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

權當序言：不得不吐的心語

書賈重利忘義，書價貴得出奇。一部振興中國裝備制造業叢書，五大卷近百萬字，標價480元。我輩囊中羞澀，實在不敢問津。“天無絕人之路”。摯友劉儀舜先生，一位研究“國資法”的專家，在我向他請教有關投資政策問題時，因卷中有先生的著述——《振興裝備制造業亟待投資平臺》，為節省賜教講述的時間，特派專人送來這部卷帙浩繁的叢書。裝幀極為精美，雖有過度包裝之嫌，我不該“得便宜還賣乖”；編輯十分認真，書名和標題都很新潮，“美眉”吸引眼球。利用春節長假，翻閱一過，獲益匪淺，勾起我在機械行業工作期間的難忘記憶。第一卷《行業新語境》，收錄了國家新近出臺的一系列關于我國振興裝備行業的政策文件，多有業界專家、記者的詮釋，可視為“政策解讀”篇。還附錄了惟一的一篇1983年《國務院關于抓緊研制重大技術裝備的決定》，已成為彌足珍貴的史料。第二卷《推開振興之門》，收錄了高層領導、行業專家和知名學者關于振興我國裝備制造業的真知灼見，可作為“權威今語”來拜讀。第四卷和第五卷分別是《高手亮劍》和《業界英雄》，恕我直言，不過是當今贏利企業的“名片”和“光榮榜”而已，頗有推銷“精神產品”之嫌，難免讀來乏味。最讓我動情的要屬第三卷《合資變局》，盡管那是3年前的舊事文存，可是從文章內容和編者導讀、記者手記來看，都留下淡淡的哀愁，甚至“永遠的痛”。“國家興亡，匹夫有責”，更何況具有“敏感神經”的“無冕之王”呢！然而我總有一種“哭錯了墳頭”的感覺。于是在書眉間寫下些許的感言，立此存照，留待時間去考量罷。

把脈病象：“心臟”有病誰來醫

“機械工業是國民經濟的心臟”——這是計劃經濟時代流行甚廣的一句名言。“我國裝備制造業經過50年的發展，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形成了門類齊全、具有相當規模和一定水準的產業體系，成為我國經濟發展的重要支柱產業。但我國裝備制造業還存在自主創新能力弱、對外依存度高、產業結構不合理、國際競爭力不強等問題。”這是對我國目前裝備工業現狀最確切的評價。1983年《國務院關于抓緊研制重大技術裝備的決定》，可以說仍然是在計劃經濟思維理念指導下擬定的“理想”文件，因為尚未經過市場的檢驗。經過20多年的努力奮斗，我國的裝備行業取得了世人矚目的成就，諸如集中力量建設了三峽工程、青藏鐵路、西氣東輸、西電東送等影響國民經濟發展的重大項目。可是我們必須清醒地看到，目前依然存在很多的問題。主要是：“產業水平總體較低，重大技術裝備研發制造能力仍然薄弱，不能適應經濟社會發展的需要。企業改革相對滯后，產業集中度低，缺乏具有國際競爭力的企業和企業集團。引進國外技術的消化吸收跟不上，重復引進現象十分嚴重。市場環境不完善，首臺、首套產品進入市場的問題尚待解決，促進裝備制造業發展的政策法規還不健全。對待這些問題，我們必須高度重視，采取有效措施，認真加以解決。”這些“國民經濟心臟”不健康的問題，恰恰是計劃經濟時代的行業“老領導”們多年來玩“空手道”留下的后遺癥，也是計劃經濟發展的必然結果。“弊病在于：一是政府可能指錯，因為政府在很多方面是政企不分的；二是政府指定的最終不一定就能發展起來；三是政府在指定的時候容易產生腐敗。”“心臟”有病誰來醫？“解鈴還需系鈴人”。我們希望重大裝備行業的“老領導”和“老專家”們，“久病成名醫”，“站好最后一班崗”，寫出像“決策失誤百例”這樣可資借鑒的心靈感悟文章，讓后人不再重蹈覆轍，這將是一件功德無量的大好事。倘若總以一貫正確“高屋建瓴”的姿態看今朝，為失卻的權力和職能“招魂”，則無濟于事，甚至成為發展的阻力。竊以為這絕不是裝備行業的“新語境”。

