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是個鎖匠。李三的父親也是鎖匠。
李三在街口支個小攤,攤頭掛幾串叮當作響的鑰匙與鎖頭,生意做得不好不壞,日子過得不咸不淡。有人來修鎖,伸著脖子張望半天,嘴里嚷嚷,鎖匠呢?鎖匠死哪兒去啦?李三立在那人面前,靦腆地說,我是鎖匠。李三長身白面,文質彬彬,怎么看都不像一個鎖匠,倒像一個大學生。
李三不愛讀書,雙亡的父母也不是文化人。李三抓周那天,小胖手緊拽鎖頭,奪都奪不下來。李三他爸當場眉開眼笑,直叫好兒子,好兒子!李三長大后,雙手就變得纖細柔軟,將一根自制的銅線玩得翻飛如蝶,再難開的鎖在那根銅線的捅插之下,“啪噠”一聲應聲而開,李三因這招絕活名聲大振,雖然賺不了大錢,溫飽卻也算是解決了。
夜晚降臨的時候,李三收了攤子,手插在褲兜里,晃晃悠悠出門,溶入濃濃夜色。這個城市很大,有很多住戶,每戶都有門鎖。李三的銅線能捅開任何一道門,再高級的防盜門防盜鎖,李三只用五分鐘,便能聽到天籟一般的“啪噠”聲。他進過高檔住宅區,也進過貧苦的民居房。選中一戶漆黑無光的人家,敲門,再敲,若有人開門,便非常禮貌地道一聲,對不起,走錯門了。依李三的氣質相貌,誰都不會相信他是一個“不速之客”。若無人回應,李三拿出銅線開門就進。李三不是賊,他不要錢物,他只是在別人家里走走看看,打開冰箱,掏一只蘋果吃吃,拎一瓶可樂喝喝,隔著窗戶看看風景,然后,鎖上門回家。
在“不請而進”的生涯里,李三也遇到過幾次驚險。一次是他敲門后無人應答,打開門,卻發現臥室里一對光溜溜的男女縮在被窩里瑟瑟發抖。他還沒開口,男的就哆嗦著從被窩里舉出一沓票子出來。李三接過票子看了看,還給男人。并拉過被子替他們蓋好身體,說,天冷,小心著涼。轉身出門,李三想笑,笑意就在夜色里霧一樣散開來。還有一次,深夜兩點了,原以為主人不會回來了,他正躺在沙發上看電視,突然門鎖一響,一個醉醺醺的女孩子推門進來。李三嘴上叼著的雪梨也忘記了咬動,兩人大眼瞪小眼,都呆住了。他剛想奪門而逃,女孩子卻俯身哇哇大吐不止,吐完一軟身,躺倒在地上沉沉睡去。李三想了一下,去找出拖把將嘔吐物打掃干凈,再將女孩子扛到床上。女孩子很年輕,二十四五歲的樣子,臉蛋紅彤彤的。李三站在床頭看了她很久,伸出手指,摸了摸她的頭發。房間很亂,衣物、鞋子、飾品等,扔得亂七八糟。李三忙活了兩個小時,把兩室一廳的房間打掃得干干凈凈。很多天之后,李三坐在鎖攤前,總會一個人靜靜地想,那女孩醒來后,會不會發現,晚上有個“田螺先生”來過?
半月之后,李三又去了女孩的家。他躲在小區門口,看女孩出去上班后,才摸出銅線開門進去。房間依舊亂糟糟的,雖然亂,卻不臟,地板擦得很干凈。李三只好一一撿起堆在地上、沙發上、床上的東西,放進它們各自的位置。并把看上去臟了一點的衣服丟進洗衣機里洗凈曬干。有一條女式內褲,白色的,褲帶是兩根細繩,李三不敢冼它,只看一眼,他的臉騰地紅起來,連忙轉了頭,專注地看一檔肥皂劇。
打那以后,李三像兼了份職似的,不定期上門給女孩收拾房間,順便也喝她幾杯咖啡,翻翻她書房里的書。李三暗想,真是一個粗心的丫頭。卻不料,一天早晨,李三看她騎著電單車出門,便直奔她的家。剛坐下來泡了杯咖啡,女孩子開門進來,從天而降。女孩子靠在門上,說,給我也來一杯。李三站起身來,手足無措。女孩子悠閑地喝著咖啡,問他,你在哪兒搞到我的鑰匙?李三拿出那根銅線,遞給她。女孩子驚異地翻來復去看,就這么一根銅線線?李三點點頭,嗯,什么鎖都能開。李三低著頭,等待一個宣判。女孩子卻突然笑了,說,你請我吃飯,好不好?
女孩子叫徐珊珊,是個報社記者。在跟徐珊珊結婚之前,李三就不做鎖匠了,經徐珊珊推薦,他進了本市最大的一家鎖業公司做高級工程師,專門研究鎖具技術。婚后,徐珊珊說,以后不許再去亂開鎖啦!李三說,我一生只開你這把鎖。說完把她壓在身下,說,開鎖,開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