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夫妻之門重新開啟

錯失婚姻

我和海強是在大學認識的，那是一段平凡而又浪漫的師生戀。盡管我們都盡量將愛深埋心底，掩飾得很好，但學校仍然發現了我們這段“孽情”。“為人師表”的他受到了警告、記過的處分，入黨、進修、晉職都受到了很大影響，但他無怨無悔。他擁著我說：“你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他的干部家庭對我這只農村里走出來的“丑小鴨”也是拒之門外。他以各種方式進行抗爭，不惜放棄了他們為他鋪設的一條出國留學的金光大道，而且還答應了他們提出的不給一分錢結婚費用的苛刻條件。我們的愛像是一行蹣跚的腳印，經過了一路坎坷，才得以牽著手步入婚姻。

可恨不知深淺的我，竟不懂得珍惜，一時糊涂，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那是個一想起來，就令我痛悔到極點的夜晚：海強出差十多天了，無聊的我很是落寞。那天打他的手機，竟然又關機。恰在此時，一位認識不久的客戶黃廷打電話來約我去跳舞，我濃妝艷抹后欣然赴約。心動的音樂、挑逗的話語、酒精的刺激，不知不覺間，我沉醉了。生性并不輕浮的我，居然糊里糊涂地任由了他……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悔呀！真是悔青了腸子，我深深傷害了我愛和愛我的丈夫海強。他是我一見傾心、要與之相守到老的男人啊！

當“捉奸在床”那一幕被他撞到，我真希望他能狠狠地打我一頓、罵我一頓。可他什么也不說，用那雙曾盛滿溫柔的眼睛狠狠地剮了我一眼，默默地走出臥室，把自己重重地扔到沙發上……

夜深了，客廳里傳來一陣緊似一陣的咳嗽聲。他有慢性咽炎，平時對煙是避而遠之的，我走出去，卻見煙灰缸里塞滿了煙頭。我忙沖了一杯熱奶，輕輕地放到他面前。他漠然地看了我一眼，將一張寫滿了字的紙推給我。“離婚協議”——幾個字赫然在目。天！他真的無法原諒我了嗎？我真的要失去深愛的他了嗎？我頓時覺得天旋地轉。

悔斷柔腸

一切解釋和請求已惘然，海強離婚的態度很堅決，他說他是一個完美主義者，他始終說服不了自己去接受深愛的人對他的背叛。我知道，他的痛苦比我要深。

離婚的手續很簡單。兒子劍劍自出生后就一直在他父母家，他們一刻都離不開這個小孫子，而且也能為他提供一個物質豐裕的成長環境，我主動放棄了兒子的撫養權。房子是海強的，屬于我的只是兩皮箱衣物和書籍。海強將我們結婚五年來積攢的存款塞給了我。我的淚，再也忍不住了。新婚之初，清貧的我們相約：每年攢一萬元錢，等到結婚十周年的時候，就去歐洲補蜜月。然而，現在我們再也無法共享這個甜蜜浪漫的約定了……

我們離婚后不久，海強的母親帶著小孫子搬過來住，以便照顧人到中年又成獨身的兒子。

沒有海強的日子，我的生活一片灰暗。冷風冷雨撲打寒窗，時間顯得那樣漫長，世界對于我，好像進入了“冰河時代”，沒有一絲溫暖和快樂。這樣的日子里，我不可自制地想他，牽掛他……

一個月后，我以看望兒子為由，撥通了那串令人心顫的號碼。電話那頭傳來熟悉的聲音，我抑制著心跳，試圖平靜地說：“是我，我想劍劍了。”可話一出口，我的喉頭就哽咽了。想兒子，更想他啊！我不由自主地低聲啜泣著。他那邊也沉默了，我聽到了他沉沉的嘆息。我們就這樣拿著話筒默默無語。突然，電話被另一個人搶過去：“我星期六帶劍劍到中山公園。”——是他母親。電話砰的一聲被掛斷了。

