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對待外來民族文化方面,白族是開放而寬容的。白族文化中不少具有代表性的形式,都是通過和外來民族文化的交流之后形成的。而且,在借鑒和吸收外來民族文化時,白族不是生吞活剝,而是將其有機地和本民族的文化形式相結合,創造出和諧、統一的新文化形式。白族對外來文化的開放和寬容,集中體現在本主崇拜中。民族宗教作為深層次的民族文化。通常具有強烈的排他性。而在白族的本主崇拜中,形式多樣,并還有不少是外民族的。
本主又叫本主神,白族語稱“武增”、“老谷”、“老太”。各地還有“增尼”等稱呼。有主人和祖先的含義。“本主”實際上就是一個村寨的保護神、監護神,是全村村民所崇拜祀奉的神。崇拜本主是白族非常普遍的習俗。一個白族村民,從他出生那一天到他離開人世,他注定就一輩子和本主打交道了。村民是生老病死、婚喪嫁娶、衣食住行、農事活動、讀書求學、出外謀生以及一切疑惑問題或有所希求的事情,都要到本主廟向本主神祈求,請求幫助庇護。
本主的起源和產生,目前還沒有定論,但經過多年細致的研究,已經有了大體一致的看法。據楊政業著《白族本主文化》說:“他是一種具有農耕文化特征的,以村社的水系為紐帶的民間宗教文化,本主崇拜的核心是祈雨水、保平安、求生殖和豐收。這應當是本主文化的源頭。”從本主崇拜中保存自然崇拜、圖騰崇拜和祖先崇拜這些原始社會普遍存在的原始宗教信仰的大量遺跡來看,可以判斷本主崇拜最早的起源時間應是原始社會;從本主崇拜的村社保護神的性質和祭祀本主中的村祭遺跡來看,本主崇拜與原始社會中的村社崇拜有明顯繼承關系;從一直延續到近代的本主廟會活動中不同程度保存下來的祈求雨、求豐收、求生殖、保平安的內容看,表明本主崇拜與古代白族先民的農耕祭奠有著直接的淵源關系。也就是說,本主崇拜源于原始社會的社神崇拜與農耕祭祀,這是可以肯定的;但是本主崇拜從一種原始的祭祀活動發展成為一種人為的宗教,經歷了一個漫長的發展過程,形成的具體時間大約是漢晉時期的白子國和(唐)南詔時期。而且在南詔、大理國時期是一種重要宗教信仰。以后歷經幾百年的發展,本主數量不斷的增加,文化內容不斷豐富,形成今天這樣的本主崇拜格局。
本主崇拜是白族民間宗教,是一種多神崇拜,并未形成一個統一的神靈系統,因而分布在各個村鎮的本主成分是相當豐富而又復雜的。在白族本主崇拜中,被尊為本主神的主要有以下幾類:一、白子國、南詔大理國或白族歷史上重要的歷史人物,如張樂進求、細奴羅、蒙世隆、楊干貞、段宗、段思平、高海、段平章等。二、白族歷史傳說中的英雄,如段赤城、白潔夫人、杜朝選等。三、與白族歷史發展有關的漢族或其他民族的英雄,如諸葛亮、鄭回、李宓、杜光庭、忽必烈、李定國、傅友德、王驥等。四、佛教人物,除了大黑天神外,還有觀音、彌勒、阿利諦母、摩伽陀、白難陀龍王、護國和尚等。五、儒家人物,如鄭回、張鳳羽、大理本主孝子等。六、道教人物,如托塔天王李靖、灌口二郎、崔君等。七、具有自然崇拜性質的神靈,如介嫫龍王、小黃龍、石頭本主、洱海神、獵神、白巖天子、赤巖天子、黑巖天子、大樹疙瘩等。八、漢族古代中的戲劇人物,如楊宗保、崔贊、花榮等。
從上面來看,被尊為本主神的對象,或是具有一種神秘的力量,或是具有英雄無畏、勇于獻身的精神,或是為人類、為民族、為民眾做過善事,而且又都是與白族歷史文化相關的。所以,只要符合白族人民的價值取向,那么,不管是白族、彝族、漢族、蒙古族,還是印度人;不管是帝王將相,還是平民百姓;不管是巫師,還是儒生、道士、僧人;不管是男還是女;不管是動植物還是其他自然物,都有可能成為本主。在這些本主神中諸葛亮、鄭回、李宓、傅友德等是漢族,忽必烈是蒙古族。其中,李宓為唐代征伐南詔的將領,后戰死西洱河中。按理說他是白族人的敵人,不可能成為白族的神,但因為盡忠報國而被白族人視為下關一帶的本主,并在本主神中有著極為顯耀的地位。這不僅體現了白族人民的寬容、闊大的胸懷和對其他民族文化的吸收。
本主崇拜的神靈世界非常的龐雜紛繁、萬象雜陳,它把不同宗教、不同民族、不同傾向、不同時代的神靈,各種各樣的精靈。世俗中的人物、文學虛構而成的形象全部推上了神圣的殿堂.成為蕓蕓眾生頂禮膜拜的對象。一般來說,一個民族的宗教信仰不可能是單一的,但是,像白族這樣同時信仰多種神靈的宗教,而且都創造了豐富發達的宗教文化的民族,卻是極為少見的,這可能是世界宗教中獨一無二的。而且白族的本主崇拜,給人們展現了一幅人神親和、人與自然和諧的理想圖景。在本主崇拜中,神的世界與人的世界是息息相通的,如許多本主故事講本主與村中的女子談戀愛,本主時常變作動物到村中視察。而對村寨有功的凡人,死后也會被村人奉為本主。本主的生活也一如凡人,他們有七情六欲,有喜怒哀樂,一些本主還有很多人性弱點,如小偷小摸、嫉妒、自私、虛榮,等等,并遭到村人的嘲笑。因此,在本主崇拜中,洋溢著濃郁的生活氣息。白族的本主崇拜及神話,營造了一個和平、安寧而又和睦的人神世界。本主崇拜中的人神關系,反映了白族人主張與外在世界平等、親和的世界觀,這種世界觀也構建了白族社會中神與人之間,宗教之間,民族之間和諧相處的和諧社會。
正是本主崇拜的這種獨特性,體現了白族文化的兼容性、開放性和多元性。而白族文化這種特有的開放和寬容,營造了一個在民族關系上平等、和睦,在文化上相互學習、相互借鑒的和諧的文化家園,在民族矛盾、民族文化沖突頻發的當今世界,其積極意義是不言而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