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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便秘的毛病已有多年,早晨蹲坑是必不可少的事兒。我蹲坑和一般人不太一樣,我蹲的時間比較長而且還特講究蹲坑的質量。為此,我沒少遭家人的“警告”。尤其是我那寶貝兒子,早晨起床有尿急的毛病,還要趕早去上學,便經常和我為上廁所而發生“沖突”。那時我想,我啥時候能住上一套有兩個衛生間的大房子就好了,那樣就不必每天早晨爭分奪秒和兒子搶廁所了。為了不和家人發生廁所“沖突”,我只好改變作息時間,每天起早解決問題。
我早晨蹲坑的時間大約在四十分鐘左右,為了不浪費時間,我從中級職稱晉升副研究員的外語學習,大多是在早晨蹲坑時完成的。
人到中年,身體的生理結構慢慢地開始發生變化了,這種變化大多都是在人們不知不覺中進行的。由此,我從原來的每天早晨蹲一次,變成了每天早晨、下午各一次了。下午那次當然就得在單位完成。
日復一日,我總覺得,為了這事兒每天耽誤那么多的時間實在不值,可生理的需要又不得不迫使我認真地去做。這種不是毛病的毛病,常常使我陷入一種蹲坑的痛苦和懊惱之中。
蹲坑雖然使我痛苦和懊惱,但是,有時淋漓盡致地蹲完一次坑后,全身卻能獲得一種精神與肉體的巨大快感。每當這個時候我便又對蹲坑產生了無限的眷戀,又向往著下一次的蹲坑。多年來,我就是在痛苦、懊惱、快感、再痛苦、再懊惱、再快感中生活著。
我工作的單位是一所省屬成人學院的科研處。我們省里的省屬成人院校大部分是省領導的自留地,他們把年齡偏大不好安排和帶有照顧性質的副廳級干部,安排到我們這些成人院校當正職(正廳級),過渡幾年,退休歇菜。這樣既能對上有所交代,對下也能安撫。省城的成人高校的領導像走馬燈似的換來換去,大家戲稱省屬成人院校是高干的政治療養院。我們學院地處市中心,位置好,外地那些想進省城的干部都搶著來我們學院任職,所以,我們院級領導比一般成人高校換得頻繁。這幾年,院領導換來換去,把教職工的心都換散了,基本建設處于停滯狀態,我盼望有兩個衛生間的大房子更沒了希望。整個學院破破爛爛沒有朝氣,就像一架破牛車艱難地行進著。
辦公樓年久失修,辦公樓里的廁所更是破舊不堪,廁所的便坑仍然是沿用傳統的坑式便盆。高吊在墻壁上銹跡斑斑的沖水器不住地往下滴水,我蹲坑時要往后擰著脖子觀察躲避著水滴,以免水滴到我的屁股上。這樣一種蹲坑的環境,對于我這樣一位每天必蹲的同志來說,可就不是一件小事了。為了躲避水滴,我經常是半蹲半站的姿態完成任務,有時一次坑蹲下來,除了腰酸腿疼脖子抽筋,身上還會弄得潮濕不堪。為此,蹲坑的痛苦、懊惱、快感上又加了潮濕。
一位脊背佝僂的大爺,負責整個樓內的衛生。他很懶,對廁所的衛生打掃得不徹底,不光廁所里有異味,廁所里的異味還經常散出,把整個樓道都污染了。這樣,我在單位的蹲坑除了痛苦、懊惱和快感外還要受到空氣的污染。我為此很氣憤,找后勤中心主任反映這位大爺的情況,讓他們加強對他的管理,督促他把廁所打掃得干凈點,以免污染辦公樓內的空氣。后勤中心主任嘴上答應,可半個月過去了,廁所還是那個樣子。我們處的邢媛媛告訴我說,這老大爺是我們院長劉志旺老家的人。
辦公樓男女廁所隔墻頂端有一塊缺口,缺口處有一個燈泡。這種一泡兩用也是時代的產物,沿用了多年。燈泡都是小度數的,幽暗的燈光像沒睡醒的貓眼,照顧著男女兩廁,使人上廁所時不自覺地會產生出沉重的心情。后勤中心的人說安小度數的燈泡是為了節約辦公成本。可三百六十五天,缺口處的燈泡總開著,也沒人提節約辦公成本的事兒。我經常為這壓抑的燈光生氣,心想,在哪里節約不出一個燈泡錢,領導們一頓飯就能吃出整個辦公樓的燈泡來,有誰心疼過?想歸想,咱也不是領導,說了也不算。當然,說了算的人也不會說。
在辦公樓這種惡劣的廁所蹲坑,除了讓人感到惡心和痛苦外,我還怕碰上人。如果我正在蹲坑,碰上別人也來蹲,倆人撅著屁股并排蹲在那兒,說話不是,不說話也不是,確實是件挺尷尬的事。為此,我在蹲坑的痛苦、懊惱、快感和潮濕的同時,又多了尷尬和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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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很多蹊蹺事兒,都是在無意中遇到的。就像古人說的那樣: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因我的蹲坑,不光促成了這篇小說,也使我知道了自己想知道而一直不知道卻又知道了的事兒,讓我著實地在體驗到蹲坑痛苦、悔恨、快感、潮濕、尷尬、恐懼的同時,又感到了蹲坑的無限幸福和快樂哩!