星期六早上，我見到了劍劍。4歲的劍劍因為很少和我們在一起，對我感覺有點兒陌生，這讓我心里酸酸的。那天，我花了自己半個月的薪水，給劍劍買了很多玩具和零食，還為他拍了一卷照片。臨走的時候，奶奶對劍劍說：“快把這些東西還給媽媽，說我們不隨便要人家的東西。”劍劍乖乖地將玩具和零食還給我，我的心瞬間一沉。“人家”？我是“人家”嗎？兒子接受母親的禮物是“隨便”嗎？老太太向我投來輕蔑的一瞥，抱著劍劍，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知道，在這個退休的老干部眼里，我不僅身份卑微而且道德敗壞，是我撕毀了他寶貝兒子應有的美好前程和幸福生活。而我，對此又能辯解些什么呢？

我將兒子的照片一張張地擺放在桌子上，仔細地端詳。這個小小男子漢的眉眼像極了他父親——那個我深愛的、和我相戀了十年的男人啊！雖然我和他分開只有一個多月，但我感覺像過了漫長的一個世紀。這是我們自認識以來，分開的最長時間。想他、念他，即使遠遠地看上他一眼也行啊。

我猶豫不決地打了他的手機：“劍劍有好多照片在我這兒，給你幾張啊。”他沉默了一會兒，緩緩地說：“好吧！明天我到公園門口等你。”我的心狂跳不已。

第二天，正當我焦急地四處張望時，手機響了，是他發來的短信：“對不起，我食言了，母親代我來取照片。”遠遠的，我看見老太太蹣跚而來，我的心頓時空空的。

拿過照片，老太太裝作很隨意地問我：“有人給你牽線作介紹吧？”我搖搖頭。“有合適的就找一個吧！這不，我們海強就處了一個。”我的心突然“咯噔”一下，海強有了新女友？老太太繼續興高采烈地講她“未來的兒媳”：“挺不錯的一個姑娘，機關干部，父母都是大學教授，家教很嚴，會持家……”

回來后，我心里酸溜溜地給海強發了短信：“祝福你們！祝賀你終于找到幸福。”海強將電話回過來質問我：“你沒發錯號碼吧，什么‘你們’？什么‘找到幸福’？”我突然醒悟，原來是老太太在處心積慮地……我心里一陣悲涼：和海強做不成夫妻了，連做普通的朋友也不可能，老太太這道坎兒無法逾越。

修補情感

接下來的半年多時間，我沒有再和海強聯系。雖然想念他、想念兒子，但為了不影響各自的平靜生活，不至于引起老太太反感，我只能將這種想念深埋心底。我想，沒有我在身邊，他們同樣會過得很好。

一天，在路上碰到一位同學，她和我打招呼：“去醫院嗎？”“醫院？去醫院干嘛？”“你不去看望趙老師嗎？他胃部做了手術，挺嚴重的，好多同學都去看了他。”我的心頓時揪緊了，以飛快的速度向醫院趕去。

當我氣喘吁吁沖進病房的時候，屋里的人都側過頭來，驚奇地看著我。這是學校的幾位老師——海強的同事，我都認識。他們的目光讓我尷尬萬分，我突然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幾位老師互遞眼神后，悄悄退了出去。

和海強四目相對的那一刻，我心里百感交集。我們的目光糾纏在一起，有喜有悲，有愛有恨。握住他冰涼的手，我卻說不出一句話。

這時，門吱的一聲被推開了——是他母親。我站起身來張張口，卻不知該怎么稱呼。我低頭囁嚅著：“我來看一位朋友，不巧，聽說他在這里，順便看一看。”老太太不屑地白了我一眼：“好了，你可以走了，這里沒什么事了……”“媽——”海強阻止她說下去。我知道不便久留，知趣地退出病房。

我找到值班醫生詢問海強的病情。醫生說，他因酗酒過度，引起胃穿孔，手術后身體很虛，要靜心調養一段時間。酗酒？我心里一驚：海強以前很少喝酒的啊！我的心痛得蜷作一團。

我流著淚熬了一鍋他以前愛喝的烏雞八寶湯，給他送去。他母親見狀，正要說什么，海強忙攔了一句：“媽，您給我去超市買個保溫杯吧！”她看看我，又看看海強，極不情愿地出去了。

海強低頭喝湯，喝著喝著，我看見他大顆大顆的淚珠往下落。“不好喝？”他搖搖頭，索性將整個頭都埋進了大瓷碗里。我的眼淚，也止不住地流下來，那一刻，我不顧一切地抱住了他……

