孿生哥哥，我是你一生的寶貝

母親說，當護士剛把我們倆抱到她面前的時候，我第一個睜開了眼睛，順手在他臉上輕輕撓了一把，還在襁褓里的他頓時疼得哇哇大哭。從那時開始，我們之間的爭斗就沒停止過。

他比我早出生8分鐘，我得叫他“哥哥”。不過，他天生體質就弱，發育得也慢，和我在一起時總是受我欺負。小時候，我沒少從他手里搶糖果吃。大家都說他的性格像爸爸，我則更像是媽媽的翻版。

爸爸當了一輩子的會計師，整天和數字打交道，話很少，性格溫順得像綿羊。母親是商場里的售貨員，整天高嗓門說話，風風火火的，家里家外的事都由她做主，家里自從有了我們倆，就再沒有一刻安寧的時候。從學會說話開始，我們不是在一起吵嘴，就是擼起袖子打架。經常是一個坐在地上抽著鼻涕，委屈得直哭，另一個站在旁邊壞笑。每到這個時候，父親就會從小山一樣的報表中抬起頭來看看我們，然后笑著低下頭繼續忙。母親可沒有父親那么好的脾氣。一邊拎著掃把在我們屁股上打，一邊恨恨地罵道：“也不知道你們上輩子是什么冤家，這輩子怎么就投錯了胎成兄妹了呢!”

我不知道別的兄妹童年是怎么度過的，只記得我們倆一照面就要吵。不是因為他偷偷玩了我的橡皮泥。就是因為我在他課本上涂了膠水。那時候，我最討厭的人就是他，我曾在無數個黑夜里祈禱，希望他立刻從我眼前消失!就這樣，我們打鬧著上了高中。

沒想到，瘦得像根兒草的他上了高中之后竟也出落得有模有樣。引來了不少女孩兒的目光。臨近高考的時候，班里的一個女孩兒托我捎信給他。那時候，我們剛剛吵完架，憋了一肚子氣的我正想不出報復他的好辦法，這封信無意中幫了我一個大忙。

回家之后，我并沒有把信交到他手里，而是“粗心”地掉到了母親最常清理的地方。不出我所料，當天晚上母親發現信之后，暴風驟雨便來了。母親對我們一向管得很嚴，尤其是對這種事情。無論他怎么解釋，母親仍不依不饒——打電話到那個女孩兒的家里，還罰他餓著肚子面壁思過。剛開始，我幸災樂禍地在他身邊走來走去。但漸漸地，我發現他眼睛里泛著一種我從沒見過的光芒，惡狠狠的。直到這時，我隱隱約約感到事情有些不妙。

那晚之后，他很長時間都沒有和我說過一次話，我開始有些后悔了。后來，我才知道，他和那女孩兒對彼此都有著好感，甚至私下約定要考上同一所大學。而那天之后，女孩兒被轉到了另一所學校——我小小的惡作劇毀掉了他的初戀。

從那之后，他的情緒就一直不怎么高。本來成績不錯的他竟和我一起進了專科學校。拿到錄取通知書那天，看到他躲在自己屋子里發呆的樣子，我知道他這輩子算是恨上我了!

三年的大學時光轉瞬即逝。畢業之后，他憑自己的才華和努力進了一家報社做記者，而我則在一家小公司里做了文員。青春的躁動緩緩褪去，浮躁稚嫩的心靈又不得不面對殘酷的現實。也許人從生下來開始，就注定是不公平的，起碼在家庭背景上。盡管每天我都拼命工作，可賺的錢只夠維持生計。這時父母都退休了，領著微薄的退休金，而我和他每個月還要向家里交錢。看著同事們一天一身名牌，相互攀比，夜夜在酒吧里呼朋喚友地買醉，我的心里漸漸起了微妙的變化。同樣是初入社會的新人，憑什么她們可以活得那么瀟灑，而我就要像老黃牛一樣，生活枯燥無趣到了極點!我把這一切歸咎于父母的平庸和無能，對這個家，我有了不滿。

一個夏日的黃昏，剛剛下班的同事們相約去酒吧消暑。有要好的同事過來叫我，不知是誰說了句“她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還是別去了吧”。那一刻，我的臉和心都沉了下去。

回家吃晚飯的時候，我始終保持著沉默。參加完婚禮回來的父母正興致勃勃地談論著友人女兒的婚禮，他也時不時地插上幾句。父親轉過頭問道：“不知道雅雅結婚的時候會是什么樣?”在心底壓抑已久的委屈在一瞬間突然劇烈爆發了。“結婚?你們都給我準備什么了?我有什么資格結婚!”屋里的氣氛頓時尷尬到了極點，他們顯然沒想到我的反應會是這樣，端著碗筷，不知說什么好。

“怎么和爸媽說話呢!”他捅我的肩膀，我狠狠地推開他的手。“每天天不亮就要起床，在臭烘烘的公交車里，穿著土得掉渣的衣服，像狗一樣拼命工作。看別人，都能花枝招展的，你們到底給了我什么……”

“啪!”我捂著火辣辣的臉吃驚地望著他。“你，你打我。”他的手還停在半空，愣在原地一句話也沒說。我猛地起身，不顧父母的喊叫，一路哭著跑了出去……

那晚我沒有回家，住到了最要好的同事美蘭的租屋里。那一夜，我輾轉難眠。我知道自己不該沖父母發脾氣，但他們不會理解女兒在外面受了多大的委屈。我再也不想這樣窩窩囊囊地活下去了，我要賺錢，賺很多很多的錢，再也不過這種窮苦的日子了!

