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語走向世界與中國雙語辭書工作者的歷史責任

提到辭書，我們常常會習慣性地將其稱為工具書，也常常會把各類辭典比喻為“無聲的老師”，這是因為我們在求知的過程中總是要借助于辭書，通過各類辭典去尋覓和探求未知的世界。這未知的世界中就包含了人類多元繽紛的文化，而形態(tài)各異的語言則是其中的一個方面。借助語言載體，我們最終想要接觸和了解的往往就是博大精深的文化。辭書里面蘊藏著包括語言知識在內(nèi)的豐富的文化信息，這已經(jīng)是人們的共識。雙語辭書自然也不例外，它們涉及了兩種不同的語言和文化，有些時候是像英語和漢語這樣異域異質(zhì)的語言和文化。

中國的文化歷史悠久，光輝燦爛，曾經(jīng)是周邊其他國家或民族文化豐富和發(fā)展的重要源泉，曾經(jīng)輝煌無比，令人驕傲。然而，由于歷史上長期的封閉孤立，到了近代，華夏文明受到了西方文化的嚴重沖擊，在兩種文化接觸與沖撞的過程中被無情地拋在了后面。曾經(jīng)為世界文明作出杰出貢獻的華夏文化，其出路究竟在何處?20世紀30年代，在東西方文化接觸碰撞的背景下，主張全盤采納西洋文化，使中國盡快崛起而立于現(xiàn)代國家之林的聲音，應該是中國走向世界、走向現(xiàn)代化的前奏。而此后，中國經(jīng)歷了近半個世紀的磨礪，終于在70年代末期逐步走向了世界。而今，近30年過去了，人們在了解和借鑒西方文化的過程中，將古老的中國逐步推向了世界舞臺的中央。這其中，英語語言學習的日益普及是一個重要的推動力，人們通過學習英語逐步了解了西方國家的文化，進而促進了中國文化和西方主流文化之間的積極交流與融合。正如當年主張全盤西化的先鋒人物陳序經(jīng)先生所言：“人類是文化的動物?！哉Z是促進文化的原動力，而且是文化的特征……”客觀地說，在中國人了解和學習西方文化的各個歷史階段，雙語辭書所起到的橋梁或者工具作用是毋庸置疑的。這一點，我們今天走進任何一家書店的雙語工具書柜臺都會找到佐證。翻開任何一部雙語詞典，我們都不難找到有關異域異質(zhì)文化的種種信息，會涉及到文化領域的方方面面。我們也許正是在雙語辭書那浩瀚的文字海洋中了解了西方的宗教、科學、藝術、風土人情、國家制度、發(fā)明創(chuàng)造等等。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講，廣大的雙語辭書工作者在向中國人民介紹西方語言及文化的過程中所發(fā)揮的歷史作用是不可磨滅的。

