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太陽,像一個貧血婦人的臉,很少有光彩照人的時候。可這幾天,太陽卻一改過去病懨懨的面孔,一下子變得鮮亮、規麗無比,像是給即將過年的人們表示特別問候,每天一大早,就從對面的山頭露出金黃色的臉,把柔和的金輝灑在莊稼棵子上,灑在村口的廣播上,當然也灑進了素素的窗口。
一大早,村口的那部披著霞光的、被架在一根水泥電線桿上的大喇叭就響開了:李秀峨,接電話,你男人的電話——
隔壁的嫂子接了電話回來,人一下子就改變了樣子——過去,她臉上的每道皺褶里,都溢滿愁苦、擔憂、忐忑……現在滿臉都是喜悅,連走路都快得一股風了。也許是隔壁嫂子的快樂感染了素素,也許是今天王旺就要回家了,素素心情也像灑進屋子里的陽光一樣,特別的明媚和美好。
明天就是大年了,王旺就要回來了,她的心情怎么會不好呢?
大半天里,素素一邊往村口的簡易公路望,一邊在屋里忙來忙去,看還有什么該準備的漏掉沒有。一年忙到頭,總得好好犒勞自己吧,況且不只自己呢。一年一頓的年夜飯雖然沒有山珍海味,也得做點好吃的,圓子酥肉是一定要有的。這可是王旺最喜歡吃的呢。自己不吃沒什么,王旺可是兩年多才回來吃上一頓呢!吃了這次,又不定要等到哪年哪月,才能再吃上自己親手做的圓子酥肉呢!俗話說,各人的男人各人疼,素素不疼王旺。還會有誰來疼他?素素疼王旺簡直是疼死了,疼到心尖尖上去了。
想到這里,素素拿出幾塊肉洗好后,把瘦的切成小絲,撒上一絲鹽和作料,揉搓綿軟,一塊肉裹上一層苕粉,放進滾燙的油鍋里炸。看著炸好的酥肉酥軟焦黃,素素情不自禁地哼起歌,先是小聲地哼,后來連素素自己也沒察覺,竟然就唱出了聲,而且還非常好聽。素素被自己的歌聲嚇了一跳,有些愣住了的樣子,又情不自禁地扭頭去看了一眼村口的公路。突然鍋里的一塊酥肉像跳高運動員輕盈地躍過欄桿,落到墊子上,又從墊子上彈了起來一樣,突然炸裂開來,滾燙的油濺到素素的手上。素素急忙用嘴吹了吹,不知怎么的,一顆眼淚突然順著臉頰掉了下來。素素又開始想王旺了!她想起以前這些事都不用自己操心的,王旺會很早就把年貨辦好。可是王旺已有兩年沒回家了,昨年說要回家,可到臘月二十六,他突然打個電話回家,說過年廠里又要加班,過年正是最好掙錢的時候,所以就不回家了。素素當時握著話筒就哭了,說酥肉我給你炸好了,可你又不回家了……王旺在電話那端聽見了素素的哭聲,說我也想回家呀,可實在沒法呀!最后又勸素素,說現在多攢一分是一分,以后孩子大了,用錢的地方多著呢!隔著千山萬水,素素只有把膨脹的欲望和揪心的牽掛又憋回肚子里。
臘月三十吃年飯的時候,素素在桌子上給王旺盛了一碗飯,擺了一雙筷子,還倒了一杯王旺喜歡喝的高粱白酒。素素看著桌邊空空的位置,眼淚就嘩嘩地流下來了,那年夜飯她什么也吃不下去。
素素是個美麗、善良、靦腆的苦命女人。她有文化,認識很多字。素素的母親因難產而死,有人因此斷定素素命硬,村里的大人都不愿讓自己的孩子和素素玩。一次素素正和小強一起玩捏泥人,小強媽看見了,大驚失色地跑來,一把拉過小強就是一巴掌:狗日的,你不要命了?小強被媽媽拖著,走了好遠扭過頭看著還傻傻地拿著泥人的素素。這時候父親也拉走了素素,素素看見父親眼中閃爍的淚花。她不明白小強媽為什么生氣,父親為什么流淚。父親既當爹又當媽,白天去附近的煤礦挖煤時,就把素素交給患羊癲瘋的哥哥,晚上回來還要洗衣,掃地。父親拼命掙錢,素素也在別人羨慕的眼光中,進了學校。素素七歲那年,哥哥發病掉進河里淹死了。父親更加疼愛素素,把素素打扮得像個小公主似的。但村子里的人還是像躲瘟神一樣躲避著素素。素素就養成了不愛說話的毛病。素素十五歲時,煤礦塌方父親被壓死了。村子里的人們更是一看見素素就繞著走,還在背后指指點點說她是“掃把星”。每當這時候像晚秋的一片樹葉掛在枝頭,任刺骨的寒風吹打的素素就站在村口的黃桷樹下,淚眼朦朧的望著炊煙裊裊的村子,一股悲涼襲上心頭,抬頭望著茂密的樹椏,用手撫摸著樹干,無聲地哭注。后來素素離開了家,去了舅舅家。舅舅是個山村教師,他收留了素素。