最近,學院從省政府辦公廳調來一位分管財務、后勤、科研的副院長,叫王洪杰。他原來是分管科技、文化的副省長的秘書,是正處級。王洪杰今年雖然只有三十八歲,但看上去他的做派,還是很老道的,大有架空我們院長劉志旺之能勢。雖然他在院領導里面排名最后一位,但辦公樓里消息靈通人士傳言,說劉院長快到退休年齡,教育廳派他來就是接劉院長班的。
這些傳言不是沒有根據。王洪杰來報到時,是省委常委組織部長親自送來的,還有省教育廳廳長等領導陪同。這就足以說明王洪杰到學院上班省領導的重視程度。因為,像王洪杰這樣的副廳級干部任職,省委組織部一般就是派一名副廳級巡視員再加一名處長就不錯了。像我們這樣的成人高校,送副院級干部報到,省委組織部和省教育廳、高校工委一般也就來一位處長或副處長,與黨委成員見個面,宣布一下也就完事。所以,王洪杰的報到,讓省委組織部搞得有點興師動眾的感覺,這難免讓人多想。再有,本來學院的財務一直由劉志旺院長掌管著,而且已經管了多年。自從王洪杰來了以后,黨委成員分工時,財務便由他分管了,這當然會引起教職工的各種猜測。省里高校的財務都是由正職分管的,讓副院長分管財物這在我們省內的高校里恐怕還是獨一份。劉志旺院長對外則稱,讓王洪杰分管財物的原因,說王洪杰能找省長從財政廳要來錢。說歸說,種種跡象已經表明,王洪杰的到來絕不是一般副廳級干部的任職。
王洪杰長得一表人才,而且能說會道。他和我們學院的人相比,更注重儀表,他穿戴從上到下都是名牌,頭發梳得整整齊齊,看上去人顯得很精神。他給人的印象,屬于那種年輕有為又比較開放的干部。
王洪杰來學院不久,就開始為學院跑資金了。他果然通過副省長從省財政廳要來一筆錢,說是給學院搞基本建設用的。當然,裝修辦公樓是基本建設中的頭等大事。因為,教職工對破舊辦公樓裝修的要求最為強烈。
辦公樓的裝修完全是按照承包程序進行的。經過幾輪招投標和實地考察,最后,劉志旺院長介紹的一家裝飾公司中標。為此,劉院長還特意在全院教職工大會上說明,關系歸關系,價格和質量是最重要的,他只是介紹而已,絕不會摻和此事。誰要有關系低于目前工程總造價的裝飾公司,且還要保證質量,隨時可以來奪標。有人私下議論,總造價是實數,質量卻是虛的,咋能保證?這是明著眼搞腐敗!說歸說,誰敢和劉院長的關系去奪標呢,那不是自己找死嗎?
辦公樓的裝修圖紙貼在了辦公樓大門前公示,說是為了讓大家提意見的。因為,廁所和我的生活關系密切。所以,我特別仔細地觀察了廁所的設計,并為此還進行了一番研究。經研究發現,廁所雖然由原來的蹲坑改成了坐便器,地上和墻上都貼上了瓷磚,但如果兩個人同時去坐便,仍然還是撅著腚你看我,我看你,解決不了尷尬的問題。如果再遇上某位領導也來蹲坑,你和他一塊兒撅著屁股蹲,還得沒話搭話,那可就不光是尷尬的問題了。我給后勤服務中心提建議,是否考慮把每一個便坑都間隔開,而且最好間隔成相對封閉式的“單間”,這樣既可以避免同時去蹲坑的尷尬,又能對個人的隱私有一個很好的保護。坐便器最好選木質材料的,因為,塑料坐便器,冬天坐到上面,屁股好半天暖和不過來。看來,大家的感受和我是一樣的,我的提議得到了大伙的擁護,并有很多人在我打印的意見上面都簽了名。后勤中心主任讓裝飾公司把設計方案馬上按照我提的意見進行了修改,不但把原來設計的塑料坐便器改成木質的,而且還把間隔“單間”所用的材料都用上好木質隔音板做成。我想,只要有一個木質坐便器,再有一個“單間”,不管春夏秋冬,我都不怕蹲坑這事兒了。
3
經過兩個多月的裝修,辦公樓煥然一新,樓內的廁所,舊廁變新廁。廁所的地面全部鋪上了乳白色地磚,墻面全部用墨綠色馬賽克貼成。大便池換上了高檔木質坐便器,廁所里每個便坑用具有強力隔音效果的高級水曲木隔成了一個個的小“單間”。小便池裝的是那種細花白瓷吊箱式的,你站到跟前小便,不等你辦完事它就會自動沖水。小便池內放入了具有濃烈香味的樟腦丸。破舊不堪的廁所被收拾成了豪華洗手間,甚至可以說完全達到了星級賓館的水準。王洪杰的能力得到了教職工的肯定,在年終對院級領導進行評議時,大部分教職工投了王洪杰的贊成票。大家還編順口溜贊揚他:老天爺睜眼了,王洪杰來晚了!并且全院選一位省級優秀共產黨員,大伙仍然選了他。
