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配類型與對外漢語實詞搭配詞典的編纂

摘 要 詞語搭配是外國人學習漢語必須要解決的問題。本文將搭配分為語法搭配、邏輯搭配、習慣搭配、高頻搭配、個性搭配、固定搭配、超常搭配等不同類型，探討不同搭配類型在對外漢語搭配詞典中的收錄原則。

關鍵詞 搭配類型 搭配詞典 編纂原則

對于學習第二語言的人來說，學習了這種語言的語音、詞匯、語法，只能說是對它有了一定的了解。能不能正確地運用這種語言進行表達，還要取決于其他各個方面。詞與詞之間能否搭配，如何搭配，是能否正確運用這種語言非常重要的因素。現代漢語詞匯豐富，同義詞眾多，同時缺乏形態，詞與句子成分不一一對應，詞與詞的搭配問題就顯得尤為突出。因此，以將漢語作為第二語言的人為讀者對象來編纂一部搭配詞典就很有必要了。

現代漢語詞的功能多種多樣，一個詞所能搭配的詞語類別很多，而能與某一詞語搭配的詞更是數不勝數，那么，以指導使用者正確運用現代漢語為目的的搭配詞典是應收錄詞目的所有搭配結構，還是有選擇地收錄部分搭配結構?如果是有選擇地收錄，應當重點收錄哪些搭配?這是本文試圖解決的問題。

一、漢語實詞搭配的類型

漢語中的實詞一般有以下幾種搭配類型。

1.語法搭配

語法搭配就是一個詞在和其他詞(或短語)組合中體現出來的語法結構關系，是一個詞全部語法功能的表現。^[1]這個詞能跟哪類詞語組合，組合后形成什么樣的語法結構關系，體現什么語法性質，都屬于語法搭配問題。

凡與某一個詞直接組合的其他詞語，都應是這個詞的搭配詞語。因為漢語詞與句法成分并不是一一對應的，因而一個詞的搭配結構可以有很多。比如“愛人”這個詞，其搭配結構可以有“愛人+動”、“愛人+形”、“愛人+的+名”、“愛人+的+動”、“愛人+的+形”、“形+的+愛人”、“名+的+愛人”、“名+愛人”、“代+的+愛人”、“代+愛人”、“動+的+愛人”等。“漂亮”是形容詞，它的搭配結構也可以有“漂亮+名”、“漂亮+的+名”、“名+漂亮”、“副+漂亮”、“代+漂亮”、“名+的+漂亮”、“動+得+漂亮”、“漂亮+副”、“漂亮+得+副”、“漂亮+形”、“漂亮+動”、“漂亮+量”等。這些搭配相當龐雜，而且其中不少結構對第二語言學習者來說并不成什么問題。如果搭配詞典對每一種結構都收錄，每一種搭配都舉上幾個例子，不僅浪費資源，對詞典使用者幫助也不大。

2.邏輯搭配

邏輯搭配是指符合語法搭配規律，且詞語的邏輯意義能夠相容的詞語組合。有些詞語只要指明了意義，就不會用錯，母語不是漢語的人掌握起來也沒有困難。比如“老師”這個詞，可以有“老師+動”這樣的搭配結構，像“老師來”、“老師走”、“老師上課”、“老師休息”都是可以成立的，只要它的謂語動詞在邏輯意義上能與[人+]這個語義特征相容就可以成立。這種搭配在任何語言中都應當是一致的。

“買”、“看”、“畫”、“是”、“有”等動詞，后邊均可以出現名詞，但名詞性質受詞匯意義的限制。只要掌握了它們的基本詞義，都不會用錯。幾乎所有的名詞都可以出現在“是”和“有”的后邊；凡表示有形事物的名詞都可以做“畫”和“看”的賓語；凡表示有價值、可用于交易的事物的名詞都可以出現在“買”的后邊。

“大”、“小”、“硬”、“軟”等表示度量等屬性意義，是最基本的形容詞，只要名詞具有這些屬性，就可跟這類詞搭配，這也只是受邏輯意義的制約。

名詞加“的”做名詞定語，范圍也很廣，凡是邏輯意義上能夠組合的都可以成立。比如“老師”，可以說“老師的學生”、“老師的孩子”、“老師的辦公桌”、“老師的名字”、“老師的手”、“老師的看法”、“老師的神情”、“老師的水平”、“老師的意見”等。只要掌握了“的”的用法(這類現象一般語法書都講得很清楚)，對這些組合的使用都不成問題。搭配詞典對它們一般也不必收錄。

