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志,今天的青少年讀者可能不很悉知,她是“左聯”老戰士,是被中國作協稱譽的“優秀的兒童文學作家”。
早在上世紀30年代初,年近18歲的文學女青年屠 華(梅志原名)由江西到上海讀高中時,便同左翼作家聯盟有了聯系,有幸得到過魯迅、馮雪峰等大家的教誨。1934年,20歲的她開始在上海《自由談》等報刊發表《犧牲者》《受傷之夜》等小說、散文。抗戰爆發后,在顛沛流離中,她深深思念自己為抗日救亡工作而割愛留在上海的不滿兩歲的幼女,提筆寫出了近百行的童話長詩《小面人求仙記》。題記中特別道出:“給——遠離了我的小女兒和一切遠離父母親的孩子。”她以鮮活的“小面人”藝術形象,以一個母親的真情呼喚和平,向侵略者發出停止殘殺的吶喊,激勵青少年們不屈奴役,奮起抗爭,保衛家園。
同時她更付諸行動,全力協助丈夫胡風辦好魯迅先生親書刊名的抗戰文藝刊物《七月》和《希望》及叢書,熱心團結、扶持了大批文學新人,形成了響當當的“七月派”,實現了魯迅先生的遺愿。
抗戰勝利后,在中國人民渴望著和平民主新生活之際,又涌起了大打內戰的苦雨腥風。梅志在抗戰大后方重慶,滿懷激憤連續寫出了《元宵節的夜晚》《張天師的同學和水鬼》等揭露控訴內戰中的反動派的童話。這些作品體現了胡風先生早在1935年在《關于兒童文學》一文中提倡的現實主義傳統,注重對“社會的批判”,使小讀者“養成了對黑暗和丑惡的憎恨”;更注重浪漫主義筆法,使小讀者“擴大想象力的界限,養成了對人生的熱愛和勇氣”。胡風對梅志的兒童文學創作一直像對心愛的小妹妹一樣關懷、鼓勵、支持。在煉獄的日子里,胡風不失詩人氣質,常為家人默吟,在贈梅志的《長恨歌》一詩中云:“度窮操教職,見幼似逢春……神話還童話,先修不老心。”
1949年,全國解放前夕,梅志獨自在上海(胡風在香港),展望即將迎來的勝利曙光,她心潮涌動,創作了長篇童話詩《小紅帽脫險記》,從開國大典那天開始在《人民日報》連載,廣播電臺聯播。以后,被改編成童話劇,還出版了連環畫冊。梅志筆下這個敢于同“山妖”拼搏、智斗,敢于追求光明,“要去造一座大花園,去造一座大彩橋”的勇敢、快樂的“小紅帽”,一時間成為新中國小讀者心中的偶像。隨之,她又連續寫出了童話詩《小青蛙奮斗記》、“小三子”系列和《王有富和小黑腿》等各種不同體裁和題材的兒童文學作品。
正當她洋溢著旺盛的寫作熱情,要為新國家的兒童文學園地多多栽花育果之時,1952年末的一個夜晚,她心愛的丈夫胡風贈給她一首題為《我等著你》的長詩,其中有“在天昏地暗的日子/我們在這條路上走過/在受難者中間,我們的心正在滴血/當我的血快要滴干了/我吸進了你的血溫/我吸進了你的呼吸/我又長出了趕路的力氣……”的語句。不知胡風有什么不測預感,還是宿命或巧合,不出兩年,他們真的成了新中國最大的“受難者”。1955年5月,反胡風運動席卷全國,他們夫婦先后被捕入獄。前六年,他們被分別關押,互無信息,生死未卜。以后梅志又作為“伴囚”,隨胡風被送至四川的一個勞改農場。直到1979年1月,他們才互相攙扶著走出鐵門高墻。在這與世隔絕、近四分之一世紀的漫長歲月中,他們真的“血快要滴干了”。是梅志這一溫柔似水的江南女子,以似鋼的意志,不屈的腰身,妻子的摯愛,給丈夫以“血溫”,以“呼吸”。在她的細心照料和多方鼓勵下,有“主觀戰斗精神”的胡風在多次生命垂危之際,都被她從死神手中拉回。出獄后,短短六年時間里,78歲的胡風支撐著病體,在梅志無微不至的關懷和幫助下,奉獻出五六十萬字的珍貴的文史資料書稿。業內人士一致稱贊,沒有梅志絕沒有胡風,更沒有他在短暫的幸福晚年所作出的可貴奉獻,梅志是能扭轉胡風乾坤的偉大女性。著名學者聶紺弩稱梅志為“天使”、“圣母”。而梅志在她歷盡坎坷、始終心態平靜地活到90高齡,將與世長辭之前,自述:“我是一位平庸的老嫗,僅比一般人多受了一點苦難,也就多知道一點為人之不易,我也是盡自己的一點能力,不傷害生靈,不嘩眾取寵,老老實實做人而已。”
