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與美沾點兒邊的,大多招眼得很。譬如見了街頭悠閑逛悠的美女,有人酸不酸雅不雅地脫口贊嘆:“瞧這美人,如一道移動什么來著,呵呵,那個風景!”即便俗到家了,也會來上這么一句:“這妞兒美得,像朵怒放的鮮花!”說來說去,總將美女與美景擱一塊兒比方。也是,美景美女,都能讓人生出愉悅感嘛!可細一琢磨,就會覺得這比方只是應了兩者近似的表皮兒,現實生活中,美女美景畢竟不在同一層面,還是不往一塊兒揉捏的好。
美景宜人。但那,也只是人的感受而已,美景本身似乎并不在乎這些。其美雖真,卻是美不自知。譬如明月適時圓缺,花朵應季而開,你欣賞是這樣,不聞不問也這樣,不曾試圖與欣賞者構成對應關系。期望構成此種關系的,只是那些欣賞者乃至迷戀者,看到花在風中點頭微笑,月在云層躲躲閃閃,不禁心旌搖蕩,以為相互間有了默契,便悠悠然陶醉在錯覺之中。擬人化一點來形容這境況,這是美景在自娛自樂呢。陶醉的一方,顯然是在自顧自地演繹“多情”了。
如果以這般欣賞美景方式對待美女,問題就來了。一位熱戀中的GG,情人節送花給他愛著的MM,激動之余,冒出一句應景的“阿諛”之詞:“你像這玫瑰一樣明艷照人!”那MM先是一笑領受了花朵,之后卻硬生生地拒絕了這句贊語,回道:“我是你眼中的花瓶嗎?”這一問,言重了,弦外之音,你把我看成什么,金玉其外、敗絮其中嗎?看看,即便贊美美女,也不是想怎么贊就能怎么贊的,得想好了再贊,得贊出個層次來,贊不到美女自我感覺的層面,吃力不討好尚在其次,若是讓對方覺得你沒眼光,那便露怯了!問題出在哪?說穿了,美女是人,只要頭腦清醒的正常人,就具備對接來自各方反應的能力,況且美女這方面功能總是異常敏銳!此景之下,僅有“花心”,沒有“錦心”,想要收獲“心花怒放”,當然無望。
這就是現代版的高端美女,不拒天生麗質,更究內在質地之優,總是將自己的內在與外觀整個兒打成捆,朝十全十美的標準靠攏。若有無知無畏卻不會觀敵瞭陣的男士,冒失站到陣前,欲在這美女群中挑一個對象,那絕對是對自己方方面面的挑戰與檢驗。除非錦心繡口的聰明男人,一般的角色一接上火,要不了三兩回合,準會大汗淋漓地敗下陣來。且那汗,八成虛汗,另兩成,一成累剎的,一成是急逼的。有了這樣一番經歷者,想必不會再把美女簡單地視為花朵了。試想,折花雖難免會被刺兒傷手,卻有斬獲美艷在手的可能;可與美女過招,不是高手,費心勞神敗下陣來不算,還極有可能招致內傷,那舔不著的血痕,摸不著的疼痛,淋淋漓漓一處難以愈合的隱性傷口!
于是,在這類美女前晃動的男士日漸少了,直至門可羅雀??上Я?,這樣一來,觀感質感皆優的美女,也就因此進入一個怪圈,沖著退隱者的背影恨罵:天下的好男人死光光了!轉而對著菱花寶鏡寞寞自顧,漸漸生成孤芳自賞的癖好。由拒絕成為他人眼中花朵起始,又以成為自撫自愛的花朵告終,美景美女影象,緩緩重疊一處,分不清哪是美女哪是美景了。不知這結局,是冥冥上蒼錯愛所致抑或嫉恨使然?美女想得頭痛想不明白,像遠處的美景,在云影天光里朦朧、默然。
今生今世的月光
月華如水或月色黯然,由夜晚的質地決定。這質地,又是由時令地域、賞月人當時心境等因素,在交錯疊加中構成。如此似可放言:世上沒有兩個完全相同的夜晚,月光也隨夜晚的千變萬化而不斷演化。月光的魅力,就在這化境中揮灑千秋。
如今的城市,夜晚變得曖昧,與人們對城市的苦心經營有關。黑燈瞎火或燈光如豆,對經營的連續性造成令人惱火的阻隔。于是乎亮化城市,便以打造形象工程的名義冠冕堂皇地提出來,曼妙多彩的燈光如繁花朵朵,在無數城市的大街小巷次第開放。亮如白晝,美若仙境!迷朦的暮色,夢寐般的黃昏,這些概念漸漸模糊遠去。城市的夜晚就這樣在質地上,快捷地發生著變異。本就若有若無的月光,連杯水車薪也算不上的月光,因不解城市之“渴”,愈發被燈光逼迫得有些失色,即便還逗留在城市上空,也仿佛是一個老套而多余的飾物。
月光在城市受到冷落,那是一定的了??砷啽M人間冷暖的月亮,以不變應萬變的情態,依然循著自己的軌跡起落,在缺缺圓圓中,該自己放射的光輝,不減絲毫,更不要說就此隱退。柔美的月光,柔和的月光,柔弱的月光,怎一個柔字了得的月光,卻又堅韌得可以!月光,不言不語,流光曳彩了千年萬年,還將無怨無悔地流照千秋?在城市燈光的步步進逼下,這不改的初衷,蘊涵著些什么奧妙在其中呢?
城市的變化近乎狂飆突進,鄉村之變卻依然是漸進式,甚至只能算是潛移默化,這似乎符合月光的風格。憑直覺可以感受,今生今世的月光,與鄉村走動得更親密更切近了。也許,月亮之光本就是農歷孕育出來的,因而與農歷里鄉村的關系,便怎么用力也撕扯不開。這樣年復一年,月光伴日光,輪番交錯在農歷的上空,像一雙哲人的睿眼,在閱覽品味鄉村的韻致,又像是在翻曬隨時序疊加的日精月華。
農歷中經驗著的動態變化的事物,如這鄉村的月光,或許會給村人以一種不可把握的惴惴然,可天意啟迪的農時,繁雜冗累的農事,怎能不感恩于日落月升呢?是這頭頂上的太陽與月亮,引領著鄉村的日子,在亦張亦弛中度過的呀!農歷中的所有事物,就在這陰陽交替中發芽生根、開花結實的,給年復一年的期待勾畫圓滿,或是留下些缺憾,就像虧缺了些的月兒,留待以后的日子慢慢補欠。
在鄉村,一片月光,與一縷炊煙相比,沒有什么不同,都是生活盈虧消長的描述,也是無遮無攔地在天空傳播的敏感話題,與城市輻射過來的霓虹與市囂交織,產生著絲絲縷縷的牽連。有夢無夢,一覺醒來,吱呀呀地打開柴門,揉揉眼睛細看,那些在農歷的夜晚翻閱過的情節,已凝結成枝葉間田埂上的晚霜、晨露了。
誰說的,天機不可泄露?在夜晚的鄉村,月亮正劃過天庭一路播撒著什么,能否從中聽出看出點玄機,全憑造化和悟性。具這天賜稟賦的人,廣為散布在鄉村各處,像夏夜密布天空的星星,閃閃爍爍,若能攏到一起,那撼天動地的本事和力量一點也不弱于城里人。不信嗎,那就仰首叩問月亮好了,其實低頭也行,喏,都錄寫在這今生今世、密密匝匝的月光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