第二天一早，我就拽上美蘭去公司一起辭了職。我倆在一家酒吧里找了份推銷啤酒的工作。每天傍晚開始上班，徹夜不休地穿梭在客人之間，工作雖然辛苦，報酬卻也相當豐厚。在這之間，我給父母打了電話，卻倔強地不肯認錯。要強了一輩子的母親在電話另一端低聲抽泣著，從她的話里我得知他那天晚上在大街上找了我整整一夜，后來還找到了美蘭的住處，也曾經來過我工作的地方，不過每一次都遠遠地站著…一我們太像了，誰也不會主動向對方認錯的。

轉眼之間，我和美蘭在酒吧已推銷了3個月。由于我們工作努力，老板又特別給我們一些獎勵。當天晚上，我們破例沒去上班，偷個懶輕松一下。就在這時，門鈴響了起來，我跑去開門。門打開的剎那。我愣在原地，是哥哥。“你怎么來了?”我冷冷地問道。“嗯，媽做了湯，非讓我送來，讓你趁熱喝。”他看我沒有讓他進來的意思，要轉身離開，美蘭卻一把抓住了他，把他拉進屋后便借故出去了。

我目不轉睛地盯著電視，問他：“美蘭說我們半夜下班的時候總看見一個人在路上跟著我們，是你吧?”“哦，我失眠，習慣四處走走。”我差點兒沒把嘴里的水噴出來，這樣的理由也虧他想得出來。“那以后就換個地方溜達吧。別影響我們上班。”他異常無趣地起身要走，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轉身對我說：“那種地方不適合你，爸媽不希望你再繼續做下去。”我看著電視沒說什么，他默默地離開了。

沒想到，他的話在幾天之后變成了現實。

那晚，美蘭有事請假了，我便急急地提早離開酒吧。可無法避免的噩夢已在計劃中等候。當我快步走下天橋，轉入小巷的時候，忽然被幾個黑影前后攔住了。“你們要干嘛?”對方什么也不說，只是壞笑著向我靠近。我嚇得心臟狂跳，本能地轉身要跑，高跟鞋這時卻崴了腳，我倒在一個黑影的面前!

幾個如狼似虎的家伙迅速圍了過來，嘴里不干不凈地嚷著，有人用膠布纏住了我的嘴。手腳便開始亂動。一點辦法也沒有，正當我異常絕望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叫罵著撲了上來!他揮舞著路邊的廣告牌，狠狠地向惡棍砸了下去。一陣慘叫之后，黑影們撇下我，沖著他跑了過去。他從小體質就弱，文文靜靜的，像個女孩兒，但沒想到，此刻的他像是受傷的猛獸，瘋了一樣，手里緊緊握著一把搶下來的彈簧刀拼命地揮舞著。

“雅雅，快往有車的地方跑!快!”他急促地喊著，直到這時，我才回過神兒，掙扎著站起來，向遠處拼命地跑。黑影們顯然不愿讓到手的獵物就這么飛了，分出幾個人從后面追了上來。我大口大口喘著氣，下意識地向后看了看，接著．，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他像一個拼盡全力的斗士，在黑影們的擊打中搖搖欲墜，卻仍舊死死地纏著他們，好像有嫣紅的東西，從額頭上汩汩流下……

那晚，如果不是有巡邏車經過的話，我不敢想后果會是怎樣。當我們把他抬上車的時候，鮮血已經漫過他的臉龐，順著肌膚，流淌到褲管和襪子里。他緊緊地攥著我的手，昏迷前說的最后一句話是：“送我妹妹回家!”

那一夜，我靜靜地牽著他的手，在床邊守候。我忽然想起來，在我做闌尾手術的時候，他也是這樣握著我的手。為了不讓我害怕，給我講了一夜的笑話，第二天手術成功的我卻發現他嘶啞的嗓子發不出聲了……

他出院之后，特意請了幾天假，牽著我在人才市場里四處奔波。那些天，我們中午只吃干面包，喝1元錢的礦泉水，但我卻覺得前所未有的幸福。他牽著我的手，帶我走出了浮躁虛榮的內心，讓我找到了平實快樂的生活。后來，我在一家私企找了個接線員的工作，我現在的丈夫就是那里的負責人。他說，在所有他見過的女孩兒中，我是最腳踏實地、遠離虛榮的一個，他覺得這樣的人才能踏踏實實地和他走完一生的路程。哥哥的手，不僅帶我走出了人生的歧途。而且帶著我收獲了愛情。

結婚那天，我穿著潔白的婚紗挽著丈夫的手，始終快樂地微笑著。準備去蜜月旅行時，哥哥到機場為我們送行，望到他額頭上隱隱凸現的傷痕，我的心里卻頓時有種酸澀在涌動。不知道為什么，我趴在他肩膀上啜泣起來。他手足無措地看著我，一向伶牙利齒的我哽咽了：“哥，你恨我嗎?從小我就跟你爭跟你吵，把你的初戀都毀了，你恨不恨我?”我傻傻地問。他愕然，繼而微笑，輕輕拍了拍我肩膀。

他拉起我的手，放到丈夫的掌心里，對他說了句讓我刻骨銘心的話：“她是我這輩子的寶貝，今天交給你了。你要敢對她不好，我就和你沒完!”說著，在丈夫的胸口捶了一拳。

飛機起飛了，我的淚，漫過臉龐，緩緩墜落。這么多年來，我們吵，我們打，我們鬧，我們孩子一般地賭氣，無數次地發毒誓不向對方低頭。可直到今天我才知道，原來在他心里，我是他一生的寶貝!

這世上有一種情感竟有如此大的魔力，它可以使人由怯懦變勇敢，由軟弱變堅強，瘦弱單薄也能不畏強敵。隔著機窗，我淚眼朦朧地向外望，有一句話，我一直沒來得及告訴他：其實，我是那么依賴他，我早已不能沒有他——護我一生一世的哥哥啊!

責編／趙 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