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代漢語八百詞》新增副詞條目讀后

摘 要 文章對《現代漢語八百詞》增訂版新增副詞條目進行了探討，從詞性標注、釋義、選例、比較等方面加以說明，目的在于對辭書修訂、虛詞研究和教學提供一定的幫助。

關鍵詞 《現代漢語八百詞》 新增 副詞 體例

《現代漢語八百詞》(簡稱為《八百詞》)是我國第一部現代漢語語法詞典，對語言研究和語言教學都起著重要的作用。《八百詞》初版于1980年，1999年作了增訂，跟原版相比，新版最大的變化是新增了200條，其中又以副詞為最多，共92條，幾乎占一半。筆者對這些副詞條目一一進行考察，發現它們在標注詞性、釋義、選例、比較等方面都表現出自己的特色，有些方面可以說比同類辭書，如《現代漢語詞典》(簡稱《現漢》)、《現代漢語虛詞例釋》(簡稱《例釋》)、侯學超《現代漢語虛詞詞典》(簡稱《侯典》)、張斌《現代漢語虛詞詞典》(簡稱《張典》)，更科學、更具實用性；但同時，也有不完善的地方。下面分九點加以探討，以期對辭書修訂、虛詞研究和教學提供一定的幫助。文中引用《八百詞》時會根據需要作些調整。

1.“多半”的詞性

據《八百詞》，副詞“多半”有三個義項：

1)表示數量內的一半以上；大部分：游覽北京名勝的～是外地人。2)通常：休息日，我們～去父母家團聚。3)表示對情況的估計；很有可能：錢包找了半天沒找到，～在外邊丟了。

筆者覺得，義項1的“多半”不宜標為副詞，因為它除了可作狀語外，還可以作主語、賓語、定語和補語，特別是可以后接多種量詞，如：

其中維吾爾族、回族、朝鮮族、傣族、苗族、蒙古族等民族風味占了多半。(《人民日報》1995年)

那個媳婦倒可能有點兒不好對付，兒子不肯贍養老母，多半的原因是在于媳婦。(陸文夫《享福》)

她拿錢撂在柜臺上，老板照例把多半碗“炮打燈”遞過去，她接過酒碗，舉手揚脖，碗底一翻，酒便直落。(馮驥才《市井人物》)

這時候，太陽上來了，把灰碌碌的天空忽然照紅，多半個天全是灰紅的，像淤住了血。(老舍《四世同堂》)

以上各例中的“多半”都具有同一性，意思和讀音都一樣，標為副詞不很合適，可標為數(量)詞，可參看“許多”的處理，《現漢》也將這種用法的“分頭”標為數詞。

2.詞還是語素

據《八百詞》，“齊聲”的“齊”和“親口”的“親”都是副詞：

齊 副 一塊兒：爬上山頂，大家～聲高喊：“我們勝利啦!”

親 副詞。2)跟表示身體一部分的“口、耳、手、眼”等結合，仍表示強調動作由自己進行：親口對我說|親手種了兩棵松樹|這是我親眼看見的。

筆者覺得，將這里的“齊”和“親”作為語素較為合理：“齊”和“親”作副詞，是文言用法，“聲”和“口(耳、手、眼)”作工具狀語，“齊”、“親”是修飾成分；發展到現代漢語，“齊”和“聲”，“親”和“口(耳、手、眼)”已凝固成詞了，《現漢》就將“齊聲”、“親口”、“親手”、“親眼”等作為副詞；而且現代漢語副詞一般不修飾名詞。

3.“時時”也有“每時每刻”的意思

據《八百詞》，“時時”沒有每時每刻的意思：

時刻 每時每刻；經常。作狀語。我們～準備著，拿起武器保衛祖國|他～不忘自己的職責|母親的囑咐他～記在心里

時時 副詞。時常，不時的意思。有時能與‘時刻’通用：時時不忘自己的職責|時時記在心里。

但“時時”沒有每時每刻的意思。醫生時時(×時刻)察看病人輸血后的反應|這樣的事情時時(×時刻)發生。

這不符合語言實際。先看“時刻”的解釋，“每時每刻”和“經常”在表意上不同：前者時間上沒有間隔，后者有。很明顯，三個例證中的“時刻”都是指“每時每刻”。而“時時”與“時刻”通用的例子就是由“時刻”的后兩個例子轉換而來的，可將第一個例子也換成“時時準備著”，意思不變。可見，“時時”有每時每刻的意思。相反，倒是“時刻”沒有“經常”的意思，這從只能用“時時”不能用“時刻”的例子可以看出，這里“時時”是“時常、經常”的意思，它們都可互換，而意思不變。

關于“時刻”，《侯典》只列一義項：任何時刻，與“每時每刻”相同。《張典》列了兩個義項：①表持續不斷，多用于肯定句；②表示任何時刻，多用于否定句。②與“每時每刻”同，①實質也一樣，都強調時間無間隔。《現漢》列了兩義項，與《八百詞》同，事實上后者源于前者：新增條目的釋義多以《現漢》為準(見增訂本說明)。

