擱淺的回憶

白色的連衣裙，青綠色的草坪，搖曳的裙擺，肆意伸展的青草。風，吹野了黑郁的發絲，飄逸，連綿了純藍色的天。躺在柔軟的草坪上，看著蒲公英的種子越飛越遠。有一縷溫暖的陽光射向我的眼睛，我揚起了嘴角，思緒在空中盤旋，想起一首歌：那片笑聲/讓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兒/在我生命每個角落/靜靜為我開著，我曾以為/我會永遠/守在她身旁/今天我們/已經離去/在人海茫茫/她們都老了吧/她們在哪里呀/幸運的是/我曾陪她們開放……

剎那，眼神迷離。

沿著奶奶家后面那條長長的生了銹的鐵軌，我走了好長時間。耳邊習慣擁有火車沉重的呼吸聲，沉穩，灑脫。每當火車從我身邊跑過，我總會面向著它，以一種很尊敬的姿勢，去吮吸它周圍疾駛而過的風。當那隆隆的聲音漸行漸遠，我就會閉上眼睛，很滿足地笑。就這樣過了好久，終于，有一天，因為父母工作的關系——我搬家了。

從此，離開了那條長長的生了銹的鐵軌，離開了那列有著沉重呼吸聲的火車，離開了無比依戀的風……

我就這樣很無辜地站在了童年的尾巴尖上，左手握著幸福，右手攥著憂傷。恍惚，站在一大片漫天飛舞著蒲公英的天空下，青白色的草，白青色的花。夢幻里，我快樂地飛旋著身子，白色的碎花邊的裙擺飛了起來，變成一朵純白的梔子花，悄悄地綻放在夢開始的地方……

那段時間里，最喜歡做的，就是和同學一起騎著單車回家，在那條人不是很多的路上，我們追逐著歡笑。有時候，會在那個很油膩的小攤上買些吃的東西。經常，會遇到無比美麗的夕陽，索性，坐在車后座上，靜靜地欣賞，感嘆著夕陽雖美但近黃昏的無奈。那個時候，我們心底就會莫名地失落，幽黑的眸子上，蒙上一層灰暗……時間停滯好久后，他或者是她，就會笑出聲來，然后大家傻傻地一起大笑。莫名其妙的，久違了的笑聲，承載不住如此憂傷的我們，跨上單車，飛馳而去。在夕陽橘紅色的光影下，我們的影子被拉得好長，好長——

那個時候，喜歡穿白色的襯衫，喜歡牽著他們或她們的手，喜歡站在風里，喜歡閉著眼睛，喜歡聽風吹葉子沙沙的聲音。

后來，又是那樣子的離別，因為學習的關系，我離開了他們，離開了她們，離開了它們。

我到了城市。

這里經常下雨，連綿的小雨。也許因為這個原因，無意間，我愛上了半夜里提著睡裙跑去看雨的欣喜。在那冰冷冰冷的窗戶里面，抑或說是——外面，成為雨點忠實的觀眾與聽眾，靜靜地欣賞那舞姿，不敢大聲地喘息，生怕打破了這難得的寂靜。她們仿佛成為一個主體，一個世界。此刻，只有純粹的燈光，純粹的舞蹈，仿佛她們的靈魂頃刻間被點醒。于是，什么都沒有了，我，我們，成為旁觀者，只能張著嘴巴，想說什么，但什么也說不出。我把耳朵和手指放在窗戶上，冷，但是與兒時的風一樣，有著透心涼的清爽。我用心聽到雨點在傾訴著些什么，但我無法用幻想猜透她究竟在說些什么。那唯美的聲音，溫柔地將我催化，沉沉地滿足地睡去。夢里面，沒有穿鞋的我，在雨里，瘋狂地舞蹈。

雨季的朦朧，日漸銳利的眼睛，看到了世界弱肉強食的殘暴。我的人生純白的背景，被世界調染成了灰白，不清不楚。梧桐的葉子，一片又一片地凋零，葉子寬大的背面，滄桑的紋理。心里有些彷徨，無盡的空虛。徘徊在十字路口，紅燈綠燈，左走，右轉。

我想我在宣泄著什么，我想我應該揮灑些什么。

青春的熱情讓生活的態度轉變成了忙碌。人生或許就應如此。

充實，多好。

早晨，第一縷晨光射進我的夢里，回想朦朧里旋轉著木馬，以為真的可以飛翔的我，總是逃不了音樂停下來的無奈。絢爛的燈光，明晃晃的幸福，七彩的眸。有一點失落，咬一下嘴唇，起床。

透明的早晨，不小心，灑落了一地的陽光。碎碎的樹影與刺眼的光點雜糅在一起，黑暗與明亮原來可以這樣和諧。莫名的歡喜，一片樹葉盤旋而下，順手承接，卻有青綠色的脈絡。望向遠方，一片潔白，路的那頭，無盡地延伸，仿佛永遠，都走不完……

學校，有我的朋友。碎碎的陽光給乳白色的課桌漆上一層銀漆。在兩幢教學樓之間那一片不大的天空里，進行沒有主題的、漫無邊際的遐想。偶爾，會有一兩只信鴿飛過，灰色的羽毛遮住我們渴望的瞳孔，帶走我們游離的眼神。在沒有硝煙的戰場里，我們扮演著雙重身份，為了學業忙碌、為了真摯的友誼而喜怒哀樂。偶爾，還會為這個時期特有的惆悵而苦悶。我們的青春一半明媚，一半憂傷。

晚上，把自己鎖在房間里，潔白色的天花板，空蕩蕩的，襯托出整個城市的喧囂。塞上耳機，躲進被子里，整個世界所有的高樓，隱然退去。空氣中充斥著水汽，濕濕的，沾在眉睫，凝成眼淚，睫毛承載不了重量，淚珠沿著臉蛋圓潤的輪廓，滑落……有時候，我會失眠。飄過的浮云，過往的車輛，長長的火車，白色的襯衫，曾經的他們，像剪輯的鏡頭，不斷插播，不斷回放。這個世界都睡了吧，我想，但我醒著，所以，我害怕。拼命地去忘記，卻像被鐵塊燙了一樣，成為心中再也退卻不了的烙印。不想去開燈，因為我不想成為長長的黑暗里，那一盞孤燈……

整理房間的時候，發現一個包裝精美的盒子，我想那一定是我年幼時的一個秘密。我曾經認為最重要的放在最秘密的地方的東西，竟然在不知不覺中被我遺忘了，我覺得可笑，又覺得——可悲。里面有一本書，一封信，一張樹葉。那些曾經是我最寶貝的東西，在現在看來，卻如此的陌生。我茫然失措，以后的我，是不是也會遺忘我現在最愛的書，最愛的顏色，最愛的人。時間像鴻爪一樣悄然無息，轉眼，處在成長進行時的我，抓不住曾經發生的那些小幸福，卻將明媚的憂傷深深地埋在了心底。我知道，我并不是一個很好的記錄者，我很健忘，而缺少的，又何止是記憶……

有些人，來了，走了。有些事，發生了，忘記了。

從前的，將來的，過去已成為一攤廢墟，未來太虛無縹緲，只有現在截然不同地存在。現在的風青澀得可愛，現在的蒲公英隨意地飄來飄去，現在的故事永遠都不會有結尾，現在的我們，快樂又憂傷地成長著……

想起海子的一首詩：

從明天起做一個幸福的人

喂馬，劈柴，周游世界

從明天起，關心糧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開

（指導教師沈肖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