換位思考：難以承受“加冕”之重

《合資變局》卷中舉出16個“合資致病”的鮮活案例，讓人過目難忘。諸如《假如排頭兵被各個擊破，振興裝備制造業又如何作為》，驚呼“中國制造業就只能被釘死在價值鏈低端，為他人作嫁衣裳，以龐大的資源消耗和生態環境為代價，分食跨國巨頭攫取巨額利潤后的殘羹冷炙”；《西軸與FAC合資，與雙贏無緣》記述了西北軸承廠老總的心態，“為了一句‘要有大局意識’的話，造成了決策的失誤，并且一味地謙讓，讓出了優勢產品，讓出了主動權，包攬了一切包袱，壓得幾年都喘不過氣來，使企業失去絕好的發展機會”；《錦西化機廿余年栽樹，西門子一朝摘果》流露出記者的無奈：“合資來了，狼也來了，靚女攜豐盛嫁妝入了豪門，娘家卻漸被塵土湮沒了，這莊‘離奇婚姻’的背后有太多的疑問”；《一家農機排頭兵企業的前世今生》，縱橫捭闔之中，佳聯錯失控股權，不得不俯首稱臣，“合資的代價與得失赫然在目。《外資輕取精華，再造哈一工幾無可能》，在記者的筆下，“哈一工與格里森的合資給人一種饑不擇食的感覺，這種作法就好比飲鴆止渴”。于是“一種悲哀從記者心底油然而生”。……16篇“美文”，幾乎是“敗家”的檔案，沒有一個是成功的案例，成為合資的“悼文”。

這種記者筆下的“現實”，終于讓“愛廠如家”的“老部長”震怒了！于是專家們為這些被視為“一賣了之”的企業把脈，得出了“愛國主義”振聾發聵的結論：“由于有的地方政府急于甩包袱，多半采取‘招商引資’的辦法，將出售給外資或民企作為‘改制’的主要辦法，不僅僅引起國有資產的流失，而且威脅到裝備制造業的發展和給國家經濟安全、國防安全帶來了危險。”其主要作法是：“從‘限時發售’到‘迂回搶點’”，“跨過公司從‘斬首行動’到‘但求所有’”，因而導致了“不良資產危機暗伏，股權分置埋藏隱患”。于是“秀才”們又對“一賣了之”現象進行了剖析，總結為“政府（當然是地方政府）主宰型”、“談判天真型”、“為人作嫁型”和“束手就擒型”……妙筆生花，“敗家”的嘴臉躍然紙上。于是國有資產研究專家得出了駭人聽聞的結論——“目前中國裝備制造業正處于危險的臨界點。在合資問題上，政府沒有明確的相關政策法規，輿論導向不清晰，行業協會缺少有效的管理手段，地方政府對重點骨干企業往往采取‘一賣了之’的做法，這對國家關鍵行業的發展極為有害。”

令人難忘的一個“細節”讓我久久“耿耿于懷”。記者煽情地講述了一個貧困山區的男孩輟學的故事，竟然讓“老部長”淚流滿面，幾近哽咽……這讓我聯想起機械行業下崗的百萬職工吃著“救濟糧”的現狀，就是為機械工業奉獻了一輩子的“老廠長”退休工資也只有千元左右，遠不及相同級別“機關”干部薪金的四分之一，又有誰為之流淚了呢?“市場經濟不相信眼淚”！“天佑中華”只不過是一句禱詞，感動不了“上帝”。捫心自問，是誰讓裝備制造業背上沉重的歷史包袱？有多少企業，在計劃經濟時代隨著“空手道”的指揮棒手舞足蹈，現在忍受著改制帶來的“下崗”煎熬？倘若有辦法先救出“一半人”解決溫飽，難道還要高呼“不吃嗟來之食”的口號嗎？“飽漢不知餓漢饑”，“躺著說話不腰疼”，還是“免開尊口”更實際一些罷。

日前，商務部研究院發布的《2007年跨過公司研究報告》顯示，我國沒有一個行業出現被跨國公司壟斷的局面，不應當過分渲染外資并購對于國家經濟安全的消極影響，外資并構應當作為吸收外資的重要方式。讀了這樣的研究結論，我們更應當充滿信心地堅持進一步引導和規范外資并構行為。竊以為“參股、并購已經成為重要的資金運作模式，也是全球普遍采用的合作模式。我國已經加入WTO組織，參與全球合作是不可逆轉的潮流”。規范外資并構“宜疏不宜堵”方是上策。

