變異的中國足球貓論

從2006年的秋天開始，中國足球收獲的就只有失敗。

2006年9月11日，亞洲少年足球錦標賽四分之一決賽中，中國隊在1球領先并且在朝鮮隊被罰下1人的情況下，最終1比2被朝鮮隊翻盤，沒有拿到世少賽的入場券，資歷平平的主教練鄭雄被批評為“罪魁禍首”。

11月6日，一場亞洲青年足球錦標賽的四分之一決賽，中國隊1比2不敵第一次參加亞青賽決賽階段比賽的約旦隊，痛失世青賽資格，此前就不被輿論看好的主教練賈秀全成為眾矢之的。

11月15日，中國足球隊在湖南長沙賀龍體育場展開本年度國家隊的最后一戰，朱廣滬還是沒有為本土教練爭回些許的面子，他們1比1被漫不經心的“伊拉克二隊”逼平。此起彼伏的“朱廣滬下課”“謝亞龍下課”的呼聲成為中國足球年末最響的旋律。

“土槍計劃”破產記

從國少到國青，再到國足，短短數月間，中國足球從少年輸到成年，可謂輸得連褲衩都不剩了。這三級國家隊除了所表現出來的無能與拙劣如出一轍之外，最大的共同點就是他們統一在土教練的帥旗之下完成了中國足球的潰敗帽子戲法。至此，中國足協在洋教練阿里·漢之后構思的“土槍計劃”也基本宣告破產了。

如果說成年隊的習慣性失敗讓痛到麻木的我們無動于衷的話，青少年軍卻一直是我們的驕傲，因為青少年隊在每一屆的青少年級別的比賽中都會有出色的表現。但2006年的亞少賽、亞青賽上，被寄予厚望的兩支隊伍卻連亞洲四強也沒能跨進，而國少隊更是亞少賽的衛冕冠軍。中國足球，究竟哪里出錯了？在印度加爾各答，率約旦隊淘汰中青隊的丹麥籍主教練波爾森此前曾擔任過新加坡國家隊主教練，他一語中的：“你們的隊伍只會防守，而不知道如何去進攻，進一個球后就想著守。中國隊實力高于新加坡隊，我覺得無論如何，論中國隊以往的實力不可能兩場亞洲杯預賽只攻入對手一球。你們國家隊的主教練是本土教練，再看看亞青賽上你們國青隊的表現，我想，問題還是出在你們的教練員身上。”

國少主帥“會來事”

每當“生死之戰”降臨，“死”的一方總是中國隊，這已成為壓在中國足球頭上的一道“魔咒”。亞少賽四分之一決賽中，以“技術流”起家的主教練鄭雄完全拋棄國少隊技術見長的優勢，在多出一人的情況下戰術混亂，一味強打長傳沖吊，這是國少“猝死”亞少賽的主要原因。而在那場比賽中犯下如此低劣錯誤的主教練鄭雄也由此成為人們關注的焦點。

鄭雄在足球界沒有名氣，沒有輝煌的執教成績，今年39歲的他在22歲那年從武漢青年隊第二門將的位置退役，隨后到武漢市警官學校讀書，不久之后擔任當時的前衛寰島俱樂部副總經理。據說，鄭雄在執教宣言中高調大談“技術流”，其思想見地令足協干部如沐春風。此外，據說在人際關系的處理上鄭雄也頗有功底?！八苈斆?，會來事，方方面面都能搞好，很會打交道。與其他國字號教練相比，鄭雄的最大優勢就是善于交際?！边@是國內一家媒體在報道中援引某圈內人士對鄭雄的評論。另有報道稱，“據知情人士透露，鄭雄之所以從眾多競爭者中脫穎而出，完全得益于當時中國足協內部的權力之爭。作為當時可以起決定作用的高層人物，足協幾位副主席也形成了兩種意見，其中每一方都提出了自己心目中的理想人選，可雙方始終無法達成一致。在這種情況下，當時并不傾向于任何一方卻跟每一方都保持著不錯關系的鄭雄脫穎而出。一位圈內人士在國少隊兵敗新加坡后曾經直言，如果單以執教水平來看，鄭雄絕對排不進中國教練員前20名?！?/p>