當研究胡風的學者們同晚年的梅志相談,或望著她的遺像時,均絕口稱贊她“典雅的氣質和風度”和“內在的美”。
確實,梅志從內到外都天使般美麗。這是半個世紀前,我同梅志相識時的第一印象。
上世紀50年代初,我在北京中央文學研究所學習(二期),胡風第一次來為我們講課,隨他身后走進課堂的是一位身材苗條,文雅美貌的年輕女性。胡風走上講臺,她輕手輕腳靠墻邊坐下,靜靜聽講,不時速記。課間休息時,聽同學悄聲議論,方知這是胡風的夫人梅志。當時我全然不知她還是“左聯”老戰士,只覺得這位無任何修飾的大約三十歲的女人是那樣端莊俊秀,藍色列寧裝,齊耳短發,顏面白皙,兩眼黑亮,睫毛長長,靜心聽講時好像一座美人雕像。胡風的課程講完,有時她一人還來旁聽,悄悄坐在我靠邊的座位旁(那時我是最年輕的女學員,總是將課堂的中心座位讓給手端茶杯,身穿黃尼軍衣,校級軍官的學長們)。她有時微笑著借我手中的講義看看。從她的柔聲細語中,我判定她是江南秀女,也判定她不是專來為丈夫講課記錄,而是來旁聽學習的。她每次靜靜地來去,都惹起同學們的注視。那時同學中曾流傳這樣一句歇后語,如稱贊何事極佳極絕,便說“胡風的老婆——沒治(梅志)了”。1955年春,在梅志早已不來聽課的一年之后,我們每個同學都收到所方發給的一份胡風的“三十萬言書”,停課閱讀,討論批判。不久,宣布我們三年的學制縮短,提前一年畢業,返回各地參加反胡風運動。同學們戀戀不舍,無奈告別,各奔東西,經歷不測風雨去了。
不覺三十年的酸甜苦辣過去,我從農村勞動改造后回歸遼寧省作協,創辦《文學少年》雜志。1995年暑假,率領小讀者、小作者去北戴河舉辦文學夏令營時,冒昧跑到中國作協在北戴河的“創作之家”,看是否有名家來此,欲借花獻佛,給小讀者以更深層指導。在登記冊上我發現了李納、梅志的名字。李納是文研所一期同學。我喜出望外,立即叩門拜訪,二位大姐還保持著三十多年前的風韻,李納略略發胖,眼鏡深度更甚。而梅志除黑發已經花白,腰身還是那樣勻稱矯健,步履輕盈,雖不再是亭亭玉立,卻也挺拔瀟灑。我知道,同她患難與共攜手走過半個多世紀艱難路程的親人胡風已于1985年謝世。我也讀過她發表出版的回憶錄《往事如煙》《伴囚記》等,那真是以血和淚寫就的不堪回首、撼人心靈的歷史記錄。她獨身牢中三年有余,無時無刻不在掛念著家中的高堂老母和三個無人照料的兒女,特別是那一貫依賴她這位賢惠妻子照料,性格剛烈的丈夫胡風。數星望月,日夜煎熬。她僅為胡風的“三十萬言書”抄寫過,何至坐牢?但她常以胡風說的“仁愛的胸懷”,及魯迅和許廣平給她的硬骨頭精神自勵,堅信歷史定會給予公平答案。當胡風被折磨得瘦骨嶙峋、精神錯亂時,又調她以“伴囚”的身份隨同胡風去往四川一農場勞改。她強忍著屈辱、憂愁,以溫柔性情,巨大耐力,剛毅風骨,貼心護理,不斷勸慰著有時絕望的胡風,她常對胡風說:“過去你常叫我堅強,現在可該我說你了,你要知道,這可是一場生命競賽啊,咱一定要活著出去!”兩位孤身老人日夜相伴,心靈相契,涸轍之鮒,相濡以沫,堅持操守。“文革”風暴開始,文藝“黑幫”頭頭周揚被揪出示眾,管教人員奉命要胡風揭發周揚,將功贖罪。因為當年他的“三十萬言書”中,主要意見是針對時任中宣部副部長周揚的工作的。這時,梅志暗示他“不知這葫蘆里賣的什么藥呢”,胡風在交代材料里則寫,揪出周揚“我連拍手稱快的心情都沒有……整個文化界的問題,必須展開自由廣泛討論”,“我不會見風使舵趕時髦”。梅志則暗中賦詩:“山山山山/重重疊疊的山,大山小山壓雙肩/躲著它/雙腿打顫/別屈膝,別倒下,腰不彎……”
