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長而去（組詩）

洗 手

江河它必須流動

必須流得很遠很遠

不然可怎么得了，不然

它會臟在這個地方

我們洗干凈了手

一雙手比河水還干凈

好像它從來不曾臟過

好像有過的一切撫摸和揮舞

從不曾發生

人生也是趕路

要趕得很遠很遠

我們何曾怕過什么呢

仗著河水就在身邊

梅

開向霜雪的

這些孤獨的火焰

用不著更多的香

只是這勇

也便夠了

是安慰也是反對

這片土地上的荒涼

即使在這樣的季節

并不是一切都已經屈服

不是沒有抵抗

用平生的力氣

把春天找回來

梅說，即使

根須埋在地獄里

心也在天堂

誰最先燃燒，誰就最先

成為灰燼。那又怎樣

梅，你的犧牲

已是一切草木爭榮的

指望

狼來了

灑滿月光的晚上

總有年輕的母親

在給她的孩子講著

狼來了的故事

那情景，讓誰

都能想起自己的童年

哪個母親沒有講過

那只狼，和

那個撒謊的孩子

真的，世界上

狼可真多啊

就像假話一樣多么

它叼走了撒謊的孩子

留下了

孩子的思索

突然，天真的孩子

仰著稚氣的臉

提問得好刻薄啊

他說：那只狼

也叼撒謊的大人么

一代一代，人們

講著不許撒謊的故事

講白了頭發

而誠實卻永遠年輕

年輕并且幼稚

悲傷的圖畫

想畫一朵花

便掐一朵真的來

放在案前

親愛的

美麗的

真慘

畫的花怎么也不像

采來的真的花

卻已經死了

圖畫掛在墻上

像掛起的傲慢的真理

高大而又長久

哭泣的理由輝煌無比

但是

不哭

酒的恩仇

沉默在歌聲四起的時候

誰是我們的證人

必是正想著另外的心事

為刷新的錯誤干杯

在喝酒的時候

苦難已被放棄

記仇也記恩

我們才成為詩人

低下頭來

清點自身的光澤

欣喜的向日葵

那不是我們的形象

新開的丁香花

以許多往事的身份

教訓我的味覺

計算雨，只能以點點滴滴

而我們在點點滴滴的嬌慣下

已經非常粗心

還是不要問的好

還是不要說的好

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能揚長而去

才算在路上

閱讀一個人

溫暖的女人

不需要更多的光芒

專注地照亮

一朵玫瑰存身的地方

也就很好了

這詩人的夢想

正是這樣

充滿了事實和道理

卻不再有切實的愿望

這個世界，還值不值得

我們辛辛苦苦地生活

請拉住我的手

讓我替你想想

即使殺人不見血

被公認為一門藝術

也仍然會有人

寧死都不肯去做

笑里藏刀的家伙

影射我一次

我會終身成為利器

詩歌憑什么幸存

我們沐盡天下的風雨

是不是只為修復

那玫瑰深處的

最初的夢鄉

少 女

兩只手中

各拿著一只冰棒

在炎炎烈日下

你急急地尋誰

當你淌著汗

站在那個人面前時

手中只剩下兩枚

干凈難堪的瘦竹

不過這個世界上

頓時有一股涼涼的風誕生

教生活空前地相信

有一種東西真可愛啊

無 題

1

十五只最美麗的鳥

構成了一棵樹

最高貴的景象

象征歲月的鳥啊

已經變成了樹的果實

領著樹去飛翔

2

最明亮的日子

它切實的明亮叫我

無法睜大眼睛

不再有遠方

世界，你是否聽到了

一種重大的聲音

有一份生活，一下子

由緘默變成了吟唱

收割的呼喚多么動人

我看見漫山遍野的甘蔗

在輕微的疼痛中

變成了糖

3

神圣的世界

又從沸騰的巖漿

重新變成一座山與另一座山

彼此端望

仔細聽聽

你是否從我的骨頭的深處

聽到了鳥的歌唱

曾經發生了什么

當然，從這個時刻開始

作為山峰

它懷抱里的石頭

已不再一樣

失 眠

徒勞地更改

白天的許多細節

為假裝的漫不經心

認真地失眠

在燈光下救夢

如同救火一樣悲哀

夢醒的時候

是灰燼的啟發

在花朵的呼吸里

做春風的俘虜吧

即使一個贊美孤獨的人

失眠也是一種失敗

樹用根抓著泥土

如同用命運抓著機會

只有失眠迫使我去想

錯過的太陽還會再來

酒 話

用手把握住夜

把握出杯盞的意義

讓我們用自己的故事下酒

而后微醉

而后揚長而去

去你的夢里，重溫

我的那些前世的鄉情

那是多么肥美的土地啊

你無端的微笑誘惑我

你無敵的淚水澎湃我

我把你偷給我的全部食物

作為種籽，播種一片

瘋狂于來世的莊稼

誰是我的收割者

高粱的聲音谷子的聲音

巧克力和飲料的聲音

都在今夜的風聲深處

以猜測撫摸我的歷史

墮落之后謀求一次升華

這已充分說明

你是一個好人

想說，珍視一杯酒

珍視每一次未散的宴席

對誰能講自己的故事

請把秘密深遠地藏起

在一個荒草交錯的夢里

有一天沒有人愛我的時候

我會不會把自己堆在路邊

發出酒糟的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