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田外出參加一家雜志社的年度頒獎會,會議主持人一開場就來了一段煽情的話:“今天是2月14日,情人節。把一句祝福的話送給大家,愿我們刊物和各位作者的關系像情人一樣。鴻雁傳書,文章傳情,兩心永相伴,兩情長相依,癡心不改,至死不渝……”會議主持人的話引起眾人一片掌聲和歡笑聲,整個會場立刻充滿了玫瑰花的香味。于田心里卻咯噔一下,自己出門時竟忘了要過情人節了。晚餐后,回到房間。于田撥通了家里的電話,接電話的是妻子王怡,于田咳嗽了幾下,訕訕地問:“在家吶?今晚上沒應酬?”王怡說:“有應酬,推掉了,公司羅秘書來了,我們在聊天吶?!绷_秘書是妻子公司老總的秘書,和于田也算是朋友,在一起喝過酒,打過麻將。可今天這個日子好像不是什么人可以單獨在一起談的日子,于田便有點不自然。他和妻子又不咸不淡地說了幾句會議的情況,接著問妻子道:“胖胖在家嗎?我和他說幾句話。”妻子王怡便在電話里喊胖胖。于田對兒子胖胖說:“胖胖,爸爸這幾天不在家,你學習上可不能放松,還有,這幾天的日記要認真寫好,我回去可是要檢查的?!贝蛲觌娫?,躺在床上,于田心里很煩躁。
于田和王怡原來同在市評劇團。于田是小有名氣的編劇,王怡是團里當紅花旦。兩人的戀愛就像古戲常演的才子配佳人一樣,最終的結局當然是花好月圓。后來評劇團越來越不景氣,改成了歌舞團。王怡還算有用武之地,改做了節目主持人,于田則被廢物利用成了拉大幕的。再后來歌舞團也沒有了市場,財政經費一減再減,只能開一半工資。眾人跳槽的跳槽。下海的下海。王怡憑著自身出眾的條件,被一家合資公司聘用到公關部工作。于田自知沒有下海的本事,只得挖掘自身潛力,改寫起武俠之類的暢銷作品,也算開辟了一條創收渠道。本來可以聊以自慰,但和妻子王怡一比,他的心情立刻黯淡下來。妻子王怡先是在公關部做一般職員,后來升到部門經理。合資企業優厚的工資、獎金自不必說,單是公司獎勵的一套一百四十多平方米裝修考究的住房,就讓許多人眼球都快掉出來了。妻子王怡外貌出眾,頭腦靈活,事業蒸蒸日上,嘴里還開始嘰里哇啦地說起了外語,于田心里卻越來越充滿了危機感。偏偏現在又流行什么情人節。更讓于田感到心驚肉跳。他變得敏感、多疑,開始在乎妻子的一舉一動,甚至還偷偷地搞了些明察暗訪。為了不漏死角,他連12歲的兒子胖胖也利用起來。胖胖上小學二年級時,他便讓兒子每天記日記,他曾嚴肅地教導兒子:“日記是鍛煉作文能力的最好方法,重點要多寫母親,寫她的一言一行,這樣你才會懂得母愛,從平凡中見偉大……”當他外出時。兒子的日記就成了他的第三只眼睛,盡管至今還沒有從中發現任何有“價值”的記載,于田卻絲毫沒有泄氣,并不覺得是多此一舉。
頒獎會就是逍遙會,每天的日程就是參觀、瀏覽、會餐,雜志社是變著法讓作者滿足,作者高興了,雜志社就不愁沒有好作品。于田每年都要參加幾次這樣的會,這次他卻感到很無聊,甚至對雜志社把會議時間安排在情人節產生了反感,覺得是受到愚弄。日程進行還不到一半,于田便向會議負責人告假,踏上了回程。
回到家,妻子王怡正在客廳里陪兒子看動畫片,看到精彩處,兒子不時地大呼小叫。妻子王怡問于田:“這么快就回來了?不是還有幾天嗎?”于田回答:“這種會都是老一套,沒什么意思,獎金領到手了,就提前回來了。”于田放下包坐下,又心不在焉地和妻子王怡說了幾句閑話,便問兒子道:“胖胖,作業做完了嗎?盯上動畫片,姥姥的姓都忘了。”兒子頭也不回地說:“都寫完了,在桌上吶?!庇谔镒哌M兒子的房間,草草地翻了翻兒子的作業本,便放在一邊。隨后拿過兒子的日記,仔細地看起來,當他翻到2月14日這時,只見上面寫道:“2月14日,小雪。今天是情人節,白天我聽好多人都這樣說,回家我問媽媽什么是情人節,媽媽想了想說,情人節就是送花的日子。晚上有人敲門。是媽媽公司的羅叔叔,手里捧著一大束鮮花,果然有人送花來了。媽媽看起來很高興,抱著那束花嗅了又嗅。后來他們坐在沙發上談話,我給羅叔叔端來了水果,羅叔叔夸我有禮貌,他親了我媽媽,也親了我……”
看到這里,于田眼前一黑,嘴里喃喃自語著:“發生了,終于發生了……”他擔心的事情終于變成了可怕的現實,他拿著胖胖的日記搖搖晃晃地來到客廳,他一眼看到了茶幾上那束罪惡的鮮花,還開得那樣妖艷,上面還有一張卡片,寫著:“愿我們永遠像情人一樣,共同攜手,心心相印,創造未來。”于田沖過去,惡狠狠地扯下那張卡片,撕了個粉碎。
王怡驚異地望著于田,問道:“你怎么了?”
于田面部抽搐地問王怡:“這是誰送給你的花?請你解釋一下!”
王怡似乎明白過來,回答道:“噢,這是本人的一項精心策劃,今年的情人節,以公司的名義給每位員工送一束鮮花,以體現公司對員工的關愛和溫情,我自己也理應得到一束啦?!?/p>
于田冷笑著說:“多么有創意的策劃,以公司的名義,這樣就不會引起任何人懷疑是不是?你真不愧為公關部的經理!請你再解釋一下,這又是怎么回事?”于田說著把胖胖的日記遞到王怡的面前。王怡疑惑地接過日記,看完后面色也嚴峻起來,她急忙拉過胖胖,指著日記問道:“胖胖,你看看你都寫了些什么?你為什么要這樣寫?”胖胖接過日記仔細看了一遍,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說道:“對不起,媽媽,爸爸,我把標點給點錯了,這個地方應該是這樣,‘羅叔叔夸我有禮貌,他親了我,媽媽也親了我’,是我太馬虎了?!?/p>
于田聽完,又拿過日記看了一遍,這才恍然大悟,他長出了一口氣,一屁股坐在沙發上。指點著胖胖說:“兒子呀兒子,日記是要真實的,標點符號是多么的重要呵,弄不好是要出大事的!”
王怡哭笑不得地望著這父子倆,不知該責怪誰。于田則心虛地閉上了眼睛,此時他心里在想:究竟是兒子日記的問題,還是自己心理的問題?也許自己真的需要找個心理醫生咨詢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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