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介紹:
唐棣,男,漢族,生于河北唐山農村。初中文化。自由撰稿人,于各地報刊雜志發表作品,詩集《我們的青春為何如此潦草》(中國詩歌資料庫)。目前,主持以北大為基地的左岸文化詩歌版。作品入選多種選本。
少年的線索
春天遠去。風箏落下去
當著這群即將回家的少年
為從黃昏中提取出來的這點冷暖
或者,這之間回環的上午
我悄悄的總結出了時間的順序
說起一些曾經的滄海
坐在黃昏下的漂浮物上的所有時刻
被睡眠蘇醒,趁彼此陌生的時候
把風箏的線索緊握手中
那些話,那些名字
那些名字說那些話時的表情
相互傳遞著倒影。你知道的
是否與風箏飛向故事
遠了的是春天,你不希望這樣。
而不是村落之上的一層舊事
風箏從一個我熟悉的人嘴里飛翔
悄然而來的少年返回的時間
定在黃昏中冷暖順序最準確的時候
另一地的虔誠
信徒喜歡散步,慢慢的從心中走向另一個地方
然而速度從此開始旋轉。另一個地方
變成了這個人的心情,她心里照常升起的
往往是奔跑者的背影停下來休息,做最后的思考
這個速度以太陽的手法明亮,很多人都能聽見
流水腐蝕河岸的聲音。另一個地方處于等待狀態
可以推測:正幽緩升起的背影被河岸上空的烏鴉吸引
步子得到調整,慢慢的,慢慢的,卻不是散步一般的黯淡
速度催眠了流水,讓它具有時光無聲無息
帶走一面世界的溫柔。這個速度以太陽的手法
普照陰暗的河流,以及散步人的說法是
不說另一地有此種虔誠
詩人說
“對著別人胡說八道的人,其實更愿意自己奉獻沉默。
他懂得這就是自己從小到大的生活。
一個用紙折疊出的村莊,經不起人們現實的煙火。”
詩人對朋友說了一夜的話,只這幾句被用到了此處
“其它的,可以理解成胡說八道!”
他是這樣說的。
回憶兌換成現實的某天。人們看到這個詩人
背著他的村莊離開他反復描寫的村落
沉默在背上彎曲著。
故鄉是他的下一句詩。優秀的句子不是寫出來的
別人從來不懂。從來在自己的心里
念叨的都是那些胡說八道的廢話。
人群
被拖長的一個正午里,一群他鄉人
趨日而去,我對他們那種
嚴肅的表情記憶深刻。
他們要去朝拜。我家鄉的這些事情
是不被人們時常提起的。
沒人會忘記,白天最冗長的時候,
哪怕只一瞬的神靈的眼光,
就使得我們在童年開始陰暗。
有的事情,他鄉人只能向黑夜詢問
朝拜的人群最終離開了我的家鄉
我知道這里的黑夜,無法告訴他們
正午曾經被星光拖長的道理
硬朗的
遠處傳來了風聲。電線拉成弧線
經過那個破爛的屋頂。閃光的瓦片
成了四月的琴鍵。除了一只黃色花紋的貓
還有一個你看不見的演奏者
坐在近處的院落。
春風是家鄉的溫柔女子
招呼著遠來的客人。
風聲吹起愛人的長發,她是其中之一。
如此一來,我們在這里通宵達旦
為寂寞飲下的酒,不醉人
彼此熟悉的古老樂曲,徐徐風里顯得
滄桑中帶著點兒硬朗的醉意
夜歌
在石家莊我匆匆而過
坐著一輛通往邯鄲的車
從難得的相聚中飲下
拂塵的快意
就這樣把相遇與分離
變成一首歌的兩個段落
車在邢臺停留了半個小時
很多做夢的人在這里都瞇起眼睛
窗外的夜歌幾乎是緩慢地響起
他們覺得這首歌即將結束
我偏不告訴他們
其實這已是重新開始
城墻上
墻頭是初生的新草。我從東城門
走上去,去接近古老的蛙聲
圍著悠長的韻律。簌簌的是行者的節拍
空中飛過的鳥群越飛越遠。
羽毛的斑紋里居然有了手指的意象
難道是我城墻上的一圈,繞了上百年
稀釋的這一剎那?等方便思考的時間來到
我們彼此思索:誰能繞過耳畔
長此以往的對夏天的忽略。
我承認我是
多愁善感的人
我承認有時候我是個多愁善感的人