長大后,經人介紹,素素嫁給了忠厚、老實的王旺。來到了這里。這是個青山疊翠,群峰爭雄,茫茫林海,綠濤萬頃,與世隔絕的山溝村。山溝村隱沒在林中。土地被林子護著,到處綠樹掩映,畫眉、斑鳩、百靈、錦雞等等鳥兒在這里引吭高歌;野兔、貍子、小松鼠等小動物自由地出沒,它們飲水、洗澡、交配、嬉戲、覓食,與人們和諧相處。各種杜鵑花,此謝彼放,到處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素素很喜歡這兒,覺得自己與這兒前世有緣。
但素素更喜歡自己的丈夫王旺。王旺膚色黑了一些,但身材魁梧高大,五官也很端正。素素常常在夜里看著熟睡的王旺想:他雖然比自己大十幾歲,可他疼我,嫁這樣的人心里踏實。而王旺呢害怕她離開似的。總是用手箍著她睡覺,哪怕只一會兒,也不允許離開。好像離開了就不會再回到他身邊似的。婚后,恩恩愛愛的素素和王旺,小日子過得不算富足也還幸福,素素總算找到了一個安全和寧靜的家。
在家時,每次干完活回家的王旺看見素素一個人忙前忙后做晚飯,就會過來幫忙。不是往灶里添柴,就是往桌上端菜。這時候的王旺臉上總會洋溢著幸福的神情,一邊忙,一邊說:好香呀,我口水都流出來了!
素素就說:你先吃嘛,我一會兒就來。
不,我要等你一起吃!王旺總像小孩一樣犟。明天就過年了。
素素一邊忙活著,一邊還是不停地抬頭向公路上張望。
素素生了孩子后,他們本來就不富足的日子過得更加緊巴巴的了。王旺心疼妻女,不想離開。但村里土地不多,光靠種地什么時候才能擺脫困境啊。王旺決定南下打工。
臨別的前晚,王旺要親手為素素做頓飯。他打開黑白電視機,把素素按在椅子上,說:今晚就讓我來下廚!看著王旺一個人在灶屋笨手笨腳地忙前忙后,素素想幫忙。但她沒動,她了解他的心意。素素坐在椅子上。眼光卻跟著王旺轉。忽然“哎喲”一聲刀“啪”的掉在案板上。素素跑進灶屋,王旺正捏著一縷一縷往外冒著血絲的手指。嘿嘿,沒事,沒事。就當為你母女加餐!王旺笑嘻嘻地說。素素心疼地一面嗔怪著一面為王旺包扎傷口。王旺看著案板上粗細不一的菜,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自責。賭氣似的把素素又趕了出來,一個人又忙乎起來。素素磨磨蹭蹭又來到王旺的身邊,王旺看了一眼素素,又要推她出去。
我不動手,我只想和你說說話!素素急忙說。
王旺沒再說話,繼續切菜。
你不走,可以嗎?很久,素素哽咽著說。
王旺看見素素那副凄楚的模樣。猛地把素素攬進懷抱,心疼地說:我的小傻瓜,我會回來的!王旺輕輕撫摸著素素的頭,眼里閃著淚光說:這樣苦熬總不是辦法。我們不能虧待了孩子,我要讓她上大學!上大學需要一大筆學費,我們現在就得慢慢攢!素素不說話,只把頭依偎在王旺肩上,任眼淚撲簌簌往下掉。王旺又拍著素素的背說:我會經常給你打電話……素素忍不住抽抽嗒嗒地哭了。唉呀!王旺一把推開素素:鍋里的菜燒焦了!素素這才發覺煳味真的彌漫了整個屋子。
吃了飯,兩人便早早地睡下了。
累嗎?素素趴在床上托著下巴問。
不累!