國青主市“撂挑子”

與鄭雄相比，國青隊主教練賈秀全在球隊兵敗加爾各答后引起的“民憤”更大，國內發行量最大的體育專業媒體《體壇周報》在11月8日不惜用4個版的篇幅來倒賈，甚至直言賈秀全就是中青隊“木桶”理論中最短的一塊朽木。

對于賈秀全執教能力的判斷，似乎也很容易，最直接的方法就是與德國人克勞琛的比較。2005年的荷蘭世青賽上，國青隊在克勞琛的帶領下大打攻勢足球，雖然最終沒能打進八強，但是他卻讓中國球迷看到了一支充滿激情和靈感的球隊。同樣是這支球隊，同樣還是那些球員，在賈秀全的帶領下，在法國土倫杯青年足球邀請賽總共五場比賽只打進可憐的一球，而在隨后與日本國奧隊主客場的兩次碰撞中，都以0比2敗在對手腳下。與輸球的結果相比，更讓人無法接受的是這批隊員的整體退步，從這幾場比賽的過程來看，這支球隊沒有任何打法可言，除了大腳開到前場找前鋒搶點之外，很少能看到屬于這個年齡段球員應有的技術和個人表演。

更使國人對賈秀全執教能力產生質疑的事實是，于2006年10月22日才正式簽約的塞爾維亞人杜伊科維奇在接過賈秀全的帥印后，在多哈亞運會上率領國奧隊先后戰勝伊拉克、馬來西亞和阿曼3隊輕松闖入八強。雖然對手不強，但中國隊在場上的表現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一改賈秀全時代只會長傳沖吊、縮手縮腳的“沒有打法”的打法，仿佛在一夜之間回到了2005年的世界青年錦標賽，回到了“克勞琛時代”。雖然國奧隊在被罰下一人的情況下在1/4決賽中點球惜敗伊朗，但此役被公認為是一場近年來中國國字號球隊最為精彩的一場比賽，連對手的主教練在賽后也不得不承認中國隊是一支“很有實力的隊伍”，國內輿論更是頗為一致地以“雖敗猶榮”來形容這場比賽。與不到兩個月前“賈秀全時代”的“疲軟”相比，同樣的隊伍，同樣的隊員似乎在一瞬間就一舉完成了從丑小鴨到白天鵝的巨變，這難道說是命運對杜帥的眷顧嗎？

有媒體曾援引一位隊員的觀點稱:“賈指導肯定是個好人，他非常敬業，對我們要求也非常嚴格，什么事情都能做到以身作則，但是在技戰術方面，坦白地說，我在他那兒真的什么都沒學到。訓練的時候，賈指導強調最多的就是拼搶，每次他喊得最多的兩句就是‘拼，拼上去’和‘搶，搶下來’，但是怎么拼怎么搶就全靠我們自己去理解了。”不可否認，作為球員，賈秀全當年取得的成就絕不遜色于目前國內的任何一名球員，但這并不意味著他一定能夠成為一名優秀的教練員。事實上，不管是當初的甲A甲B，還是后來的中超聯賽，作為主教練的賈秀全很少有成功的執教記錄，但是由于跟中國足協高層一直保持著非常良好的關系，每次從俱樂部下課之后，他都能很快地在國字號球隊中實現“下崗再就業”，而且擔任的都是主教練的角色，更難得的是足協還能不計他當初中途撂下國青隊不干，跑到申花隊高就的前嫌，打算將青年足球悉數交給他經營，如果說他是中國足壇的不倒翁，恐怕以后在中國足壇就再沒人敢稱自己是不倒翁了。

