手心晶瑩的的汗漬。那些遙遠

或者看不見的時光，我只想

遠遠地探出黯淡的身體……

我卑微的生命，像斜陽，斜斜地

掛在南方小城的枝椏上。我在上面

生長。向著遙遠的太陽眨眼，微笑

空房子

在南方。每個早起的清晨，我看見

窗外的聲音，在草叢間，一閃

而過。三葉草在樹底下探出身子

一些清脆的水珠，隱藏在鳥鳴聲里

如果能再給我一個黑夜，我便能

找尋到星星的身影和形狀……

現在，早起的太陽，它的氣味已經

在我的嘴唇上輕微顫動。我關上

房間里的燈光，褪去詞語和修飾

喜歡在曠野——人間更大的房子里

打開睡眠。在黑夜，縱身而逃的剎那

入夢，或者消失……

渡回

一只行走在睡蓮上的

螞蟻，怎樣才能翻越脈絡

河流和人間。怎樣才能

擁有此生、遠方和血液

螞蟻以睡蓮為火焰，用火焰

照亮黑夜。用一生的時間

渡回茫茫的水面，渡回輕盈的

身軀，渡回到那個午后

沉寂的時光……

懷念

看見風的背影，一轉身

身在何方。看見了遙遠鏡子里

潮狀的呼吸。但，沒有聽見

里面排山倒海的回憶……

我只是想，在它面前

或者你的眼里，看看寂靜

怎樣像血絲一樣，遍部

十年，二十年……幾十年后的身體

遙遠

一陣風，一條河，一只靠在角落里的

蘋果或梨，就可以照亮整個黑夜

黑比夜遙遠。當我穿著鮮艷的皮膚

泅渡或者遠離人群時，我總是聽不到

毗鄰的色彩、氣味，以及時光的停頓……

偶爾的回聲，像雨天屋檐下

濺起的水滴。每個夜晚猶如每個雨天

讓人，突然感覺到空曠和漫長……

垂落

一些細雨，一些下在

黑夜里的細雨，一些只有在燈火前

才能看清楚的細雨。他們垂落，他們

在夜色的背面……垂落

沒有聲響，沒有負擔，沒有雜念

落到水洼里變成水，落到發膚上

變成眼睛……落到另外一些細雨身上

變成珍珠，變成血液。他們沿著河流

和漩渦的舞姿，行走在茫茫水域上

閃爍，消隱，又重新垂落……

抵達

沿著路燈微弱地指引，我看到

腳邊蟄伏的花朵，像黑夜的耳朵

傾聽著遙遠的露水、紋絡和鮮紅的芬芳

我手指上鑲嵌的小太陽，小心地

遮蔽著黑夜。如果哪一天，我老去

皮膚上隨風飄蕩的皺紋，像一群

星空下眨眼的魚群，穿過夜堅固的堤壩

又穿過月臺流淌的過道。老去的風

可以往返、退后。卻無法停留……

“想帶走什么呢？”像每一個守夜人

一樣，依舊——兩手空空

“想留下什么呢？”夜如期歸來

又如期抵達……從內心的居所

一一掠過……

晃動

在深夜，騰出一個人影的位置

掏空沉寂和回聲，逼視空氣和呼吸

從鼻尖到下巴，從脖頸到胸膛

再到腳趾……我用手指覆蓋顫栗

懷揣單薄的顏色和氣味。繼續坐在

傾斜的身體里。巨大的夜漸次晃動起來了

那些旋轉的夢境呵，也要跟著晃動……

靠近

班駁的墻壁，班駁的人影

在路旁無聲地、寂靜地伸展

無數黑夜，就站在不遠處

我縮著身子，總是啞然……

醒來時，嘴角上揚——

靠近語言，靠近起伏的燈火

“來，再靠近自己一次吧”

循著某個方向，閃爍的人群，靠近了

一次，又繼續像夜一樣，走得更遠……

離開

整樹的葉子，他們不停地

用身子觸摸遠去的氣味、顏色和聲音

他們不停地在風中挨緊

又不停搖晃，不停地顫栗……

有時候，一些葉子，靠在另一些葉子身上

有時候，另一些葉子，靠在我身上

在離開之前，那些老去的葉子

抓住了那些縫隙間——

細細碎碎的的風和光影……

此時，樹站在我面前，悄悄地把根脈

扎進土地和靜靜流淌的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