實際上，名詞與名詞之間的組合比較簡單，只要語法關系成立，邏輯意義相容，就可以組合，外國人掌握起來也沒有難度。名詞與動詞或形容詞的組合，只要是最基本的動詞或形容詞，也只受語法和邏輯意義的制約。比如上面的動詞“買”、“看”、“畫”、“是”、“有”和形容詞“大”、“小”、“硬”、“軟”等與名詞的組合，只要符合語法規則、邏輯意義相容，就可以成立。邏輯搭配也是語法搭配，但這種搭配又是有理據的搭配，是從意義上就可以組合的語法搭配。

上述動詞、形容詞都是基本范疇詞^[2]，它們所能容納的名詞不受限制。這些基本范疇詞的下位詞很多，比如“看”的下位詞就有“瞧”、“瞅”、“望”、“盯”、“瞄”、“瞪”、“瞟”、“瞥”、“注意”、“觀察”等。這些詞與其他詞如何組合，應當帶哪類賓語，就受到語言習慣的制約，有的搭配或許能從意義的細微差別上找出原因，而這又正是第二語言學習者難以掌握的。

3.習慣搭配

習慣搭配是語法搭配，但它指的是符合語法規律、邏輯意義也通、同時符合漢語習慣的搭配。詞與詞之間的組合，有些只需符合語法、符合邏輯，但這類搭配則除了符合語法和邏輯以外，還應符合漢語搭配習慣。基本范疇詞的搭配只要符合語法、符合邏輯就成立，但表示基本范疇的動詞、形容詞的下位詞與其他詞(主要是名詞)的搭配則是有選擇的，而不是任意的。也就是說，不能只要符合語法規則、邏輯意義相容就能成立。比如“新鮮”、“新穎”都表示新出現的，有新的內容或形式，但它們的搭配詞語卻不相同：“新鮮”多與“空氣”、“血液”等組合，而“新穎”則多與“觀點”、“構思”等搭配。表示“生產”或“形成”的動詞很多，但與它們搭配的名詞卻是不同的，“制造樂器”、“生產產品”、“做帽子”都是成立的，這些動賓搭配如果互換，也符合語法規律，邏輯上也通，但有的就不合乎語言的習慣，比如“制造帽子”就不大符合語感。

有些習慣搭配具有民族特點。不同語言盡管都存在某種概念，但所用詞語有時不是一一對應的。漢語講“穿衣服”、“戴帽子”，這里的“穿”、“戴”英語中均用“put on”表示。漢語表示演奏不同樂器、進行不同球類活動所用的動詞不同，比如鋼琴、電子琴用“彈”，小提琴則用“拉”，足球用“踢”，籃球、排球、乒乓球等則用“打”；英語不管演奏什么樂器、進行什么球類活動都用“play”。與香煙搭配的動詞，漢語可以用“抽”，也可以用“吸”；英語用“smoke”；而日語則可以用“抽”，也可以用“喝”。對于這些具有民族特點的搭配尤其應當注意。

部分動詞前可以出現名詞性定語。但是，這些動詞有什么特點，其名詞性定語又有什么特點，一般的語法教材或參考書并沒有涉及，因此，這種搭配就應在詞典中列舉。比如“幫助”就是可以帶名詞定語的動詞，“經費幫助”、“資金幫助”、“經濟幫助”都可以成立。但并不是所有名詞都可以用于這樣的搭配，也不是凡與金錢有關的名詞就可以做“幫助”的定語，“金錢幫助”、“現金幫助”、“現款幫助”、“匯款幫助”都是不成立的。這是受語言習慣的制約。

單音節形容詞與名詞組成偏正短語，也很難說出組合有什么規律。“短”可以修飾不少名詞，如“短文”、“短句”、“短詩”、“短片”、“短劇”、“短刀”、“短褲”、“短襖”、“短褂”、“短裙”、“短衫”、“短袖”、“短襪”、“短箋”、“短發”、“短命”、“短距離”、“短時間”、“短周期”、“短武器”等，但“短詞”、“短手”、“短鐵路”、“短言辭”、“短迷你裙”等則不符合漢語習慣。可以說“短”能修飾具體事物以及時間、距離等，但它到底能與哪些表示具體事物的詞組合，目前還沒有發現規律，只能說這是漢語的搭配習慣。