不知過了多久，護士進來給他掛點滴，我們才不好意思地分開。護士說：“你母親在外站著呢。”我走出去，果然看見老太太捧著保溫杯倚在走廊的墻邊。她神情凝重，顯然是看見了我們相擁的場面。白色的燈光下，她的面容顯得蒼白、憔悴。每天在家里、醫院之間來回奔波，既要料理病人，還要照顧年幼的孫子，也真難為這個六旬老太太了！

看著她，我想起了在鄉下為兒孫們操勞的母親，心中突然有了一種異樣的親近感。我輕輕地叫了聲“阿姨！”她很吃驚。我說：“如果您不介意的話，我把劍劍接到我那邊，而且——”我猶豫了一下，還是說了：“如果您需要，我也可以幫您一起照顧海強。”她對我笑了笑：“那真是謝謝你了！”看得出來，她笑得有點兒勉強。但她能答應將劍劍交給我，并默認我來看海強，這已經讓我知足。

因為有兒子在身邊，再去看海強的時候，我好像有了更多的借口。幾乎每天我都去看他，但每次總是坐一小會兒就走。雖然老太太對我的態度改變了很多，但我仍然提醒自己要把握好分寸，畢竟我們已不再是一家人了。而且，我和海強面對面的時候，也還覺得有些無所適從。每次去，我都會做一份他愛吃的菜送去，將他換下的衣物帶回家洗干凈。既要上班，又要帶劍劍，還要時不時地去醫院照料他，我很忙碌，但并不感到勞累。因為在我心里，有強大的愛在支撐。

等待時機

海強終于可以出院了，我送他回家。

老太太乞求似的望著我：“你能不能留下來住一晚，我擔心他夜晚犯病，我一個人沒主張。”晚上，我和兒子睡，我聽見老太太在隔壁房里輾轉反側。

第二天早上，老太太將我拉到屋里，欲言又止的樣子。我說：“您有什么事就說吧，我能做到的會盡量做。”她沉默了一會兒，說：“以前，我總認為你高攀我們家，怨你拖累了海強，現在才知道，其實海強也需要你。這次，如果不是你，他恢復得沒有這樣快，精神狀態也不會這樣好。我想，既然你們真心好，能不能復婚？算是給劍劍一個完整的家，也讓我老太婆安安心……”我的淚無聲地滑下來。這個曾對我千般挑剔、萬般蔑視的老太太，終于理解我和海強是因為愛才走到一起的。而且，她也看到了，我們的愛能擰成一股繩，戰勝病痛。可是，復婚，也許還不到時候，因為婚姻除了愛，還需要寬容、理解，而曾被我深深傷害的海強能真正原諒我，坦然接受我曾經的錯嗎？我心里沒底。

這些話，我不會和老太太說，她不會理解我和海強之間那層微妙又敏感的關系。不管怎樣，她現在能誠心誠意地接受我，已讓我感動，她至少不會再成為我和海強走近的障礙。我說：“也許吧，我在等時機成熟的時候。”

一天下班后，海強打電話約我吃晚飯。他在街心花園的大排檔等我，一如我們從前羞澀卻甜蜜的約會。他很客氣：“感謝你這么長時間對我和劍劍的照顧，辛苦你了！”他說這話的時候，讓我感覺很陌生，但我還是笑了笑。

我不相信，他母親不會和他提復婚的事，但我們都很小心地不去觸及這個話題。那天，我們邊吃邊聊，聊了很多關于工作、孩子的事。送我回宿舍的時候，他誠懇地說：“我們還會經常聯系的，對吧？”我看著他，欣然點點頭。

我和他之間，不用多說什么，“離婚”已經教會了我們很多在歡樂時光中學不到的東西。尤其是成熟起來的我，有的是時間修復創傷，來思考今后的路究竟該怎樣走下去。也許，我們有一天會重新走到一起，但那絕不會僅是為給兒子一個完整的家或是為了讓他的母親安心，那是我們感情水到渠成的時候。

我們等待著夫妻之門重新開啟的那一天。

責編/趙 花zhzg2006@yahoo.com.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