怎么會不累呢?
有了你,我感覺不到累!
我幫你捶捶背。
睡下!王旺拍了拍素素弓著的背。
王旺環著素素的腰。素素的兩只手放在王旺的胸前,兩人緊緊偎依著,聽著雨點敲擊房頂的聲音。對于明天的分別誰也不知道該說點什么好。素素突然瘋狂地吻著王旺那厚厚的嘴唇,隔著睡衣的雙乳像兩只小兔子撞擊著王旺肌肉發達的胸口。王旺翻身把素素壓在了床上。
明天就過年了。
素素不緊不慢地忙著手里的活,想著王旺就要回來,滿臉的幸福。
一切收拾妥當后,素素端出水給女兒洗頭。這時村口的大喇叭又響起了通知接電話的聲音。不是喊自己的。素素又朝公路上張望,依然一個人影也沒有。“怎么不打個電話呢?”素素有點埋怨似地嘀咕。
全村只有一部電話安在村口支書家。支書說是工作需要。用公款安的電話。村里外出打工的人都把電話打到支書家里。最初支書和支書老婆接到電話,就站在埡口上喊。后來支書索性把村里的廣播也搬到家里,在水泥桿上架起大喇叭,有打工的人打電話回來,支書或者支書老婆就用喇叭通知。喇叭里的聲音振聾發聵,也許是擔心接電話的人聽不到,也許是炫耀,聲音殺豬似的讓人討厭,但很多人都期待那聲音。喇叭里一聲“喂——”,就會在村里的女人心底掀起一陣波瀾:也許是我的男人打電話回來了!每個人心里都這樣猜測。女人們嘴上不說什么,卻尖著耳朵聽,聽到喇叭里喊自己的名字,就像上光榮榜一樣樂滋滋的,這時那聲音也不覺得那樣難聽。偶爾接電話的女人,她們巴不得直接從喇叭里和自己的男人說話,但她們總是擺出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總是等到喇叭再次響起,才磨磨蹭蹭地去接電話,她們希望喇叭里一直喊著自己的名字,這樣就可以有力回擊那些曾經嘲笑過自己的女人們,然后滿臉得意地昂著頭從那些嘲笑過自己的女人身邊招搖而過。對于沒有接到過男人電話的女人,這聲音總是給她們帶來陣陣悲傷:難道自己的男人在外面養了一個漂亮的女人,不再留戀自己了嗎?