如果說，長期以來，借助英語和其他西方語言在中國的大規(guī)模傳播，西方現(xiàn)代各主流文化對漢語和中國文化所造成的影響和沖擊是積極的，那么，隨著時間的推移，如果這種語言文化間的傳播一直單向而行，我們自身的語言和文化危機就不可避免了。作為海外儒學研究的代表人物，美國夏威夷大學的成中英教授在談及文化傳播的相關問題時指出．“整個人類是不能停止在一種靜止凝聚的狀態(tài)上的，它必須要去發(fā)展一下自己的影響力，而這影響力的延伸，就變成傳播的創(chuàng)造。但傳播不能是單向的，必須是多向的……這就變成一種知識力量、思想文化交互影響的過程，也可以說是各個文化傳統(tǒng)或各個文明體系角力的過程，其最后的目的在尋找一種平衡的狀態(tài)……傳播可以說是從表層深入到內(nèi)層，同時也可以從內(nèi)層浸透到表層，表現(xiàn)為一個非常復雜的過程，我們必須肯定它有時間上與空間上的多元，也有層次上與因果上的多元?！边@一點，我們從19世紀英式英語的廣泛傳播與20世紀美式英語的強勢地位可以得到一些啟示。19世紀的英國、20世紀的美國在當時都處于國力強盛的時期，因此，作為強國標志之一的英語也自然得到了最為廣泛的傳播。英美國力的此消彼長與美國英語占上風的局面是有密切的因果關系的，就連新近推出的第16版國際音標中英語語音的新變化都透露出美式英語的強勢影響。同樣，伴隨著中國經(jīng)濟的快速發(fā)展和國際地位的不斷提升，“中國熱”、“漢語熱”持續(xù)升溫。目前，全世界就有100多個國家的2300所大學開設了漢語課程，國外學習漢語的人數(shù)達到3000萬左右。2005年7月，首屆世界漢語大會在北京人民大會堂隆重召開，與會代表的人數(shù)之眾，代表的國家之多，可謂前所未有，這不能不說是漢語走向世界的重要標志。此次大會以“世界多元文化架構下的漢語發(fā)展”為主題，分別探討了“多元文化交融與漢語需求”、“新時期漢語教學的運作機制”、“國際第二語言教育發(fā)展前景”等議題。應該說，這次世界漢語大會的召開，也是我們國家在新的歷史時期致力于漢語語言文化對外推廣的一個積極的信號．在某種程度上表明了我們國家要進一步傳播漢語的文化發(fā)展策略。正如章新勝所言：“語言傳播的歷史表明，語言傳播與國家的發(fā)展是相輔相承、互相推動的。一方面，廣泛傳播的語言以國家發(fā)展為前提，是國家發(fā)展的結果，是國家實力和地位的標志，更是世界各國對一國未來的預期的標尺；另一方面，一種語言，如能在越來越廣泛的領域為越來越多的國家和人群使用，對一個國家的可持續(xù)發(fā)展又有‘反哺’作用，其影響可以惠及政治、外交、經(jīng)貿(mào)、教育、文化、科技、社會等幾乎所有的領域，其作用具有基礎性、綜合性和一定的先導性，與其他領域相比，其投入產(chǎn)出比之大是令人振奮的，并且持續(xù)不斷、長期存在?！庇纱丝梢姡訌姖h語在世界上的傳播有著非同尋常的時代意義。然而，作為對外漢語教學的重要資源之一的外向型單語詞典和雙語詞典的編纂，卻遠遠不能滿足以漢語作為外語的學習者的需求。這一現(xiàn)狀值得我們廣大辭書工作者關注和重視。我們應該以這次世界漢語大會為契機，既要一如既往地做好外漢雙語詞典的編纂和研究工作，又要更加重視漢外雙語詞典的研發(fā)與創(chuàng)新。我們要以更加開放的胸襟學習外國的語言與文化，積極促進與各國人民的相互理解與平等交流。同時，我們也應該更加注重漢外雙語詞典的研究和編纂，走語言強國之路，推動漢語更好地走出國門、走向世界。讓漢語走向世界，有助于維護世界語言的多樣性，有助于維護世界文化的多樣性，有助于維護人類文化的生態(tài)平衡。

我們的時代是多元對話的時代。不同觀點的切磋與接近，相對真理的獲得，都得依靠交往與對話。雙語詞典的編纂與出版直接肩負著為雙語言、雙文化之間的對話提供通道的任務。但對話是一個主體與另一個主體之間的平等交流、溝通及沖突和融合的過程。當我們與外國辭書理論、文化理論進行對話的時候，如果失去了自己的主體性，恐怕是難以構成對話局面的。辭書理論不僅僅是描述有關辭書的種種知識，集結為辭書理論觀念，而且也傳達著既是民族的、又有人類共有的文化價值與精神的觀念。在人文科學領域，中國學者必須要有自己的立足點，這個立足點就是我們自己民族的文化和精神。因為人文學科的研究對象是人的精神世界和文化世界。人的精神世界和文化世界，從內(nèi)容來說，就是人的價值世界和意義世界。所以人文學科和一個民族的社會、心理、文化、傳統(tǒng)有極為密切的關系。再擴大一點說，一個國家，一個民族，要想在世界上立足，當然要靠經(jīng)濟實力，但是立足點是自己的文化。我們吸收異質(zhì)的文化，是為了充實自己，更新自己，發(fā)展自己。我們不能拋棄我們自己的文化，不能藐視自己，不能脫離自己，不能全盤否定自己，不能把照搬照抄西方文化作為中國文化建設的目標。在學術、文化、教育領域，全盤西化在任何時候都是不可取的。