雖然工作得到了大家的認可,但是,王洪杰并不滿足。他在會上說,他要讓學院辦公樓的管理水平達到省政府辦公大樓的管理水平。于是,王洪杰加大了對學院辦公樓的管理。大樓門口配上了保安,二十四小時值班,來人必須登記。他還要求保安見到副處級以上的干部,必須立正敬禮。小保安那認真勁兒看上去很有點正規軍的意思哩!后勤中心又招了幾名衛生人員,他們對辦公樓從早到晚不停地擦掃,整個辦公樓的衛生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對那位老大爺,王洪杰說不管誰的關系,干一天就干好一天,并就廁所的衛生對他提出了要求。王洪杰還說,他就是要改變原來人們對廁所的傳統觀念,把一個臭的地方變成一個香的場所。他規定男女廁所每天上班時間要點檀香,男小便池內要定期放入帶有香味的樟腦丸。并且還規定,廁所的清潔工要愛廁如家,把廁所打掃成能讓人得到享受的地方。王洪杰的這個提法,我一萬個贊同,他簡直就是說出了我的心里話。我甚至都想,王洪杰怎么這樣好,他好像就是為了我才這么干的。
經過整治,原來散發著異味的樓道,變得香氣繚繞了,令人惡心的廁所,變得潔凈衛生了。廁所條件的改善,最高興的當數是我,這樣一來,我由過去的蹲坑過渡到了現在的坐便,在辦公樓上廁所再也不用受蹲坑之苦嘍!
有了這么好的蹲坑環境,我更不愿意浪費時間,仍然堅持著每蹲必看的習慣。在日復一日的蹲坑中,我又完成了由副研究員晉升正研究員的外語復習。為此,我對自己的蹲坑收獲還有點沾沾自喜。心想,要不是有這么高級的廁所,我蹲坑時哪能那么聚精會神地學習呢?更別說背下如此多的英語單詞了。
王洪杰在教職工的贊揚聲中,干勁十足,他深孚眾望,從省財政廳又要來了一筆錢,說是為了給教職工蓋宿舍樓用的,還說是為了讓教職工搭上房改最后一班車。我心里那個高興勁兒,就甭提了。我盼望的有兩個衛生間的大房子總算有指望了,我從心里都想喊王洪杰萬歲了!王洪杰在學院的威信越來越高,大家說他真是年輕有為的好干部。
經過不到一年的時間,學院內一座高層教職工宿舍樓拔地而起。據說,這種建設速度在整個省城都沒有過。為此,我們學院的教職工宿舍樓還得了個省里的什么建筑工程獎。教職工宿舍樓是按級別和職稱分的,我按正高職稱分得一套,房間是三室二廳兩衛,我花了近十萬元把房子裝修得像皇宮似的。房子的客廳大的能在里面放一個乒乓球臺子,我站在客廳激動地喊:“共產黨萬歲!”我還想喊王洪杰萬歲,可我覺得不妥,沒喊,但我從心里卻還是喊了的。老婆和孩子都笑話我。我卻對他們說,我這是發自肺腑的聲音。我還對他們說,我一個考學到省城的農村孩子,不僅在大學里當上了高級知識分子,還在大學里住上了這么大的房子,我能不感謝共產黨嗎?老婆和孩子說我說的對,兒子居然也高興地跟著我喊。我想,我怎么這樣幸福,在單位有了高級廁所享受以外,又有了高級的住房。這種有兩個衛生間的住房,不僅僅是改變了我們家中早晨的廁所“沖突”,還給我從精神上帶來了無限的愉悅哩!我坐在自家的廁所里,感慨萬千。
學院的大門口,寫著兩行大字:院榮我榮,院衰我恥。本來我是覺得這些字是用來警示或者教育大家的。但從我自身居住條件和辦公條件的變化,我體會到了這兩行字的深刻內涵。為此,我更加努力工作,為了學院科研成果有所突破,我加班加點,廢寢忘食。
我痛苦的蹲坑問題發生了質的變化,這是件多么讓人高興的事!早晨我再也不用因蹲坑的時間長短而煩惱,下午也用不著因蹲得腰酸背痛而痛苦了。尤其是辦公樓廁所里的那些小“單間”在蹲的過程中,我簡直享受到了“三星級”賓館的待遇。廁所不但不臭,而且比辦公室還香還安靜。裊裊檀香,沁人心肺,手捧名著,臀坐便器,讓我心生快感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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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科研處與書記、院長們同在辦公樓的二層,據領導講,是為了重視學院的科研工作。領導重視科研是好事,但是,平時上起廁所來可讓人覺得有點別扭了。我是性格內向不愛說話的人。每次上廁所,總怕碰上某位領導,可每次碰上又總得沒話找話說幾句。不然,領導會以為你對他有意見呢!有天中午下班的時候,我上廁所小便,正好碰上劉志旺院長剛解完大便,他正系著褲子外往走,看到他,我不知說什么好了,一緊張便問:“劉院長,您吃了嗎?”說完我馬上就悔恨萬分,意識到廁所可不是問這種事兒的地方,我趕忙又解釋說,“劉院長,你還沒下班?”劉院長只是很嚴肅地沖我點了下頭,并沒回答。