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上蹬三輪車的老班,跟老婆離了。究竟為什么,誰也不知道,就連跟老班最要好的大王都不清楚。
離了婚的老班,不再主動攬活了,立在墻根底下曬太陽,懶洋洋的。煙癮上來了,就點一根紙煙吸著,藍眼珠轉動著,很遲緩,盯著徐徐升騰的煙霧。
老班是想把事情的前后理一理。
一個月前,老班跟地質隊的老閻去秦皇島干了一場活。回來的那個晚上,老班神神秘秘對老婆玉秋說,秋,給你看一樣東西。玉秋清楚,老班天生是個干活的坯子,花一分錢都心疼半天,能有什么好東西。老班伸手在舊旅行袋里摸,變戲法一樣,摸出一些包裝精致的小盒子來,扔到床上,說,猜猜,是什么。盒子上面有朵紅玫瑰,還帶刺兒,玉秋以為那是廉價化裝品。老班笑了,傻冒,安全套。媽呀,玉秋的臉紅了一下,年輕人用的玩意,買它干啥?老班說,咱也試驗一把?
試驗正在進行中,玉秋突然問了句,工錢呢?老班說,熊娘們,噓!
老班竭盡能事做完了試驗,玉秋的感覺不是很好。玉秋說,隔了一層,悶乎乎的,有什么好的?前院的柳鶯,德江不戴,她就不讓,德江在鄉里爛搞,柳鶯在提防他……反正戴套的沒幾個好鳥!老班像個貪嘴的孩子,央求道,再試驗一下?玉秋說,我討厭戴那玩意。老班說,那咱就不戴。老班像蹬三輪車一樣賣力氣,腦子里卻想著那個浪丟丟的柳鶯。
第三個晚上,老班還要試驗,玉秋不干了。玉秋沒頭沒腦地沖老班發火,說,在外面干什么啦?老班說,跟老閻打鉆了唄。玉秋問,那工錢呢?!老班說,我不是跟你說了嘛,過兩天就……玉秋說,打賠錢鉆,是不是?老班說,我……倒是想。玉秋說,別跟我嬉皮笑臉的,我問你,安全套到底是怎么回事?老班說,是……老閻給的。玉秋說,一會兒說是買的,一會兒說是老閻給的,都不是些好鳥!玉秋將開了封的盒子扔給了老班,沒好氣地說,咱倆才試驗一次,應該剩幾只,你自己數去!老班瞪著小眼睛數,的確是少了一只。玉秋問,哪去了?說呀!老班眨巴著眼睛,這是怎么回事?玉秋更放潑了,你不用給我裝糊涂,你窮我都不嫌棄,你一個臭拉車的,竟添了外彩,天哪,這日子沒法過啦……
玉秋是從不肯吃虧的。在玉秋看來,找個有錢的男人,這種事可以忍,找個沒錢的,就不能忍!
就這么著,壞事兒了。
安全套的確是老閻弄來的。在野外,老閻沒事總泡在小賣店里。小賣店的老板娘能說會道,聽說還是個居委會干部,專管發放安全套。老閻管點事,他們吃的用的,都到那店里開銷,老板娘就對老閻眉來眼去的。偶爾,老閻也能將手插進老板娘豐滿的部位摸上一把。那天吃晚飯時,老閻就將安全套掏出來炫耀,看看,老板娘給的。大伙拿起來瞅瞅又放下了,說,沒處用呀。小楊還說,他見過一份帶刺的。老班聽了,當時就傻了,媽呀,那不扎死人啦?大伙都樂。老閻說,別吹,這玩意咱可不敢帶回家!
臨要走的時候,老班還惦記著那幾盒安全套。不要了?老班說,我帶走,扔了怪可惜的。大伙說,嗯,也就老班帶回去,才不會出事。
老班想得頭疼,還是想不明白哪兒出了差頭。
晌午時分,老閻來了。老閻是來送工錢的。老班拿到錢,仔細數了一遍,小心地藏在內衣兜里。老班說,老閻,走,喝酒,我請客。老閻愣了一下,仔細打量著老班,老班,沒毛病吧你,請客?老班說,別小瞧人啊。老閻見老班除了一副沒睡醒的樣子,態度還挺誠懇,就說,喝點就喝點。
旁邊的這家小飯館,老班常來。老班為了攬活,中午不回家,就在這里吃點包子,喝碗清湯,墊墊肚子。今兒請客嘛,老班要了兩個炒菜,一斤水餃,自己要了兩瓶二兩裝的“老村長”,給老閻叫了兩瓶啤酒。老閻一瓶啤酒下肚,話就多了。老閻說,班長(老閻不知老班叫什么,就叫他班長),瞅你個熊樣,毛都戧戧了,怎么啦你?家里……出了點事兒。老班囁嚅道。什么事?老閻問。老班不情愿說出口,老婆……跟我離了。老閻吃了一驚,為個鳥呀?還不是為了……安全套的事。老班蔫拉吧唧的,像個要死的蚊子。老閻說,看看,被我言中了吧?你小子逞什么能,啊?老班說,少了一只,這……老班有苦難言,嘴里喔喔著,一個勁薅自己的頭發。倒霉點,老閻瞪著醉眼又重復一句,純屬倒霉點!
老班傷心,眼角上的淚,掙脫了眼屎,滴落到酒杯里。老班什么也不說,咕咚咕咚灌了兩口酒。老閻看了很難受。老閻安慰道,班長,有活兒哥還找你,咱掙了錢,再找!女人嘛,有的是,是不是?
老閻一覺醒來的時候,又一天的陽光照在他的床上。老閻一睜開眼就想起了可憐的老班。這個班長,什么都往家劃拉,劃拉出事了不是?安全套……老閻猛然間想起了什么,急三火四穿上衣服,匆匆出了家門。
老閻到商場門口找老班,沒找到。老閻碰見了總跟老班在一起的大王。老閻問,班長呢?誰是班長?大王莫名其妙。老閻說,就是老班呀。大王瞅了老閻一眼,木然道,找他?下輩子吧。
老班他……
死了。
老班死了,千真萬確。就在昨天,跟老閻分手不久,老班出了車禍。
地面上刮起一陣旋風,街上的垃圾漫空飛。老閻站在那兒,后脊背陣陣發冷。
老閻是想對老班說——那只安全套,是他偷著打開的,他想知道,帶刺兒的安全套到底是個啥樣……
(責任編輯/楊曉華 萬家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