自從王旺到廣東打工后,素素便成了女人既羨慕又嫉妒的對象。王旺總是隔三差五地打電話回來。王旺那個憨雞公在外面掙大錢了呢!一個偶爾才接一次電話的女人甚至言辭鑿鑿地說:肯定是監視素素。萬一素素跟人跑了。他又要打光棍呢!像我,多自在,從不需要匯報工作。說完心理平衡似地笑了。女人們把接電話叫“匯報工作”。她們總是把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像匯報工作一樣說給千里之外的男人聽,一邊不斷地看時間,默算著花了多少電話費,卻又嘮嘮叨叨不忍掛電話,只恨不得那鐘表壞了停止走動。
秋收時節,素素的“工作匯報”更頻繁了。
在家時,王旺心疼素素,從不讓她干重活。只做輕便的家務活。王旺走后,素素一個人起早貪黑地干活。麥收時節,她經常半夜就輕輕地下了床,親親女兒睡夢中滿是笑意的嘴角,來到自家的麥地。月亮象一個大銀盤似地,護著方圓十里八里的麥地。晚風拂過,蕩滌著白天的余熱,麥地輕輕響著,陣陣麥浪依稀可見。素素捋了幾顆麥子攥在手里,麥粒飽飽滿滿的,尖細麥針頑皮地從素素的指縫中鉆出來,象針似的扎手。素素心里高興就不覺得累,滿足地彎腰開始割麥子。突然不知什么東西一下子從麥地中竄出沒了蹤影。素素下意識的倒退了幾步,心“怦怦”跳個不停。周圍若隱若現的陰影更能引起人的猜想和不安。月光沒有讓人感覺到光明。反而助長了黑暗的陰森。恐懼突然來臨。而且似乎還有不斷蔓延的趨勢,反倒顯得先前的平靜沒有來由。素素緊張地四下張望著,不由自主地快步往家里走去。
一回到家眼皮就不停地打架,連剛才餓得咕咕叫的肚子也似乎自動飽了,再也懶得動一下,只要能躺著就好。
好不容易把地里的農活忙完了,還得忙家里的。一件件衣服已散發出臭烘烘的汗酸味,這是以前沒有過的。一早起來素素把女兒交給婆婆照看,沒吃早飯便背著臟衣服到河邊洗去了,忙完農活的女人們,也都趕集似的背著臟衣服聚在河邊,石板上早已擠滿了洗衣服的女人們,素素只得在角落里洗起來。瘦得像猴子一樣的女人們,聚在一起仍像樹上的小鳥一樣嘰嘰喳喳,歡聲笑語濺到酣睡的小河面,砸開了一圈圈波紋。
素素只剩最后幾件衣服了,抬起酸痛的脖子看時,女人們都走了,只有王嫂還在洗。這時的素素才感覺到肚子咕咕叫個不停,她強忍著餓又埋頭搓起服來,把衣服放在水中清時,不覺間手松開了,好在衣服不厚,不夠重,沒有一下子沉下去。素素急忙用手抓了幾下卻沒有抓到,趕緊撿來一根樹枝去撈,可樹枝夠不著它,反而使衣服越蕩越遠了。王嫂說,快點,快點,要沉下去了,沉下去了就拿不到了!素素急了,往前一沖,整個人撲到河里,撲下去的時候,她的手正好抓住了衣服,素素笑了,她“啊”一聲嗆了一口水,這時候她才發覺河很深。她的腳夠不著河底,素素本來是會一點水的,可因為她沒吃早飯加上勞累,四肢軟得像棉花。素素慌了,素素一慌,就喝了更多的水,很快就沉了下去,可一會又漂了起來。王嫂嚇得雙腿發軟:用手把鼻子捏著……王嫂哆嗦地重復這句話,邊跑邊回頭,看見頭發在水面溧著的素素,在水流的推動下向下游漂去。
救——人——啦!救——人——啦!王嫂顧不得跑掉的鞋子。王嫂在腦袋里迅速摸排了能夠救素素的人,最后只有沖進柴大叔的院子,一條黑狗竄出來。平時就怕狗的王嫂,這會腿上被狗咬得淌著鮮血一點感覺也沒了。素素被救起來時,臉色蒼白,嘴唇發紫,已奄奄一息了。
差點沒淹死的素素回到家,看看趴在桌子上已經睡熟的女兒,還得給她做晚飯呢。素素想起王旺在外同樣起早貪黑,想起他對自己的叮囑:素素,你一個人在家要吃好點,干活別太累。實在干不了就拿錢請人幫忙……想想這些不是甜言蜜語的貼心話,所有的疲勞都煙消云散。心懷希望的人總是有使不完的勁,素素強打精神做好飯,把女兒叫醒吃了飯,再給她洗個熱水澡。忙完這些,才端起碗坐到桌子旁吃飯。可剛扒了兩口,困乏的她就停止了動作,腦袋一點點向前、向前,差一點倒下時才猛地驚醒。但手里的碗掉在地上,“砰”的一聲碎了。素素一驚,愣了一會兒,耷拉著眼皮拖著沉重的腳挪到床邊,一頭栽在床上,只剩孤燈照眠人,可倒在床上的素素卻睡不著了。