國足主帥亂上加亂

而朱廣滬備受輿論批評的方面則在于：他第一次讓中國足球連亞洲杯預選賽這樣不入流的比賽也打得狼狽不堪，甚至進一個球比登天還難。2006年11月15日長沙賀龍體育場響起的雷鳴般的下課聲僅僅是新一輪倒朱風暴的開始。

誰都不會否認朱廣滬是一個優秀的地方隊教練，深圳隊曾在他的率領下中超奪冠，也有澳大利亞球隊貨真價實地邀請他前往執教。但根據以往的經驗，一個國產優秀教練，注定是在國家隊層面上無法真正取得好成績的。戚務生、沈祥福等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他們手中的國家隊、國奧隊無一不和朱廣滬指揮的這支中國國家隊一樣，先是在一些沒什么壓力的比賽中取得不錯的成績，接著大念“保平爭勝”的口訣，而后就是把必須取勝的比賽踢得一塌糊涂。看看朱廣滬手里的隊員吧，李鐵、鄭斌、陶偉、李瑋峰，假如不是李金羽因傷缺陣，那么中國隊的首發陣容中將有5名原健力寶中青隊球員。再加上李雷雷、鄭智等朱廣滬在深圳隊帶過的球員，場上隊員幾乎都和朱廣滬情同父子。你能說這些球員們不努力么？在這些球員都盡了最大的努力后，中國隊在不入流的比賽中打亞洲三流球隊依然舉步維艱，這只能說朱廣滬的執教能力是制約這支中國國家隊取得好成績的一個瓶頸。事實上，自從朱廣滬入主國家隊以來，中國男足似乎就成了王小二過年，一年不如一年，甚至可以說已經演變為一支近年來最為丑陋、最不思進取、最沒有血性的國足。朱廣滬這兩年來到底給中國男足帶來了什么？戰術思想的凌亂，用人思想的混亂，訓練水平的低下，進攻手段的單一，給本來就夠亂的國家隊亂上加亂。打新加坡、巴勒斯坦都打得如此辛苦，這樣的教練，這樣的隊伍，我們還能期待中國足球進軍2010年南非世界杯嗎？

土教練的悖論

“只有教練員才能改變球員！”這是歐美足壇多年實踐的經驗總結。而對于中國足球來說，神奇教練米盧·蒂諾維奇也用他自己的神奇改變了中國足球，那也是中國足球唯一一次稱得上成功的經歷。而最近的例子是德國人克勞琛，2005年的世青賽上，克勞琛率中青隊打出中國足球有史以來最現代最漂亮的足球。那年夏天，中國足球一度燃起了希望，天真的中國球迷以為中國足球會在這個固執的德國老頭手里脫胎換骨。但克勞琛最后享受到的勝利果實卻是被莫名其妙地就地解職。

看看在足球發展上讓我們羨慕的鄰居日本吧：日本足球界始終把教練這一點放在重要位置，尤其是在抓青少年球員培養時更強調這一理念。

正是由于日本足協對于教練采取嚴格的準入制度，因而在1993年日本職業聯賽剛剛興起之時，其10支職業隊中就有8支不得已聘請外教，比率達到80％。從1998年開始，這種局面已完全扭轉，每個賽季的日本職業聯賽中，本土與外籍教練人數幾乎對半，甚至有時本土教練人數還要多于外籍教練。這與中國在90年代后期“洋教練”開始被本土教練壓倒的情況截然不同，因為中國的本土教練不是在技戰術理論水平上跟世界先進水平接軌了，而是老外教練不懂中國的“人情世故”，他們在中國足壇的關系遠不如本土教練“神通廣大”！久而久之，中國的足球技戰術水平出現退化也就不足為怪。而對于教練這個改變球員的角色的不同態度也能說明原本在同一起跑線的中日兩國足球水平為什么會存在現在的差異。