何言公平：WTO是強國的游戲規則

“WTO規則是一套建立在西方價值觀念基礎之上的游戲規則，因而必然會對經濟發展和實際工作產生不同程度的負面影響”；“外資進入中國惟一的目標就是獲利”，這都是眾所周知的道理。強國的資本進入我國主觀上絕然不是幫你建設有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更不是搞“慈善”事業。因之，“引狼入室”、“市場換技術”……這一些看似“屈辱”的作法都是不得不爾。跨國公司成為經濟全球化的核心，引導著世界經濟的發展趨勢，這也是不爭的事實。即便是在號稱“最重要的公平原則”的WTO的談判中，我們也往往迫于對經濟強國嚴重的依賴關系，不得不做出很大、甚至是“妥協”的讓步。我國加入WTO的功臣龍永圖先生在遭遇“兩面夾攻”、“復背遭擊”的情況下，“茍可以強國，不法其故；茍可以利民，不法其禮”，不辱使命，杰出地完成加入世貿談判，已經載入史冊，可是至今還在蒙受“唇槍舌劍”的攻訐。無須諱言，《合資變局》是在為“何龍之爭”做不點名的暗示。龍永圖先生對中國汽車產業說了一句“不要為自主品牌而自主品牌”的話，竟然引起軒然大波，至今記憶猶新。有人竟然抬出李鴻章說事，“賣國”之名不言而喻。憶當年，龍永圖在WTO的談判桌上，“舌戰群雄”，“我們的談判班子在汽車問題上問心無愧”！龍先生的一句話，上至“高官”，下至“愛國”記者，討伐之聲不絕于耳。似乎國人50年來沒能“生育”出自主品牌“中華龍種”轎車，都是因為龍永圖的一句話所致。一位資深報人撰文說，“細揆改革開放30年來的巨變，不得不承認與外資‘入侵’有關”。倘若不是“引狼入室”，恐怕我們“高官”的“坐騎”現在也不會是奧迪A6轎車。《中國青年報》的一篇文章說得好，“中國近代的第一條鐵路、第一座鋼鐵廠、第一家兵工廠、第一座機器制造廠，乃至第一支海軍……都與李鴻章有關”。竊以為“賣國”的罪名實在是加不到龍永圖先生的頭上，至于“誤國”的責任倒值得慣用“空手道”者反思。“一語不能踐，萬卷徒空虛”。“老百姓”心中有桿秤，掂得出輕重。一位企業家說，“筑個圍欄把羊護起來，狼沖破圍欄后羊死得更快。當務之急是幫助‘羊’盡快成長為‘狼’。”幫“羊”長成“狼”才是根本，“外資威脅論”是謊報商情的偽命題，包著自己卻嚇不了別人。

進入WTO后5年的實踐表明，我們在吸引外資上取得了巨大的成功。我們引以為豪的一些重大項目，諸如研制成功的60萬千瓦火電機組、500千伏交流輸變電設備、30萬噸乙烯、千萬噸級露天采礦設備、大秦鐵路重載列車等重大成套裝備，都是在消化吸收國外技術基礎上取得的成果。

多余的話：為賦新詞強說愁

“文章者，宣上下之象，明人倫之敘，窮理盡性，以究萬物之宜者也”。于是才有“鉄肩擔道義，妙手著文章”的理念。新聞工作者“要突出宣傳以發展為主題，以結構調整為主線，以改革開放和科技進步為動力，以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為根本出發點，全面進行經濟建設和社會進步的指導方針，宣傳中央關于認清形勢、堅定信心，統攬全局、把握重點，狠抓落實、乘勢前進的工作要求；突出宣傳我國經濟建設面臨的大好機遇和加快發展的各種有利條件，引導廣大干部群眾正確看待改革和建設中面臨的新情況新問題。”這就是堅持唱響主旋律！新聞記者要善于把握“本質真實”，“不以小故妨大美”，切記“不攬全局，論事不實”。結論產生于充分的調查研究之后，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倘若根據道聽途說的只言片語就帶著“欽定”的命題去找論據，則往往容易搞錯。當那么多的合資企業的老板對采訪記者冷漠的時候，就應該多想想這是為甚么？“少年不識愁滋味，為賦新詞強說愁”。對只會“遵命”的“無冕之王”是一種悲哀。大國的崛起應包涵兩個方面內容：一是“引狼入室”和“與狼共舞”；二是“走出國門”和“和平共處”。借用劉儀舜先生文章中的論據，大連機床集團收購美國英格索爾公司生產汽車箱體柔性加工線的工廠取得了“裝備世界”的能力；北京第一機床廠收購了德國生產導軌磨、重型龍門銑床的科堡公司；沈陽機床集團收購了德國生產重型立車的希斯公司；杭州機床廠收購了德國生產平面磨床的ABA公司；哈爾濱量具刃具廠收購了德國生產數控加工中心刀柄和對刀儀的開茨公司；秦川機床廠收購了美國生產拉床、拉刀磨的ABM聯合工業公司。……而且普遍成功，生產經營狀況良好，不僅移植了世界級品牌企業的管理技術為我所用，而且掌握了國際銷售網絡和市場體系，充分利用這些公司的技術開發力量建立研發中心。值得注意的是“洋人”也沒有給被我們“買斷”的公司戴上“賣國”的帽子。“青山遮不住，畢竟東流去”，這是中國經濟發展的大趨勢，也是任何力量也擋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