弄得我為此幾天睡不好覺,總覺得可能得罪了劉院長。你說這樣的事兒要是弄上幾次,不神經了才怪呢!經過考慮,我想出了個不是辦法的辦法,這樣既能解決與領導在廁所里的“會面”,又能避免與同事在那里不必要的寒暄。一是上廁所前,我先悄無聲息地站在門口聽一下廁所里有無大小便的動靜,如果有動靜我立馬回辦公室,等會兒再來,這樣的確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尷尬。通過觀察,我還發明了一個更絕的高招。我選擇了廁所最邊上靠窗戶的“單間”(坐在這兒,可以看到樓下的籃球場),我晚上,潛伏回辦公室的廁所,在那扇門上用墨水寫上:此坑已壞禁止使用的字。然后,每次蹲完坑,就用一根小棍子,從“單間”露頂的上端把門從里面插上。別人看到門上的字就不上此坑了。我去蹲坑的時候,再用小棍從上邊把插銷從里面撥開。一開始,有人雖然看到上面的字還用手拉一下,可時間長了,人們就養成了不上此坑的習慣。日久天長,這“單間”自然也就成了我一個人的專用坑了。我有時想,我是一個多么幸福的人啊,在學院我能擁有一個“專坑”!
吃水不忘打井人,蹲坑不忘修坑人。我從心底感激王洪杰,不是他上省里要錢裝修辦公樓,我哪能享受到這“單間”的待遇,不是他給教職工蓋了宿舍樓,我哪能住上那么大的房子?所以,每次見到王洪杰,我總是發自內心地問候一句:“王院長您好吧!”“王院長,您吃了嗎?”或者說,“王院長,您身體還好吧!”我這些語氣都拉得有點長,盡量把我對他感激的心情表達出來。諸如此類的話,我說了一遍又一遍。事后,我又想,我一個五十歲的研究員去問候一個三十多歲人的身體還好吧,我是不是有些賤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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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院黨委書記馬上就要退休了,在退下來之前,他要調整一批干部。這些年院領導都是這么做的。于是,暑假前,學院開始了對中層干部的調整。鑒于我是名牌大學畢業,又是正高職稱,資歷比較老,組織人事部便把我列入了副處長的考查對象。我們科研處加我九個人,其他八人均向我表示,一定在民主測評時投我的票。為此,我很受感動。因為,民主測評不過半數就會被淘汰的。于是,我和老婆商量,拿出三分之一的月工資,請處里的同事們在學院的海鮮大酒樓撮了一頓。席間,大家喝得很盡興,四瓶白酒都干了,同事們仍然不依不饒地給我敬酒。酒桌上,大家再次表示,到民主測評時,一定投我的票,好像我已經是副處長了似的。我們處長喝到高興時,竟然唱起了京劇《武家坡》,他一邊唱還一邊做動作,惹得大伙不斷地為他鼓掌。我辦公室的對桌邢媛媛,不時地單獨給我敬酒,嘴里還說些敬慕我的話,這便讓其他人產生了忌妒。因為,邢媛媛人長得漂亮,是我們學院的院花,平時她誰都不理,一副高傲的樣子。她單獨敬我酒,這就無形中等于給我惹了麻煩,使得個別人對我心生妒意。雖然邢媛媛長得漂亮,但有點風騷,平時,她穿戴花里胡哨,像只花蝴蝶似的。小道消息,她和王洪杰有一腿,這是傳言誰也沒有真憑實據。邢媛媛結婚五年了,到現在沒有孩子,和老公經常打打鬧鬧,在學院她是個讓人注意的人物。我和她平時都喜歡文學,又是對桌,少不了上班時探討一些作品,這也惹得個別人忌妒。有的人說風涼話,說我們倆不務正業。可邢媛媛不管不顧,對說這種話的人針鋒相對,經常把他們搞得下不來臺。邢媛媛人長得細高俊俏,但脾氣很沖,說話直言快語,人送綽號:帶刺的玫瑰。這些人不敢怎樣她,把氣卻都記在了我的頭上,經常給我制造點小麻煩,上處長那里告我的狀。邢媛媛少不了讓我看她寫的散文,而且都是當著大伙的面給我,看完還讓我發表評論。說實話,她的散文大多是那些無病呻吟的“小資”文章,可當著面不好說三道四,我便大多是給予違心地贊賞和肉麻的吹捧。時間一長,我便成了她的“熱心讀者”和良師益友。有時,我寫了小說也給她看看,聽聽她的意見。當然,她仍然不管不顧地當著別人的面給我提意見,有時甚至提的意見很尖銳,說的我好下不來臺。尤其是對那些性描寫的細節,她更認真,把她從一個女性角度的體驗告訴我,說得我們辦公室的男同志都臉紅。有時她甚至很霸道,一定得讓我按照她的意思改我的小說。時間長了,我們辦公室的其他同事也對文學有了一定的興趣,也跟著我們的話題爭論不休。