4.高頻搭配與個性搭配

高頻搭配就是與某一個詞搭配頻率比較高的組合。比如，在語料庫中檢索會發現，能夠與“幫助”搭配的副詞有很多，但其中“大力幫助”、“全力幫助”等的出現頻率較高，這些搭配就應當是高頻搭配。

個性搭配是指就某一個詞來說，與它搭配的某一類詞中的詞語，只與這一個詞的組合頻率較高，而與其他詞或其他小類詞的組合頻率則較低。比如“大力”、“全力”，與“幫助”組合的頻率很高，但與大多數其他動詞的組合則頻率相對較低。這兩個副詞對于“幫助”來說，就是個性搭配。

高頻搭配與個性搭配有時一致，但在很多情況下則不一致。個性搭配對于第二語言學習者來說更為重要。

5.固定搭配

固定搭配包括詞目作為直接成分構成的成語、慣用語，與其他詞語相聯系的關聯成分以及其他固定的結構。其中容易與一般搭配混淆的固定搭配，應當是搭配詞典重點收錄說明的對象。

成語、慣用語也是組合，但不同于一般的組合，其中的詞不能替換為其他功能相同、意義相關的詞；關聯詞語聯系的是兩個詞、短語或句子，表示這兩個語言單位之間的邏輯關系。固定搭配是特定的搭配，是不能類推的。關聯成分也應該是搭配，這種搭配可以說是關聯詞語之間的聯系，或者說是關聯詞語所引領的句法單位之間的聯系。這種搭配也是固定的，正確使用它們，有助于漢語的表達，增強漢語表達的邏輯性。漢語中固定搭配很多，了解漢語的固定搭配對第二語言學習者全面、迅速地掌握漢語是很有必要的。

6.超常搭配

超常搭配是超出一般語法規則、邏輯規律、語義特征和語用習慣的搭配，是一種靈活多變、具有特別修辭效果的變異性表達手段，有很高的語用價值。只有當漢語水平達到了相當熟練的程度，才能正確理解并進而完全掌握這種搭配。超常搭配往往不合乎語法、不合乎邏輯，是語言使用者在語言運用過程中的臨時搭配，與其他搭配類型不同。

二、詞典編纂中搭配類型的取舍

上面的這六種搭配不是并列的關系。出現在成語、慣用語等中的詞實際上是詞匯成分，而超常搭配屬于修辭搭配，其余幾種搭配則都是語法搭配。

就語法搭配來講，某一個詞或一類詞的搭配結構可能有很多，但詞典沒必要都收錄進來。比如性質形容詞作為詞目，它的搭配結構就有很多，像“～+得+副(～得很)”、“～+副”(～極[了])、“～+(得)+形”(～得過分、～得過頭、～得出奇)、“～+趨向動詞”(～起來)、“～+(數)+量”(～〔一〕點 ～〔一〕些)、“副+～”(非常～、極～、確實～、不～)，差不多所有性質形容詞的搭配詞語都相同。這些語法組合就不應當在形容詞詞目下列舉。有些問題實際上不是搭配詞典所要解決的，而應是語法教材解決的。只要語法教材講清了某些詞語的搭配對象，第二語言學習者一般不會用錯。對于語法搭配結構，詞典應當根據使用者的需要，在不同詞類的條目下有選擇地收錄。

不同語言的使用者思維規律是相通的，對詞義的理解，甚至對詞的引申意義的相似聯想都是相通的^[3]，因而有些詞，主要是表示基本范疇的動詞、形容詞，在不同語言中所能搭配的詞語在意義上也是一致的。像“看”的賓語，任何語言中都無非是可看的東西。那么，在以具體名詞為詞目所列舉的搭配結構中，應當列舉“動+～”這一結構，但舉例時一般就不必舉“看～”等類似的短語。因為這里的“看～”沒有個性，只要掌握了“看”的基本意義，對它的使用就不會有問題。邏輯搭配是有理據的搭配，這種搭配能講出道理，能夠類推，因而詞目與“看”等基本范疇詞的組合，搭配詞典一般不必收錄。

