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中國及亞洲各國匯率政策變化時,美國儲蓄率與投資率也會隨之改變,因此不能得出只有美國需要調整的結論
在美國,國際經濟結構中的“全球不平衡”引發了嚴重擔憂——美國作為全球進口商,在為其他國家經濟發展提供動力的同時付出了沉重代價,即每年8000億美元的龐大貿易赤字。
這種情形也許會受制于美國的政治壓力而驟然終止。紐約州參議員查爾斯舒默(Charles Schumer)所領導的運動,矛頭就直指貿易赤字,其倡導的緊急關稅措施也正日益贏得支持。
可以肯定,這樣的方案對美國經濟是一個壞主意,對中國及全球經濟同樣如此。雖然美國制造業遭受了損失,但金融業、建筑業和消費品供應部門卻受惠于當前的宏觀經濟結構——涌入這些部門的資本都驚人的廉價。顯然,我們不能僅僅考慮一方的得失。而且,經濟政策的目標應當是實現漸進和平穩的調整,應當為制造業的擴張或收縮提供充分時間,以避免突然的大規模結構性失業以及可能的通貨緊縮。而政治力量的驟然推動與漸進調整是不相容的。
因此,經濟學家及其他人士正試圖推翻或拖延那些倡導在2007年實施緊急關稅,或促使中國與其他國家貨幣升值的提案。例如,諾貝爾經濟學獎獲得者邁克爾斯賓塞(Michael Spence)就在《華爾街日報》上寫道:“現在是美國停止宣稱‘中國匯率政策是美國貿易赤字的根源’的時候了。如果我們的儲蓄率持續低于投資率,那么,即便中國允許其貨幣升值,美國仍將保持巨額赤字,只是進口對象會換成另外一些國家罷了。”
阻止美國倉促、不當地提升進口關稅和配額當然是應該的;斯賓塞教授認為,當前宏觀經濟結構的根源并不在于太平洋西岸各國,這種觀點也是有益的。的確,美國的巨額資本流入和貿易赤字不僅是日本和中國造成的;要改變現狀,美國也需要做出調整,而且這些調整比太平洋西岸的調整更為敏感,也更為重要。
但是,對于貿易赤字僅僅是由美國的經濟政策和經濟行為所導致的論點,我并不認同。持這種觀點的人相當于承認所謂“單方程經濟學”(one-equation economics),它只會讓局面更混亂。
單方程經濟學通常假設某些經濟量固定不變,它通過檢驗某個方程——通常是一個會計恒等式,得出某種政策無效的結論。它忽略了一個事實:某種政策的實施有可能改變一些經濟量的數值,而在單方程模型的假設中,這些數值是固定不變的。
“如果我們的儲蓄率持續低于投資率”——這就是單方程經濟學。實際上,這是不可能的。設想一下,如果中國人民銀行不再每月購買約250億美元的美國債券,日本銀行及有關其他中央銀行也發生類似變化,結果會怎樣?美國的儲蓄率和投資率還會維持不變嗎?
答案是肯定不會。這些中央銀行的政策變化會立即產生如下效應:
第一,在外匯市場上,美元資產出現過度供給,導致美元貶值;第二,美國國內會出現債券的過度供給,從而使債券美元價格下降,導致利率上升。美元貶值會使美國出口增加、進口減少,假以時日,貿易逆差將會縮小;而美國利率上升會減少美國國內投資。同時,匯率和利率變化將降低美國國內資產的價值,房主和投資者會感覺自己的資產在縮水,從而增加儲蓄。因此,美國的儲蓄率會升高,投資率會降低。隨著投資和儲蓄之間缺口的縮小,資本流入也將逐漸減少。
只有當投資對利率極不敏感,且儲蓄對房地產和金融市場的價值極不敏感的時候,前面假設的“如果”才會成立。但倘若如此,就意味著美國的進口和出口對于匯率都是不敏感的,這顯然違背事實。因此,要實現平穩的發展,避免世界經濟的嚴重蕭條或國際金融與貿易的衰退,太平洋兩岸都必須做出調整,而不僅僅是其中一方。
明智的做法應當是,讓中國和其他亞洲國家逐步促進消費、擴大內需,或讓其貨幣逐漸升值。縮小美國預算赤字,通過改革養老金制度來促進美國的私人消費,允許美國資產價格逐步下降以增加儲蓄,這些也都是可取的辦法。遲早有一天,美國的貿易赤字和巨額資本凈流入將會消失;對所有人來說,這都最好是一個漸進過程,而非一次突變。
最后,在美國國內,“停止斷言‘中國匯率政策是美國貿易赤字的根源’”主張的破壞性并不大,因為它要求人們把注意力集中于美國所應進行的調整,在政治上甚至是有益的。但如果這種觀點在太平洋西岸廣泛傳播,那么其他國家可能會把注意力從他們真正需要進行的政策調整上轉移開,這不但會引起思維的混亂,也會導致政治錯誤的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