當然,他們感興趣的都是愛情呀,性呀這些熱門話題,我們一爭就是一上午,有人開玩笑,說我們的辦公室變成了文學院。為此,我和邢媛媛在對桌的關系上又加上了一層文友的關系。邢媛媛雖寫散文,卻有著詩人的神經質和浪漫。她愛穿在學院很出名,有時一天能換兩套衣服。她的身上總有一種醉人的香氣飄來飄去,坐在她對面,我經常被她身上飄出的香氣撩撥得心曠神怡。生活中邢媛媛從不管別人對她如何看法,我行我素。她雖然對我的作品經常提意見,但對我的寫作水平和為人她是很崇拜的,這從平時她和我的談話中能感覺到。她還對別人講,她從心里就是佩服我。我對于邢媛媛雖有好感,但絕不敢越雷池一步。在高校這樣知識分子成堆的單位,誰要是有了那種事,這可不是鬧著玩的。知識分子的嘴就像他們手中的筆,說出的話,都是帶著各種標點符號的。所以,科研處個別人對我們倆背后說三道四,甚至說我是老牛想吃嫩草。尤其是剛調來兩年多的一個叫喬春平的人,更是和我陰陽怪氣開玩笑,他好像對男女之事特別敏感。由于喬春平是院黨委書記調進來的人,我對他的所作所為只有忍著。
我老婆是一家區辦工廠的工人,已經內退在家。我和邢媛媛的傳言,自然也就飄到了我老婆的耳朵里。有一次,老婆裝著開玩笑囑咐我,說:“男人五十一枝花,要是有啥想法,就到學院外面去瀟灑,千萬別在學院里面惹是生非,那樣我們在宿舍里就沒法待了。咱好不容易住上這么大的房子,咱就是死也得死在這兒,咱可不搬家了。”我聽了,只是笑,心想,她肯定聽到傳言了,可她應該知道自己的男人。老婆看我只是笑,果然又說話了,她又安慰我說:“我只是提醒你,我明白你這不爭氣的身子,就是給你惹禍的機會你也惹不了禍。”說到這,她還意味深長地一笑,感嘆地接著說,“唉,你已是有心無力了!”老婆的笑和那種感嘆的語氣,深深刺痛了我的自尊,我當然知道她說的意思,那是我長年治不好的陽痿病。
我是在不知不覺中得了這種在老婆面前抬不起頭來的病。據我的一位研究心理學的朋友說,大學里很多老師都得了這種病。他還說這種病好像是專門為男性知識分子生就的。我聽了悲從心生。心想,為什么知識分子就得這病呢?讓人真是想不通。那朋友還告訴我說,為什么工人農民得這種病的少,因為,他們思想簡單,他們有體力勞動。知識分子為什么得這種病的多,因為,這個群體的人是用腦子想事的,他們的思想復雜。尤其是中年知識分子,他們的事業和家庭就像牛拉車,正在爬坡,各種壓力使他們在不知不覺中就失去了性的功能。我聽罷心里很難過,我就是在不知不覺中得的陽痿。到后來,干脆就成了老婆說的有心無力了。我曾經為自己失去了男人的能力而沮喪過,可這種病是不以你的沮喪而轉移的,甚至你越沮喪這病越厲害。老婆是工人,她可是正常的女人呀,為了晚上應付她,我想盡了各種辦法。有一個階段,我每個星期天都到保健品市場去轉,為自己買強身壯陽的藥,也給老婆買了各種女用的器械,但都無濟于事。到后來,用老婆的話說,我就成一廢人了!時間長了,我也破罐子破摔,任老婆數落。我白天在廁所受蹲坑之苦,夜晚在床上受“疲軟”的煎熬。這些年,我無奈地生活在痛苦與煎熬之中。
后來,我給老婆解釋了我和邢媛媛的事,她聽了只是一笑了之,她說:“別人不了解你,我還不知道你嗎?”后面的意思我當然明白,就是說讓我出去作業也成不了事兒。我聽后,不知應該是對老婆的理解感到高興還是對自己不爭氣的身子而悲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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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聽說我要當副處長了,樂得屁顛兒屁顛兒的,她不讓我再做飯了,還每天讓兒子跑到樓下給我打上兩杯扎啤,逼著我喝下去。她說,讓我吃飯前喝點酒,臉上紅紅的,那樣子才像個領導干部,她還說,領導干部哪有在家做飯的?以后絕不允許我進廚房的門。她星期天跑到市里的地下商場,給我買了一套打折的名牌西服,說是我當了副處長,總不能穿得像現在這樣邋遢了。兒子也被老婆的行動感染了,他竟異想天開,用他一個過期的獎狀,創造性地為我畫了一個副處長的任命書,還把我的照片貼在上面,他還用青蘿卜刻了我們學院的公章,用紅墨水當印油,蓋在了我的照片上,并很鄭重其事地頒發給我,好像我已經就是副處長了似的。家里家外這樣的一種氛圍,使我沉浸在了要當副處長的喜悅中。