4.可兼置于主語前后的副詞

對于副詞既可放在主語前也可放在主語后的用法，《八百詞》頗為關注(詳見相關條目)，但有遺漏，一旦、未必、早晚、終究、好歹、實在、多半等副詞也有這種用法。如：

a.未必你都能了解，參得透你筆下的人物。(王朔《看上去很美·自序》)

b.你未必都能了解，參得透你筆下的人物。

a.這一計慘遭失敗后，多半他們會來硬的了，于是大規模追殺我的行動開始實施。(方方《鉆石夢》)

b.這一計慘遭失敗后，他們多半會來硬的了，于是大規模追殺我的行動開始實施。

5.解釋和用例不一致

《八百詞》有些用例和解釋并不一致，如：

不定+動：今天還～誰輸了這場球呢。

不定+形：這個工程～有多大呢。

各個[副]：我們應該想方設法，克服工作中的～困難。

第一例中的“不定”后接的是小句，第二例中的則是動詞短語，可將“有”刪去；第三例中的“各個”是代詞，而不是副詞。

6.有些用例有歧義

《八百詞》有些用例有歧義，如：

多半 1)表示數量內的一半以上：游覽北京名勝古跡的多半是外地人。2)通常：過了立秋，天氣多半會變得涼爽起來。

義項1中的“多半”也可表示義項2的意思，它是有歧義的。試比較：

在這個城市里，早起的通常是外地人，他們打理著城里人不屑的瑣事。

而租房的通常是外地人，人生地不熟的，多半自認倒霉，也就不生事了。(魏宏晉《來去紫禁城：租屋受氣記》)

不過，作義項1解時，“多半”指向的是數量的大多數；作義項2解時，“多半”指向的是一種規律性，可參看義項2的用例。

7.“分頭”也可用于同一主體對多個客體

《八百詞》認為“分頭”不能用于同一主體對多個客體，如：

我準備分別(×分頭)找老李和小張了解有關情況。

市長分別(×分頭)會見了外國貿易代表團和電子工業代表團。

但我們發現了“分頭”能用于同一主體對多個客體的用例，如：

正光五年十二月，朝廷遣都督章武王融討胡蜀賊失利，即令王分頭討之。

門生即刻給同門受過師恩的眾門生分頭寫了信去，派了個數兒，教他們量力盡心。(文康《兒女英雄傳》)

(祥子)回來，分頭送少爺小姐們上學，有上初中的，有上小學的，有上幼稚園的。(老舍《駱駝祥子》)

他使出了很慎重的外交語言，縣法院、檢察院他都分頭打了招呼。(田中和《最后一場秋雨》)

可見“分頭”的這種用法古已有之，《八百詞》的兩例也可以用“分頭”。《八百詞》還認為“分頭”不能用于下例，是因為動詞為非動作性的：

他們幾個人分別(×分頭)對這件事作了解釋。

事實上也并非如此，試比較：

他們幾個人分頭就這件事向村民作了解釋。

8.“勢必”、“必然”的另一種區別

《八百詞》這樣比較“勢必”和“必然”：

勢必：必然 1)用“勢必”的地方都可以用“必然”，反之不然。“勢必”只有“必然”c)、d)的用法。

“必然”c)、d)的用法：

c)必然+形：看到孩子們的進步，家長～高興。d)必然+助動：他～得找你幫忙。

但前例中的“必然”換成“勢必”后，不合乎漢語表達習慣；后例換成“勢必”后意思有變化，帶著警示的意味，因為“勢必”多半敘述的是對當事人不利的事情。

9.其他

除以上探討的外，《八百詞》還有些細微之處有待完善，如：

且 表示經久的意思，常和語氣詞‘呢’連用：買支筆～使呢。

生 表示‘堅決’的意思，后面常用‘不’：叫他喝點兒酒暖暖肚，他～不肯喝。

勢必 勢必+助動：包圍這個據點，敵人～得派兵增援。

同時 [副]用于“在……同時”格式中，整個格式作狀語。“在”可以省略。

前兩例是方言用法，應當說明。第三例內容陳舊，宜換。第四例中的“同時”不是副詞，而是名詞。

以上從九個方面對《現代漢語八百詞》新增副詞條目不完善的地方進行了探討，當然這不是全部，而且各個方面有交叉。造成這些問題的原因也是多方面的，最主要的有兩個，一是考察范圍不夠廣，二是成果吸收不夠多。注意了這兩點，《八百詞》發揮的作用一定會更大。

附錄 新增副詞：

白、比方、畢竟、別是、不曾、不定、不時、誠然、重、從新、處處、單、到處、多半、多少、凡是、方才、分頭、各個、共、過于、好不、好歹(好賴)、好在、互相(相互、互)、或許(興許)、交互、決、絕、絕對、虧得、立刻、連、連忙(忙)、莫非、難以(難于)、偏巧、齊、豈、千萬、且、親自(親)、全部、卻、確實、生、實際、實在、時常、時而、時刻(時時)、勢必、首先、私下(私自)、絲毫、隨后、隨即、隨時、特地(特意)、特為、通共、統共、何時、萬萬、為什么、未必、未曾、未嘗(未始)、無非、相當、新、也許、一旦、一度、一連、有些、再三、早晚、正好、終究、總共。

參考文獻

1.北京大學中文系1955/1957級語言班編.現代漢語虛詞例釋(1982).北京：商務印書館，1996.

2.黃建華.詞典論(修訂版).上海辭書出版社，2001.

3.呂叔湘.漢語語法分析問題.北京：商務印書館，1979.

4.呂叔湘.漢語語法論文集(增訂本).北京：商務印書館，1999.

(復旦大學中文系 上海 200433)

(責任編輯 葉玉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