寂寞的夜晚,素素總是在想:嫁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有天晚上,素素正做著美夢,突然感覺一雙手輕輕地、輕輕地從她的腳一直往上摸,素素以為是夢里,翻了個身,嘴突然被一雙大手捂住。素素混沌的大腦頓時清醒起來:這是一個男人,一個身上散發著異味的男人。素素一下明白這個男人想干什么。她本能地反抗起來,拼命掙扎起來,兩手不停亂抓,睡在身邊的女兒被驚醒了,嚇得放聲大哭起來,與素素廝打的男人這才放了素素落荒而逃。素素翻身起床邊喊邊向那黑影追去,可哪里還有蹤影啊。回頭拉亮燈,看著哇哇大哭的孩子,她也嗚嗚哭起來。黑夜使素素感到巨大的恐怖和悲哀。
明天就要過年了。
“喂——”
這時又響起叫接電話的廣播聲,平時素素最不計較喊誰接電話,可這會聽到喊張瓊接電話,她的心按耐不住地狂跳了,素素想起那個聾拉著眼皮的矮個子女人,總是埋著頭一副匆匆忙忙的樣子。今天終于聽到喊她接電話了,聽人說她丈夫在外面已經混成了一個小包工頭。三年多了,終于想起打電話回來了。這時的素素,不知是替張瓊高興,還是替自己難過,鼻子一陣發酸。王旺說了,今年春節一定回家,可……素素又抬起頭向路口望望,只有滿眼的空漾。
但素素很快就把眼淚擦了。她怕王旺猛然出現在自己面前。讓他不高興。王旺就要回來。她今天要高興才是呢!想到這兒,素素就真的咧嘴笑了一下,素素笑起來很美,笑靨像一朵綻開的花。
一年忙到頭,今天還是忙。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反正不停地忙著。不過素素今天心情不錯。雖然忙點累點,但今年收成不錯。加上王旺在外掙點錢。家里慢慢就會好起來。素素看看自己親手炸的酥肉,雖然沒有外面酒店的好,但王旺會喜歡的。前幾天,王旺打電話說,過年放假工資高,要晚點回家,但最多不會超過臘月二十九。
今天就是臘月二十九了呀!
把一切收拾停當,素索不由自主地往村口走去,她也不知道為什么要往村口走,是去接王旺。還是去等王旺的電話?素素看見張瓊滿臉堆笑地拿起話筒。先還是滿臉笑容和幸福。不知怎么的,聽著聽著張瓊臉色刷地變了,接著“啪——”地一聲,手里的話筒掉了,一串串淚珠從臉上滾落下來。你怎么了?素素關切地問。張瓊木了半天,這才“哇——”的一聲哭出聲來,接著一屁股坐在地上,捶胸頓足地哭訴了起來:這個砍腦殼的。這個喪良心的,我在家里累死累活,給他帶孩子,養老人。他現在有錢了,就要和我離婚了。天呀,我怎么活呀……
素素的心一下冷了,一個念頭突然冒了上來:王旺會不會和我離婚?可她馬上就打消了這個荒唐的想法;王旺怎么會和自己離婚呢?王旺肯定不會的。
黃昏來臨。山村更是一幅美麗的畫。太陽收斂了對大地火熱的吻,溫柔地撫摸著大地。鳥兒也疲倦了,急急地飛回溫馨的小巢,濃密的樹叢中傳來它們的親昵的啁啾,裊裊的青煙從每家每戶的煙囪升起穿過竹林,輕紗一般罩在小村上空。
終于有輛客車長鳴一聲,拐過山坳,搖搖晃晃地駛過來了。可是直到下完最后一位旅客,開走了,仍不見王旺的影子,素素的心一下冷了。她不甘心似的跟著車找跑了一陣,又折過身朝客車開來的方向走去……冬天的太陽總是溜得很快,天漸漸暗了。可是,王旺還是沒有回來。
明天過后,就是新的一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