激動人心的時刻來到了,全處人員下午不誰請假,組織人事部要來搞民主測評。下午,我們坐在辦公的那間大屋里,處長坐在沙發上,組織部管人事的副部長劉桂芬和一名干事分坐在他的兩側,其他同事都是搬著各自的椅子找地兒坐。我按老婆的意思,特意穿上了她為我買的那身西服,是想讓大家看到我的一種態度。也就是說,是讓組織人事部門的人看到我對這件事的重視程度。同事彼此之間嘻嘻哈哈開著玩笑,好像這件事與他們沒有關系,投票只是個程序而已,似乎我這個副處長已經勝券在握了。我的心里不知為啥,卻像有個小鼓在胸腔里“咚咚”地敲,簡直就要把我的心敲碎了似的。劉桂芬說明了測評的意義,然后,那名干事把票分給各位同事。我一看選票單,有點傻了,上面并不是我一個人的名字,一共三個夠條件的,其中還有我說的那位喬春平。我想,本來組織人事部說好就考察我一個人的,怎么上來了三個?鹿死誰手看來還真是個謎呢!我用微顫的手在我的名字那欄里打了對鉤,在喬春平和那位同事那欄里打了叉。那位干事,從我們手中把票收回交給劉桂芬,我們處長又做了簡單的總結,這個填票的過程就結束了。同事們又嘻嘻哈哈地各自忙各自的事去了。前后投票測評,大概也就十分鐘左右,就像有的同事說的,就是走走過場而已。
我原來從不關心院領導們什么時候開會,可這個禮拜我卻打聽了好幾次,目的是想打探一下我當副處長的事。是星期五下午開的黨委會,關于人事安排我沒有打聽到,我是在極度恐慌中挨過了禮拜六和星期天的。
周一,組織人事部通知開全處會議,說宣布我們處的副處長。還是劉桂芬和那位干事來的,劉桂芬代表院黨委宣布了副處長。結果副處長不是我,是喬春平。這太出乎我的意料了,當時,我簡直就想找個地縫鉆進去了。我看著身上的西服,想起老婆這些天對我這事的關心,又想到了孩子給我做的那張任命書,我都想哭了。我不是因為我沒當上副處長哭,我是想為那么好的老婆、孩子哭,我覺得辜負了她們對我的一片心意。同時,我恨組織人事部門的人,他們原來只把我一個人列入考查對象的,投票測評時卻又加了兩個人,而且投的票也不公布,就突然宣布了喬春平,我覺得這里面一定有貓膩,可礙于面子,我又不能表現出來,便倚在凳子上,還裝出了一副滿不在乎的表情,甚至我還哼起了歌曲《什么也不說》。
喬春平在社會上一直是搞什么科技公司的,一身的商人習氣。他錢掙夠了,便托我們書記調到了學院。因他搞的是科技公司,我們書記便把他安排到了科研處。但實際上,這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事。
當不上副處長,我心里非常氣憤。我雖然能承受這樣的結果,但我過早地為此事請了客,讓我感到丟盡了人,這使我本來就對官場厭惡的心理更加厭惡了。心想,哪兒都這樣,黑的說成白的,白的能描成黑的;好人能成壞人,壞人也能變成好人。我不免想起一位描寫官場的作家寫的小說里有這樣一句對聯:說你行你就行不行也行,說你不行你就不行行也不行,橫批是:不服不行。自古就是朝里有人好做官,喬春平是我們書記的人,讓他當副處長是正常的,讓我當就不正常了。這樣一想,我便釋然一些。雖然想開了一些,可一想到老婆和孩子還在家期盼著這事兒,我就又想不開了。心想,難道當個副處長就得動用關系送禮送錢,那要是當個處長、院長呢?我不敢往下想了。雖然我沒當上副處長,可我的心里多少還有一絲欣慰的,因為,我們處里的同事還是都投了我的票,大家在我請客時都是這樣表態的,還說了我那么多的好話,就憑這一點,我就應該知足了。
開完會,我的肚子不知是因為剛才宣布副處長時緊張的還是怎么回事兒,下墜且生疼,我匆匆忙忙拿著衛生紙和弗洛伊德的《對處女的禁忌》一書往廁所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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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處女長期困難地抑制著自己愛的欲望,在環境和教育影響下,形成了抵抗。如果男人滿足了她的欲望,并由此克服了她的抵抗,她就會同他結成一種持久的密切關系。這種經驗使女人處于一種‘奴役’狀態……”我正坐在廁所里聚精會神地看書,突然從廁所的上端缺口處,傳來女廁所里“刷刷,刷刷……”的撒尿聲。我突然感覺這聲音如此之大如此之清晰如此之強烈如此之刺激,是我從來沒有聽到和感受過的。這些年,我還從來沒細聽過女人的撒尿聲。心想,這女人撒尿怎么也和男人一樣這么大的動靜?甚至比男人的撒尿聲有過之而無不及。于是,根據我一個成熟男人的推斷,這種通暢的尿流聲,一定出自一位四十歲以上的女人身體。“刷,刷,刷刷……”,又是一陣“急風暴雨”。可這動靜比剛才那動靜小得多,像帶了點遮遮掩掩的羞澀。我馬上判定,這肯定是另外一個女人的動靜了。為此,我產生了諸多的聯想,我根據經驗猜想著這兩股尿流是出自我們這層樓里誰的體內。
