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仙“漸兒茶”

剛剛收到朋友寄過來的禮物——一盞茶杯、一包茶。杯子很簡單，是麥地一樣淳樸的顏色，只有一朵稚拙的水仙花圖案；而茶葉依然是水仙茶。

在陽光悠遠綿長的下午，喝一杯烏龍水仙茶，翻翻手邊書，心不由得也飄忽起來，仿若回到了那與朋友結下水仙茶緣的年月。

那時我是一個貧窮的學生，除了溫飽之外的任何消費對我來說都是奢侈的，但這并不影響我享受曼妙的大學生活，沒課的時候帶著茶杯到圖書館，雖然不過是普通的香片，但是在茶香書香縈繞的午后我常常會陶醉于魯迅先生所說的“會喝茶，享清?！钡木辰?。

一次無意中將這感受說與同學也就是今日寄茶的這位朋友聽，她莞爾道：“魯迅先生說‘有好茶喝，會喝好茶，是一種清福’，想你那‘清?！厥沁€差一點火候?！蓖砩匣氐綄嬍?，桌上便擺了一包茶，打開來看，這茶葉外形緊而肥壯，細嫩勻整，沖上一泡，其香氣似蘭花，濃郁芬芳，品上一口清醇馥郁，回味甘爽。雖然不知這是什么茶，但能斷定這茶是上品。我急忙包了想送回去，無功不受祿，怎能隨便收此大禮呢，茶未包好卻看到朋友留的一張字條：何日君再來，吾能品汝“漸兒茶”？

這字條很讓我感動于佛光和尚知遇陸羽的絕塵相惜。相傳陸羽沏的茶深得唐朝國師——佛光和尚的賞識，佛光飲陸羽沏的茶常撫須微笑，神色陶醉。因陸羽字鴻漸，故稱其沏的茶為“漸兒茶”。帝聞之，召陸羽親掌佳茗，其香果然非同一般，為多培養幾個沏茶能手，遂命陸羽遍訪天下名泉。陸羽走后，帝仍常約佛光一起品茶，以示侍者茶藝不亞于陸羽，但佛光總是應命呷一口，從不表態。一日，佛光照例呷了一口，誰知茶一入口就驚問：“漸兒何日歸來？”眾皆敬服，深佩佛光對陸羽知遇之深。朋友如此坦誠作比，又怎能退回呢？就這樣茶便沒被送回，而我則多了一個一起品茗讀書的朋友。后來得知朋友送的茶是其家鄉的特產，喚作水仙茶。從這開始我便與水仙茶結下了不解之緣。

大三那年，我遇到了他，如果你戀愛過，你就知道簡單的一個“他”字代表的所有含義，想必也能體會到猜測與等待的焦灼是多么的煎熬。朋友看在眼中，一日約我去喝水仙茶，待我如約而至時，發現他也在邀請之列。三人一起談天品茶自然少了些尷尬，興致高時，他倒了杯茶給我，我正要喝卻被朋友攔住。她揶揄道：“在我家鄉，男生給女生下茶就是求親之意，下茶之時男方要以茶表態，女方方能以茶還禮?！彼粗覞M臉通紅，低下眉在素凈的紙上寫到：“將飲茶，但愿此茶好，惠茶如好我，攜手同前行。”再后來我想也不必累牘，只是那水仙茶我卻喝得少了——每次他都要分一半去才肯罷休。

畢業后，我來到另一個城市，朋友回到了家鄉，很長時間見不到她一面，但我仍是常能喝到水仙茶，很多事情都是物是人非的結局，能夠持續給心靈帶來安慰的水仙茶卻一直沒變。記得三毛曾說過人生有三道茶：第一道苦若生命，第二道甜似愛情，第三道淡如微風。我的人生仿佛真的盛在這水仙茶中，雖然沒有擲地有聲，但也絕不是沒有跌宕起伏，就像此刻，午后輕盈的陽光透過窗外的樹影，斑駁的陰影中用新的茶杯品嘗綿延的茶香，對這一切，輕啟嘴角想說些什么，但最后卻只是呷了口茶，正如某個詩人說的:“不說出的地方，正是要說的地方”，也恐怕惟有這水仙茶緣是一世的“不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