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奏與合唱（組詩）

北門大橋

橋上車流與橋下車流不斷交錯而過，編織著一張

巨大的看不見的網，隨著夜幕悄悄撒開，被車輛拖住

鋪向四面八方。而跪著的老乞丐，眼角淌出最后一滴黃昏后

便用長伏地面的姿勢，告訴所有路人，這座橋身的體溫和硬度

幾個賣花姑娘，從橋南的北大街，追到橋北的解放路

她們舉在手里的玫瑰，讓一對對飄動的情侶，風干了殘留的水分

府河躺在橋的懷中，衣冠不整，心事重重，越來越纖細瘦弱

站立橋頭，我哈著冷氣，成為這個冬天熄掉的最后一根燈柱

油菜花開

在春天，只要你踏著風聲走路，就會來到一塊

寬闊的油菜地；油菜們，齊刷刷站在一起，它們正

步入青春期：青春期的油菜，你推我搡，誰也掩飾不住喜悅

每一株的內心，都揣著一個香噴噴的秘密，都藏有

一支嘹亮的歌。瞧，一張張可愛的臉蛋兒，仰望著鴿哨擦藍的天空

那臉蛋兒多粉：粉得新鮮，粉得天真，粉得乖巧

那臉蛋兒多黃：黃得燦爛，黃得似金，黃得揪心

陽光大朵大朵從頭頂飄落。一朵朵陽光，都笑成一張張油菜的臉

走進油菜地才發現，先你而到的，不是暖風，也不是白云

而是蜜蜂和蝴蝶!蜜蜂，加入了油菜的合唱；蝴蝶，加入了油菜的舞蹈

看啦，一百畝油菜地，就是一百畝載歌載舞的海浪

看啦，一千畝油菜地，就是一千畝春天打開的劇場

我在夜色里行走……

我在夜色里行走多像一塊移動的石頭，一塊沒有棱角的石頭

而我的行走，是否加重了夜色的深度或濃度?就像墨水加重了

記憶和抒情。我緊抱住自己的思想，我不讓它們脫離我的形體

透過夜色，我試圖看到我的思想折射出的光芒，好比露珠使纖細的小草

折射出了月光，并在地上銀子一樣流淌。可我頂多是一塊石頭

一塊思想的石頭：看上去遠比思想更粗拙，甚而遮蔽了思想本身

但這又有什么辦法?!我必須繼續走下去，沿著這一條叫做夜色的

道路。而結局只有兩種——我或者被夜色浮起：我或者被夜色溶盡

不期而遇的一場雷

疾馳中，一截截高速公路，像加速廢棄的枕木

被我們不斷拋下、拋下，扔在呼呼退去的身后

而這時，不期而遇的一場雪，裹挾著成渝路上濕漉漉的

資陽段，一頭扎入我懷里。沒有吶喊，沒有震蕩

這意外的遭逢，顯然算不上，我在這個拘謹而羞澀的春天

所獲得的一次艷遇；甚至比不上一次最乏味的浪漫經歷

這場雪，頂多是誰，無聊時一揮而就的一首詩，顯露出節氣的身孕

有一點抒情，有一點合蓄，也有一點冷峭

它一個又一個舞蹈的詞，踏著千篇一律的韻腳

來得突然，消失得迅急：不等你吟誦，更來不及字斟句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