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的生物都在談情說愛,正是這種浪漫才能“制造”出一代代更活潑的生命。由于沒有人類的智慧,也就沒有門戶相對,花言巧語,口是心非,故作多情……為此,只要進入了愛情季節,所有精明的,謹慎的,靈巧的和兇猛的動物都一律癡、呆、傻。人類就是摸準了動物們的愛情規律,趁它們激動得忘乎所以之時,在它們約會的地點或半路上設下圈套,有時干脆就守株待兔,也會大有收獲。
大海里的海螺,老成持重,身上披掛堅硬的甲殼,甲殼上還變幻著與礁石一樣的保護色,你就是近在咫尺,也很難發現它的蹤影。倒霉的是它要談情說愛,一旦到了愛情的季節,它們便一反常態。一群群大張旗鼓地喧嘩和騷動,幾乎將三分之二的嫩肉探出殼外,激動得像個醉鬼。更可笑的是它們竟然有集體結婚的習性,成千上萬的海螺在愛情的召喚下,紛紛從四面八方的藏身之處爬出來,聚攏在一起。幾十幾百幾千個海螺緊抱成堆,有時海螺就在船根處的錨尖上堆成一座小山。于是,人類不費吹灰之力地收獲著。
渤海灣里的大蝦,能箭一樣地彈跳飛射,靈活得鬼也抓不著。溫暖的陽光像丘比特的情箭,射到男蝦女蝦們的心尖上,它們開始升騰愛情,沉寂的藍色里涌起一片粉紅色的歡快。但人類欣賞的是女蝦身上懷著的蝦子,吃起來味道特別的香。那結實的尼龍漁網城墻般地排列在身負愛情重任的女蝦們面前,它們用盡力氣去沖撞,用憤怒的蝦須去刺網繩,但網繩卻堅不可摧。所有的蝦在痛苦的窒息中掙扎,猶如懷抱嬰兒的母親,它們用全身的力量保護著腹中的愛果,漸漸地將原本是挺直的身子勾成一個圓。也許它們認為艱難地彎曲會使腹中的小生命躲過一劫。孰知,這正是人類需要的。
那威武雄壯的蟹子,絕對有與人類對打的能力;鋼藍色的堅實蟹殼,就是防彈衣就是護身盔甲就是安全的堡壘。可憐的是,它們也要享受愛情,也要男歡女愛,于是一切警惕一切堅硬都在一瞬間化成浪漫的柔軟。欣喜若狂之時的男蟹張開八條腿,對女蟹進行鋼筋鐵骨般的擁抱,平日里你費盡九牛二虎之力也難捉到的蟹子,這時完全像一塊卵石,任你擺弄。
有著若干條柔軟長腿的烏魚在相愛之際會像人類那樣跳芭蕾舞,細柔的長腿優美地擺動。可笑的是它們竟然不知天高地厚,也要學著人類那樣尋找愛情的洞房。聰慧的人類一面輕蔑地笑著,一面將成千上萬的空海螺殼用繩索拴在一起,布滿海底,舒適得猶如新建的住宅小區。頭腦簡單的烏魚紛紛鉆進螺殼洞房,做著愛情的甜夢。人類在水面上掐算時間,等到所有的螺殼都裝滿愛情時他們便按動電鈕,將拴滿螺殼的繩索拉出水面,一串串洞房就被拖到甲板上。
愛情簡直就像毒品,把男魚女魚們弄得迷迷糊糊,有的相愛時唱情歌,有的相愛時魚鱗鮮亮耀眼;更有甚者,為了愛情昏了頭,撞擊船舷,擁抱甲板,親吻人類捕捉它們的魚鉤。而當人類捉住一條魚時,另一條相好的情魚就會緊跟而來,自投羅網。魚類永遠不會有人類的智慧,因此它們也就永遠傻乎乎地浪漫下去。人類只需要舒舒服服地坐在船上,一按電鈕,所有的魚類部會充滿激情地向死亡進軍。
茫茫的大海那樣浩大無際,那樣神秘莫測。但有了規律,有了經驗,它就變得窄小而一目了然,成千上萬的海洋生物本來那樣神奇精靈,但有了愛情,有了浪漫,它們就變得可笑并軟弱可擒。
有一天,人類確確實實是這個世界的主人了,因為,這個世界只剩下人類自己了。
張乍得 摘自《趁愛打劫》人民文學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