在北戴河,梅志老人同我們夏令營的營員們座談、合影,隨孩子們上山下坡,總是談笑風生,腰板挺直,大家一致稱贊她人老心少,身板硬朗。她總是笑著說,這是勞動鍛煉出來的,煉身煉心腰不彎!她撫摩著少先隊員們為她戴上的紅領巾,興奮地說:“我多想再為你們講幾個故事,唱幾首贊美社會主義的歌啊!”后來她真的答應了我們《文學少年》的約稿,為我們寫了一篇回憶魯迅和許廣平先生如何關懷她及她的孩子、題為《魯迅和孩子》的稿件,刊發于《文學少年》1998年4期頭題。
關于這件事情的由來在《胡風回憶錄》中也有真切的記載。
《胡風回憶錄》中曾寫道:一天下午,樓適夷來訪,“后面跟著一個小姑娘,經介紹才知道,是屠一華(梅志)……給了我很好的印象。她穿的是淡藍布的短旗袍,短發,顯得很精神。她是來報告曾介紹她入“左聯”的一位同志被捕了,她要求支援營救。”胡風當即拿出五元錢要她寄出,并找出些外文書要獄中人翻譯……以后這個小姑娘被派到胡風手下搞油印。她不僅認真工作,更虛心向大她十二歲的師長胡風學文學,兩人漸漸有了感情。1934年,他們結婚兩三個月后,小姑娘便懷了孕,為了工作和學習,她要求打胎流產,那時中國醫院絕不做此手術。胡風去請教魯迅先生,魯迅批評他們自己吃藥打胎太冒險,帶他們去了日本朋友開的醫院。經多次診斷研究,人流不成,魯迅先生便介紹了一些有關胎教和育兒的書籍,耐心告誡她要解除精神壓力,學習掌握科學育兒知識,做一個合格的好媽媽。梅志將魯迅先生送來的那本在上海市場也很難看到的16開本、彩色封面和插圖的有關婦女保健知識的厚厚的科普書籍放在床頭,隨時翻閱、處處照辦。以后順利生下一男孩。梅志在《魯迅和孩子》一文開頭這樣寫:“魯迅先生在一九三四年十月二十五日的日記中寫有‘下午談海贈鏡子及蛇皮筆各一,即以鏡贈谷非夫人,筆贈海嬰。’十月二十五日是我大兒子曉谷的出生日,是我的丈夫谷非即胡風將這一喜訊報告給魯迅先生的。”魯迅當即為她賀喜,特贈她美麗的盒鏡。她一直珍惜保存,一向不愛照鏡打扮的她,也常以此鏡相照。災難解除后她從抄家返回的物品中又發現了這美麗的盒鏡,更視珍寶,照面照心,保存至今。
梅志分娩幾天后要出院時,她的丈夫胡風卻遲遲不來接她,她焦急又憂愁,愁的是如何付清昂貴的住院費。待胡風匆匆跑來手舉著一疊綠花花的小紙片,讓她快看時,她不知何物,扭頭不理。胡風笑嘻嘻大聲說:“魯迅先生的重禮!為迎接這小生命魯迅先生特提前給我開了稿費,就是那篇為《今日中國》寫的小文章,史沫特萊給了20元美鈔。”原來那是她從未見過的美元。他們用這筆錢不僅付清了住院費,還為孩子買了小床和洗澡盆等等。出院后魯迅和許廣平先生又細心教她如何為孩子洗澡,如何喂奶喂水,補充營養,隨時向他們“撥撒及時雨”。1935年秋,曉谷快滿一周歲時,他們要請魯迅一家人來吃便飯,梅志這樣記述:“那天正是秋高氣爽之時,魯迅先生穿一身深灰色的長衫,戴著他那帽檐下垂的禮帽。許先生穿著淡灰色花旗袍,很樸素。海嬰穿一身淺色的童裝,可能是日本服裝店定做的,非常合體,顯的十分精神,活潑可愛。這一家人來到我們這陋室,不能不用一句俗話說‘蓬蓽增輝’了。”那一天,梅志特把妹妹請來,幫助操辦飯菜,魯迅先生還夸贊她燒菜的手藝,特別是對霉干菜燒肉里的霉干菜,魯迅一家最感可口。飯后,喜歡和曉谷玩耍的海嬰還代表爸爸媽媽送給小弟弟三件小禮物:一盒日本制的果醬夾心餅干,一只賽璐珞的能搖擺的玩具娃娃,和一個木制的小鳥,尾部有一個哨子,可以吹響。那清脆的鳴叫,逗得孩子們拍手大笑。這一定是魯迅和許廣平先生精心選擇和安排的……
這一切生動的細節都真切地寫進了《魯迅和孩子》一文中,隨文我們的編輯還配發了海嬰和曉谷玩耍,及胡風等人抬棺為魯迅送葬等珍貴照片。此稿刊發后,反響極佳。為此,我去過北京木樨地梅志的家中。這是部長公寓,屋內寬敞明亮,陳設十分簡單,突出的是雕塑家張得蒂雕塑的胡風銅像,好似他當年在文研所講臺上為我們講課那樣,昂首挺胸,雙目直視,炯炯有神。雕像后面是一排排書柜,擺放的是他們入獄前被抄家抄走又還回的三十至五十年代的書籍、資料。梅志望著那些書籍,對我說:“我真想為孩子再寫一些東西,可是整理這些資料的任務太重太重了,分秒必爭,追回失去的時間吧!”