讓人不可思議的是雖然屢戰屢敗，但賈秀全、朱廣滬、鄭雄等國產教練幾乎都在大談外籍教練對中國足球的不適合。朱廣滬說：“紅軍長征時期，共產國際派了顧問來中國指導，但最終的結果卻還是依靠毛主席取得了勝利。中國有中國自己的國情，足球也是一樣。”

但在國際足壇，中國足球“自己的事情自己辦”的理論并沒有獲得認可。2006年德國世界杯32支參賽球隊中共有15支聘請了外國教練，其中有4支球隊是在外國教頭的帶領下第一次進入世界杯決賽圈。需要指出的是，即使是現代足球的發源地英格蘭隊，聘請的也是瑞典人埃里克森。另一個例子是澳大利亞隊主教練希丁克，這位荷蘭人4年前率領韓國隊史無前例地打入世界杯四強，而2006年，他又把32年來都沒能打進世界杯決賽圈的澳大利亞隊帶進了德國綠茵場，并殺入十六強。世界杯賽后，希丁克以800萬美元的身價出任俄羅斯隊主教練。 土教練根本玩不轉中國的國字號球隊，這已經是不爭的事實。即便在國內聯賽中戰績出色如朱廣滬者，照樣可以在拿了沒多少實際意義的東亞雙冠之后用盡九牛二虎之力方能在亞洲杯預選賽中逼平新加坡隊，如此反差強烈的大變臉足以證明土教練在執教能力上的致命缺陷，更不用提賈秀全、鄭雄等人了。中國足球再次走上那條反反復復走過的洋帥之路似乎也成了最佳選擇，但中國足協似乎還沒有覺悟。

中國足球的貓論

50多年來，中國足球都做著“中學為體，西學為用”的“西征夢”，但這段西天取經之路卻走得心猿意馬，半信半疑?，F如今，杜伊科維奇來了，朱廣滬還在，克勞琛來了，馬良行還在，賈秀全還在。中國足協就像一個泥瓦匠，精心調和著中西合璧的稀泥，糊裱在一只千瘡百孔的皮球上。洋教練要真正毫無束縛地執教中國足球隊似乎永遠都是那么困難。

從阿里·漢到杜伊科維奇如同克隆一般的選帥過程中，我們完全可以辨清在中國足協的眼中，只有堅決服從足協領導且年薪低廉的教練才是他們最想要的主帥。中國足協所奉行的就是一切得服從大局，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必須與足協的思路保持一致，至于能不能出成績，那都是次要的。

于是，我們看到資質平庸但卻絕對老實聽話的土教練可以頻繁地出入于國字號隊伍當中，從主教練到助理教練再到教練組組長逐一玩個遍，而如克勞琛這樣調教球隊卓有成效但不大愿意服從足協管教的洋教練卻在創出佳績之后被解職。如今，又有名杜伊科維奇者帶領國奧高舉進攻大旗踏上新一輪征程，雖然暫時還沒有佳績，但起碼沒有打擊球迷早已脆弱得不能再脆弱的心，甚至還種下了一點希望的火苗，只是不知這個微小的火星是在2008年北京奧運會上熊熊點燃，還是被頑疾逅病纏身的中國足球一口氣吹息，但愿杜帥不會同克勞琛一樣最終陷入“中國特色”的足球怪圈而沉淪下去，而從此消失在中國足球的陰影里。

既想讓這些個黑貓白貓抓到老鼠，又想讓他們按照自己所設計的路線去行動，千萬不能碰倒撞碎家里的東西，這樣的幼稚思維能抓到老鼠嗎？如此投鼠忌器用人生疑疑人疑用的荒唐思維，就是中國足協個別人官本位思想的最根本體現，他們生怕不服管教的雇員們整出什么亂子，影響了自己的前程。

在中國足球這個鼠穴遍地的破敗屋子里，不管黑貓白貓，只要遵從中國足協統一安排的，那就是好貓！這就是中國足球的貓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