“你對象最近對你咋樣?”我聽出來這聲音是劉桂芬的,她好像宣布完副處長也尿急了。
“他說我們倆是老牛拉破車,還那樣。”是邢媛媛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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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和我猜測的一樣,我為自己的猜測而興奮,剛才我已經想到有可能是她倆了。我沒想到她倆的談話在男廁所能聽得這樣清楚,而且還說的是些讓我愿聽的事。我想,可能女廁所“單間”的墻面比男廁所的高,所以,她們的談話就從缺口處送出的清楚,大概平時也沒人注意缺口的存在,不然,像劉桂芬這樣謹慎的“組織”型女干部哪能犯被人偷聽的錯誤?我知道劉桂芬與邢媛媛倆人平時交情甚厚,有人開玩笑說她倆有同性戀傾向。這一定是剛才開完會,倆人又約著不知一塊兒去干啥了,我不免被她倆的談話所吸引。
“你才三十歲,怎么叫老牛拉破車呢?我這歲數說老牛拉破車還差不多。”劉桂芬嗔怪地說。
“誰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大概他是聽到了一些風言風語吧。”邢媛媛無所謂的口氣。
“你以后和那位王大人還真得注意點,千萬不能讓你老公知道,不然鬧起來對你不利!”劉桂芬壓低聲音說。
“他知道了怕什么,大不了就是離婚,他在外邊早就有相好的了!”邢媛媛氣憤地說。
“何必呢,放著好日子不過,你悄悄干你自己的事就是了!”劉桂芬勸她。
“也是,以后就注意著點唄!”邢媛媛嗲聲嗲氣地說。
“你們科研處的人不多,但關系挺復雜的。”劉桂芬轉了話題。
“哈哈,我們處九個人,九個心眼兒。”邢媛媛是笑著說的。
“這次民主測評副處長就看出你們處沒重視,一個剛調進學院的生意人竟然大家都投他的票,黨委還同意他當副處長,這在高校可算是一大新聞!”劉桂芬說。
“咱們學院新聞多了。宣傳部的副部長原來在企業不是搞促銷的嗎,不也照樣當上副部長了嗎?唉,”邢媛媛嘆了口氣又說,“原來我對桌老陳的呼聲挺高的,就是他書生氣太重了,也不知道上領導家跑一跑。”
兩個女人的聲音時大時小,好像也在蹲坑。
“老陳的群眾基礎不行,測評就得了兩票。你可千萬別說出去。除了他投自己的一票,實際就得了一票。”劉桂芬的聲音更低了,我剛剛能聽到。我的心一下揪了起來。投票的結果組織人事部一直沒公布,我一直以為我得了全票呢。因為,我請客時,處里的同事,都表示要投我的票,而且這種表示不是一次半次,我一直為之而感到欣慰,可怎么我才得了一票呢?但我相信劉桂芬現在說的是真話。
“那一票是我投的他,我覺得人不能太沒良心!”邢媛媛的聲音挺高的,我聽清楚了,我為此被她感動了一下。
…………
聽著兩個女人的談話,我的頭懵了,怎么會呢?難道我真就得了一票不成?我全身不免有點微微顫抖,顫抖得我都有了點眩暈。
“別人傳你對老陳可是有點意思,有這事嗎?”劉桂芬問。
“我們彼此是有點意思,但我和他沒那事,我只是崇拜他,這人像舊社會里的老學究。不過,他太脫俗就不讓人喜歡了。你看你剛宣布完副處長,他表面上就和沒事人似的,嘴里還哼哼嘰嘰唱歌,實際上他肯定心里很生氣。虛偽,知識分子都這德性。”邢媛媛有點恨鐵不成鋼的語氣。
“我們組織人事部原來也不同意姓喬的當副處長,是書記硬壓下來的,沒辦法,他得票比老陳多。”劉桂芬不滿地說。
“老陳除外,姓喬的給了我們處每人兩千塊錢,當然大家都投他呀!”邢媛媛是用不屑的口氣說的。
“你也收了他的錢?”劉桂芬的語氣并沒聽出有多么驚訝。
“我收了,不要白不要。收了也不投他,他算個什么東西!”邢媛媛說。
