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書看報,常常會遇到“菩提”二字。我看到這兩個字就像看到一片風景,綠樹紅花掩映著輝煌的殿宇,燦爛的陽光溢滿了天地。我感到奇怪,僅僅是書報上的兩個字而已,怎么會讓我生出如此的幻象?我把這種幻象描述給朋友,朋友說在大理州府以北的鶴慶縣境內,有一處景觀和我描述的極為相似。
起初我并不太相信,可后來卻相信了。大理這地方自古就很神奇,許多風景都像夢中的風景,有幾處還不為人知那也是極有可能的。想來朋友說的那道景觀也是大理的珍藏,一旦走入進去,我想我會得到詩意的撫慰。這之后我對那道景觀的想往就更深了,那種菩提的神性被我臆想得飄渺奇麗,我分不清那是人間還是天堂。
經不住那菩提之景的吸引,我選了個絕好的天氣,終于走進了那片幽境。最先進入的是菩提寺,這是菩提三景中的第一景。此時的菩提寺十分寧靜,門樓斗拱井然交錯,一腳踏了進去,我立刻感到自己是踏入了時空之外。殿宇的門窗布滿了精美的雕刻,眼到之處龍纏鳳繞,飛檐流丹中展現著遠古的清新。沿著石階步入正殿,一眼便看到了菩提祖師。祖師來自天竺,卻有著和常人相同的模樣,只是那眉宇間多了許多剛毅。這也難怪,他為人而來就必有人的面目,他為人做事必有人的意志。我開始羨慕這位菩薩了,他選了如此美妙的地方居住,真可謂聰明絕頂。
寺院里鋪滿了融融的陽光,我背靠著那塊記錄了該寺始由的石碑四處張望,清純的空氣便輸入到我的肺葉。天地間沒有一絲聲息,陽光帶著桔紅的色彩對寺院施行了溫情的籠罩,那份寧靜讓我著實感動。我怔怔地望著眼前的景象,除去了雜念的內心空闊無邊,似乎只留存了這種景象的悠遠和渾厚。這時候我才忽然發現,風景是會使人脆弱的,接受它的撫慰竟能使人鼻梁莫名地酸澀。
走出菩提寺,向北步行不遠就是那眼菩提井,這是菩提三景中的第二景。菩提井周約3米,深約2米,如此狹窄的水面竟也波光粼粼。據說此井多汲不涸,少汲不盈,自菩提祖師用錫仗鑿成之時就是如此。且不說它是神的開鑿,單是那種視覺上的清碧,就足以使我覺出它的甘甜。可惜此處并無爐火,不然可以取水熟茗,想那滋味兒一定絕佳。
菩提井是大地的眼,看盡了田野的豐腴與削瘦,又注視著天宇的空闊與寂寥。按說時光的浸染也早該使它蒼老得渾濁了,但它卻自己滋養著自己的年輕,永遠地積著靜靜的嫩水。井邊放著一只鐵瓢,我舀出些水來一飲而盡,甜絲絲的滋味立刻傳導于我的四肢百骸。一種快意在我體內沉浮,感覺自己已化為一尾小魚,正潛藏于水中享受著一份偌大的自由。不過我并沒游向井的深處,而是沿著那條印滿青苔的小徑.一直地向東游去。
我之所以向東而去,是因為我看到了那棵菩提樹,那是菩提三景中的第三景。菩提樹有近20米的高度,我仰著臉靜靜地望它,頓時便知道了什么叫枝繁葉茂。樹葉的綠把空氣染成了祥和、明凈、親切的樣子,這種遠離塵囂的寧靜讓我的心也跟著寧靜,因此我聽到了它夢中的囈語。我感覺這菩提樹是幸福的,因為幸福它才固執,因為固執它才孤獨。據說此樹是不可以繁衍的,史料記載說“有好事者欲廣其種,或以枝接,或以籽種,竟無成活者”。如此我便擔心起來,假如有一天這古樹被歲月推倒在地,這世上豈不就沒了這別樣的碧綠?
或許樹也會英雄氣短,我眼前的菩提樹有著剛烈的個性,歷史上它曾有過兩次枯萎。第一次是在清朝咸豐年間,滇西北回民英勇起義,結果是遭到了清政府的殘酷鎮壓;第二次是1944年,日本人的飛機在保山狂轟濫炸,百姓進入了流淚的年景。好在血腥的日子已經過去,蘇醒過來的菩提樹依然是亭亭如蓋,那種蓬勃和旺盛讓人心醉。望著這菩提樹的蔥綠才忽然懂得,它之所以如此蓬勃旺盛,是由于它拒絕了任何形式的呵護與羈絆。這菩提樹是有心的,它知道孤獨也是一種美麗。
漫步在菩提三景之中,不僅是一種人生的雅趣,還是一種向善的機緣。菩提三景中蘊含著古人的智慧和才情,只要你從這里從容地穿過,也就完成了一次對于時空的跨越。這當是一次靈魂的洗禮,走出之后我除了感到一種身體上的輕松,還覺出一種心靈上的干凈。我站那里仔細地思忖,這“菩提”二字當中到底包含了什么?后來我想起來了,“菩提”是一句佛教用語,指的是覺悟了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