盡管我們《文學少年》的小讀者眼巴眼望梅志奶奶能再現給他們九十年代“小面人”、“小紅帽”的新形象,但是我真張不開嘴再請這位八十高齡的老人為我們伏案筆耕了。不過我坐在總是現出甜甜微笑的梅志老人身邊,面對著頭頂光亮、兩眼有神的胡風雕像,遲遲不愿離去,心中回蕩著他們人生路程的狂風苦雨,耳邊似又響起當年胡風為我們講魯迅專題課時那洪亮的聲音,那激昂有力的手勢。“肩住黑暗的閘門,放孩子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他們就是以魯迅這樣的韌性和信念,在全國最大、時間最長的冤案中,迎得徹底平反。他們是魯迅先生的抬棺人、扶棺人,魯迅精神的繼承者。
當我同梅志老人告別時,她還熱情地表示:歡迎再來!我心中暗想:我們相隔遙遠,能否再來、再見?未料,不久我們真的又相見了。那是在曾留下他們抗日救亡腳印,灑下汗水、淚水、血水的四川,四川省作協和五糧液酒廠合辦筆會,我被邀請參加。會上出現了梅志的身影,她還是那樣腰板挺直,嫻靜文雅,筆會的一切參觀活動,她均不缺席。參加這一筆會的三四十位各地作家大約只有她同馬識途是最年長者。四川歸來不久,筆會上曾為大家留下墨寶的汪曾祺、唐達成等名作家相繼謝世,而最年長的梅志老人還忙于寫書、編書,辛勤耕耘。她曾贈我一冊散文集《花椒紅了》并告訴我,她的《少年胡風》手頭已無書了,還要修改再版,她現在同女兒曉風正忙著為胡風續寫他未完成的回憶錄,已出版了《胡風傳》,她還要編輯出版一部散文集《珍珠梅》等等。在這從高墻走出的又一個四分之一世紀里,她真正進入了第二個創作高峰,為中國文學史留下了重要的研究史料,完成了她對丈夫胡風的承諾:“我不能讓胡風在九泉之下感到徹骨的寒冷,在人與人之間除了寒冷之外,更多的應是相互間的溫暖。”“我深感我有責任,這責任是嚴肅的,義不容辭的。”這位堅強、自信、自尊、自立的梅志老人終于以自己的行動還歷史以本來面目。同時,她還以她的忠貞、賢惠和家風影響哺育著她的三個兒女,使他們在魯迅所說的“踏著鐵蒺藜”的生活路程中邁出一步步堅實的腳印。今年春節后,我在電視上看到他們的小兒子張曉山端端正正坐在中南海的會議室,為以胡錦濤為首的黨和國家領導人講課。當年,胡風被捕時,他還不滿八歲。胡風在獄中曾贈他《夢贊》一詩:“心純如眼亮,稚子凈無猜。晚飯剛剛吃,前門急急開,不知刑警到,當做客人來。”詩中是夜,梅志又被捕,她向熟睡的稚子輕輕長吻,祝他好夢,從此久別。半個世紀風雨過去,當年的“夢稚子”,今已成為著名的經濟學家。
2004年10月,我應邀赴京,參加文研所老所長、著名作家丁玲百年誕辰紀念會,會中得知,梅志老人于10月8日18時謝世了,享年九十歲,尊囑喪事從簡,不舉行儀式。第二天,我手捧鮮花,趕到木樨地梅志家中,向這位尊敬的長者致敬致哀。同她的兒女曉風、曉谷話別未盡,門開,走進一位高個男士,他默默挺立在靈堂前,又悄悄為靈前的鮮花灑水。曉谷介紹,他叫周海嬰。啊,魯迅的兒子。這兩位正是當年我們《文學少年》雜志刊發的梅志的文章中的兩個小主人,那時,他們是文稿和照片中顯示的天真調皮的兩個男孩,今天也已進入老年行列了。海嬰凝望著梅志老人的遺像輕聲說:“老人家一生就是愛花,愛草,可從來沒能生活在這樣多的美麗的花的世界里。今天隨著花香,安靜地走吧!”我聯想到了梅志的散文《珍珠梅》。她滿含哲理地贊譽過的那悄悄成長,迎風傲霜,潔白高雅的珍珠梅,不正是她的梅之志,梅之愛,梅之品格的天使、老嫗一生的寫照么!
責任編輯 牛健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