眾所周知，我們的漢語是一種非常獨特的語言，它不具有語言學意義上的形態(tài)，但卻富于韻律。漢字具有一字多義、虛涵數(shù)意的特點。漢語詞語以義類為本，體用兼?zhèn)?，虛實對轉，呈現(xiàn)出功能多樣、組織靈活的特點。漢民族“文以意為主，而辭欲能副其意，氣欲能舉其辭”。(清人張裕釗語)這種以“氣”造“言”的方法絕非消極地將同語填入到千篇一律的“主謂”或“動賓”模式中，而是根據(jù)表情達意的需要，充分利用語境、情景以及交際雙方背景知識所構成的語義場，按照漢民族的時序、理序習慣，踏著抑揚頓挫的節(jié)拍，順著語流向前鋪陳詞語，意盡為句，積句成章。簡言之，漢語的獨特魅力讓我們有充分的自信和理由將其傳播到世界更多的地方和人群中去。這也是我們中國辭書工作者在促進漢語語言及文化的廣泛傳播過程中的歷史責任。在這方面，我們特別要注意編纂理念與思路的調(diào)整，即在編寫外向型雙語詞典時應該擺脫內(nèi)向型雙語詞典的影響，以漢語為主體，以英語為客體。因此，我們雙語辭書工作者更要努力加強自身的漢語語言及文化修養(yǎng)，積極與漢語辭書工作者、從事對外漢語教學與研究的專家學者交流與合作，共同開創(chuàng)我國外向型漢語辭書編纂與研究的新天地。這是中國辭書工作者在促進漢語國際化傳播進程中所應履行的歷史使命。

改革開放二十多年以來，我國的雙語辭書編纂、研究和出版事業(yè)得到了快速的發(fā)展，取得了令人矚目的成就。我們的雙語詞典編纂理念體現(xiàn)了規(guī)范性與描述性的有機統(tǒng)一，由編者視角向讀者視角轉換，體現(xiàn)了以讀者為本的人文關懷，由過去依賴外語單語詞典向獨立研編邁進，有效地加強了漢語語言文化語境下雙語詞典的針對性、實用性、生成性，更加符合中國外語學習者的需求；雙語詞典編纂手段由過去的手工作坊式運作轉向基于自建語料庫的計算機輔助編纂模式。這些都是我國雙語辭書工作者留給新世紀雙語詞典學理論的彌足珍貴的思想資源。內(nèi)向型雙語辭書編纂理論與實踐的豐富積累，將有利于我們在今后的外向型雙語辭書編纂與研究領域的探索與創(chuàng)新。在這方面，我們應該有充分的自信。

成中英教授曾經(jīng)談到：“知識分子對社會和文化有兩重基本的責任。第一，我們應了解我們的生活，不應將自己閉塞起來，應有面對現(xiàn)實的勇氣，有將現(xiàn)實把握住，然后加以批評的責任。第二，作為知識分子，我們應將理想提出，努力求其實現(xiàn)?！碑斀袷澜纾?jīng)濟全球一體化勢不可當，而文化多元化或文化多樣性的局面則要靠我們?nèi)ヅS護。中國要發(fā)展，漢語的國際傳播也勢在必行。我們要繼續(xù)致力于內(nèi)向型雙語辭書的編纂與研究，同時更要重視外向型雙語辭書的編纂與研究，這是我們的歷史責任。讓我們攜手共同努力，使?jié)h語更好更快地走向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