習慣搭配應當是搭配詞典重點收錄的對象。習慣搭配或者因為漢語同義詞眾多而搭配對象不一致，或者因為不同詞的搭配對象分工與其他語言不同，或者是詞的搭配對象受語言習慣等的制約，目前還講不出更多的道理。這些都需要詞典編纂者注意，以幫助詞典使用者正確地使用漢語進行表達。習慣搭配或許存在著一定的規律，但其中的規律比較復雜，還沒有得到充分的研究，因而尤其應當引起詞典編纂者的重視。需要注意的是，同一個詞目的同一類搭配中，有的是邏輯搭配，有的是習慣搭配，需要詞典編纂者分別處理。習慣搭配應當多收，邏輯搭配可以不收或少收。比如詞語“鉆石”，有“動+鉆石”這一結構，“琢磨鉆石”、“加工鉆石”、“鑒定鉆石(真假)”、“鑲鉆石”都是習慣搭配，詞典應當收錄。“買鉆石”、“看鉆石”、“畫鉆石”、“是鉆石”、“有鉆石”也是能說的，但這些動詞表示的是基本范疇，幾乎可用于所有名詞，沒有個性，并且僅憑它們的詞義就可以正確地運用，因而詞典不必收錄。當然，如“買”、“看”等作為詞目，為表示“買”或“看”的用法，其邏輯搭配可少量收錄，但重點仍應是習慣搭配。

名詞加“的”做名詞定語，范圍太廣，凡是邏輯意義上能夠組合的都能成立。這屬于邏輯搭配，一般不必收錄。名詞直接做名詞的定語，涉及語言搭配習慣，因為并不是所有名詞前都可以直接出現名詞定語，并且能直接做名詞定語的名詞實際上也受到很多限制，它們應當收進搭配詞典，比如“樂器”條可以列舉“名+樂器”這一偏正結構，舉出“民族樂器”、“傳統樂器”、“西洋樂器”、“絲竹樂器”、“銅管樂器”等例子。這種搭配也是有個性的，把這一結構列舉出來對詞典使用者有好處。

高頻搭配與個性搭配并不是同一個概念，它們的區別是很明顯的，盡管很多情況下它們是一致的。共現頻率高的詞語組合就是高頻搭配，高頻搭配表明了一個詞更多地與哪些詞組合。搭配詞典不應忽視高頻搭配，因為它們反映了一種語言的實際情況，但同時應更多地關注對詞典使用者有指導作用的個性搭配。把某一個詞目的搭配詞語中個性特點比較明顯的詞語列舉明白，有助于學習者熟悉和了解漢語，從而更好地掌握漢語。副詞與幾乎所有的動詞、所有的性質形容詞都可以搭配。不同的是，與形容詞搭配的副詞基本上是一致的，都表示程度；但與動詞搭配的副詞，因動詞意義的不同，能與其搭配的副詞也是不同的，最起碼在搭配頻率上是有很大區別的。搭配詞典對這兩種重要詞類與副詞的組合，可以采取不同的處理辦法：動詞詞目下可以列舉“副+動詞”這一結構，以反映這一動詞與其他動詞在與副詞搭配上的用詞區別，從而表明這一動詞的個性；性質形容詞詞目下，因可作狀語的副詞基本一致，就不必列舉這一結構。

固定搭配不是自由組合，它有時甚至不符合邏輯或語法。將由詞目作為直接成分構成的固定短語收入詞典，有助于詞典使用者熟悉和了解它們，并能區分固定短語和一般搭配。成語、慣用語一般可以在其他工具書中查檢到，因而搭配詞典不必釋義，也不必出例句。其他固定結構，如不易在其他工具書中查檢到，可以舉例。

超常搭配有特定的修辭作用，但因為違背語言的常規，因而為第二語言學習者編纂的搭配詞典不必收錄。當學習者的漢語水平達到了一定程度，就會正確地理解并運用這種搭配的。

漢語實詞的搭配結構、搭配詞語盡管很多，但不宜在搭配詞典的相關條目中全部反映出來。為加大詞典的信息含量，給詞典使用者提供更多的有用信息，應當區分詞語的搭配類型，有選擇地列舉搭配結構和搭配詞語。

附 注

[1]段曉平.《現漢》例證的搭配關系問題.辭書研究，1998(3).

[2]楊同用.從基本范疇的角度看基本詞匯問題.∥民俗典籍文字研究(2).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

[3]蘇寶榮.“隱喻”認知、詞義變化與辭書釋義，辭書研究，2004(1).

(楊同用 河北師范大學文學院 石家莊 050091)

(司敬新 河北師范大學東校區圖書館 石家莊 050016)

(責任編輯 王慧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