偶來的風雨,不能裝作不認識
這片長期純潔的大地,也是如此。
多數時候,我是被忽略的顆粒
從少數人生活中的隱秘之處下潛
隨著微風光顧一種沉淀:對于城市來說
鄉村更能融匯我的夜晚。慢慢的沉淀
慢慢的,等所有輕巧浮于水面
生活已留下了我沉重的后影
當每天這個時刻,站在紀念碑下
望向日光輕盈的我接受了
另一種詩意的生活
寫寫詩、散散步、一次又一次
期待一場和生活無關的愛情
我得承認有些東西確實值得惆悵
殘缺的正午下面,我帶著這個心情走過廣場
是我的句子一遍又一遍地將它們修飾完好
我知道有些人正在為與愛情無關的生活
失去耳鬢廝磨的喜好
圣誕節后的雪
是下午兩點鐘的風聲
走入白色覆蓋的熟悉城市
我卻從午夜的身旁蘇醒
這一夜沒有被覆蓋的寂寞
一切遺落給一無所有的祈禱者
他依舊從下午的風中
走向十二月勝贊的寒冷
諾言的小房間開放給陌生
窗外今年午后的雪花
拿什么神圣的靈感
設計了土地上薄薄的一層閃爍
塑像的歷史
我愿意為我的母親塑像
她在我身后以小說家的身份
把我埋沒詞章之外
一個敘述者把酒臨風時
編造的塑像下越過現在的歷史
失色的婚禮是某年某月的背影
我成了最親近的旁觀者
巧妙而殘酷地隱瞞
午夜兩個村莊默默的理由
還有很多人記得
流淚的意義是月光不祥
她后來與幸福
屹立在我出生之后
冬天引述了毫無相關的情節
我將在最后幾行字里與塑像對話
假使開始在結束中編造了真實
錯誤依然是歷史粗糙的過渡
母親在我心中的總結語
卻是歷史容納不了的溫情
朗讀別人的聲音
等等吧往事收拾好自己以后
窗外正從別處傳來轟隆的朗讀
這一個夜晚的暴雨
玻璃和屋頂上洋場時代的塵埃
淪落成懷舊的雪片
舌尖上支字成音的融化
落滿雙手觸摸不到的幾十年
那里是想象不到的遙遠
那是什么很近呢
往事既然是傳說
慢慢被另一個人訴說
院中再是凌亂之秋的時候
另一個別人才有感覺
趴在窗臺舉目四望
雖然朗讀的詞語漸漸結霜
四朵寂寞的愛
櫻桃樹上結著春天
數不盡的秋風
落滿四朵寂寞的身影
與夏日一同焚燒
冬季無法寬恕的白色果實
四季結束掩埋的哭泣
墻頭飄來二八月的歌聲
撥動思念開始時候的冷暖
老虎出現在更多人的夢
為什么有人喜歡拿老虎考慮問題
尤其是我們的博爾赫斯
或者那些在詞語中
鍛造過“王”字的人們
我們是自己的偶然
有個事實是
句子的強硬影響著他的真實
老虎出現在更多人的夢
蘇醒時候抓住它的人
比自己所能想像到的人偉大
五色吉他的流傳
彈起五色的吉他
音色最亮的那根弦
是為我內心的情人
最后的獨白
正午撥動的力度
有點愛情之外的隱喻
希望五色的吉他
流傳給理解萬物的人
手指上奏出的聲音
飛翔到午睡裝不下的
無邊的寧靜
烏托邦人氏
稠密的意識排滿了烏托邦
創造詞語的焦慮中了毒
優美的丑陋的身軀
走入了死亡的行列
重生于是沖淡機智的毀滅
為看見死者口沫橫飛
姿態的烏托邦人氏
演出最好的噱頭
記一個早晨
門響了,一個人走來
半天功夫我看見了媽媽
生著氣又走上了那條
昨夜剛剛宣布無法通行的路
她在路的盡處向我揮手
我這才知道——
有的人生氣,不是因為
一個人的蘇醒
而是更深處路標指不到的地方
更多的人不會失眠
積木之城
樹的盡頭一群鷂子
掠過干涸的河流
飲盡最后倔強的水
村落望著天空
身后漂泊到此處的積木
某年某月城池
誕生于低頭的瞬間
岸邊濃淡的草色
向著雨季蔓延
鷂子飛過低矮的叢林
大雨剛剛開始
世間又多了一樁
美好的故事
開始的地方需要
靠流傳中的積木
搭建一座城
(本欄插圖選自《藝術與設計》2005年第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