我不由得像個木雞似的呆坐在便器上,我從心里不在乎沒當上這個副處長,我在乎的是人心之險惡呀!兩個女人什么時間走的我沒聽見,她們留下的安靜使我的心里卻無法安靜了。我呆坐傻想著民主測評的前后,我真后悔請了那桌丟人現眼的飯,后悔的我真想抽自己幾個大嘴巴。我回憶著我請客的那天晚上喬春平陰陽怪氣的表情,心中好不憤懣,他肯定已經為當副處長的事行動了,可他卻一點不露聲色,還鼓動別人說投我的票,這個人的城府太深了。
我正琢磨著事,這時,一個急匆匆的腳步聲進了廁所,他每個便坑拉開門看了一遍后,也把我這扇門習慣性地拉了一下,才走到小便池跟前。“剛才我在開會,只能給你發短信。”我一聽是副院長王洪杰,他的聲音很溫柔,我想,這大概是和女同胞通話,不然他是不會這么溫柔的。平時,王院長說話挺沖,見到誰都和誰該他錢似的。這時,我聽見小便池里的樟腦丸被他的尿流“刺”的“咕嚕咕嚕”直響。我想,這家伙畢竟年輕啊,勁頭如此之大,讓我自愧不如。我不敢弄出動靜,怕他聽見廁所有人,那我可就慘了。我雖不敢弄出動靜,但動一下某個器官還是可以的,我試著動了動下身,想和王洪杰一比高低,可動了幾下,顯然還是不行,也可說根本就不是一個級別,我那哥們兒,仍然和在床上摟著老婆一樣“疲軟”。我從心里一陣難過,心想,我這“疲軟”得了這么多年,一直讓老婆那片沃土荒蕪著,從心里覺得對不起她。老婆給我買了那么多治陽痿的藥,一直也不見好轉。我不免羨慕起王洪杰的年輕來,我當年像他這年齡,也是一條漢子,甚至比他的勁頭有過之而無不及。“還是年輕好啊!”我是從心里發出來的感嘆。
“告訴你個好消息,我老婆今晚出差,得十幾天才回來,今晚是我到你那兒還是你上我家來?”王洪杰聲音壓得很低,低的只能在廁所里才能聽見。但語氣說得更加柔情,柔情得有點肉麻了。他嘻嘻笑著說:“我在撒尿呢。什么?你都聽見了,哈哈……”王洪杰淫蕩地笑著又說,“我當然使這么大勁,我這是練勁兒來著!”我被他的話驚呆了,我不敢相信這就是平時一臉嚴肅,大家都投票選他當省級先進的王院長,他在我的心中曾是那么高大,他怎么還會這樣下流地和女人打情罵俏呢?王洪杰繼續打電話,他還是那么笑著,可我的腦海里卻出現了他平時的面孔,我極力辨別著廁所里的王洪杰和公眾場合的王洪杰,他們在我的眼前一會兒交疊一會兒分離,一會兒是廁所里撒尿的他,一會兒是會場上做報告的他,兩個王洪杰我一時辨別不出哪個是真的哪個是假的了。
8
經過廁所“偷聽”,我對蹲坑偷聽別人的隱私產生了極大的興趣。有時,甚至不需要蹲坑,我也愿意拿著書到廁所的坐便器上去“蹲”一會兒,在那里一邊看書,一邊享受“星級”的待遇,還能偷聽到別人的隱私,這真是件讓人高興的事兒!
經過一段時間的偷聽,我發現,這種偷聽別人隱私的事越干越有癮,越有癮越想干,甚至我都怕會因此而得上什么“癮”病?這種偷窺偷聽的愉悅,像一塊巨大的磁鐵,吸引著我,使我不能自拔。我有時坐在辦公室寫著小說的時候,突然想起在廁所聽到某個人(尤其是某位領導)說的真話,會“撲哧”一下笑出聲來。邢媛媛誤以為我構思出了什么好的情節高興的呢,便追問:“哎,老陳,這么高興,又想出什么好的故事?”我馬上就會很謹慎地編個瞎話混過去。但是,在家里,我卻沒有這么謹慎了。我想笑就笑,想喊就喊,想說給老婆聽就說給她聽。但是,我給她說的很原則,對事不對人。這樣她也沒法出去傳播。比如,我偷聽到教務處的副處長給一名女學生打手機,說只要女學生同意和他好,他就把她考不及格的卷子改成及格。好像那邊女學生討價還價,提出她男朋友的什么事。這邊的副處長很生氣,把那女學生罵了一頓,說讓她找她男朋友去辦吧。我把這事說給老婆聽,誰知,她聽了竟說,學校的老師敢和女學生好,這不可能吧?你是不是寫小說寫傻了自己瞎編的吧?我不想多給她解釋,就一笑了之。類似的事,我在家里說過不少。一開始,老婆還是挺愿意聽的,她覺得新鮮。后來,老婆覺得我越說越玄乎,認為是不是我神經出了問題,說我說的全是生活中不可能發生的事兒,或者說不符合生活的邏輯,跟現實全都擰著的。她說我把挺好的一個人說成了不好的人,把好事說成了壞事,把不可能的事說成了可能的事。她還問我從哪兒聽說這么多事兒?最后,我再說什么她就不信了,覺得我是個腦子進水的人了。
過了一段時間,老婆說看著我有些不正常,問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想不開,怎么見我經常一個人在書房寫作時,“撲哧”就笑了。還勸我,副處長沒當上就算了,都年過半百了,有正高職稱就夠本了。還說,我掙的錢已經和副院長一樣多了。我納悶,問她是怎么知道我和副院長的工資一樣多?她說是鄰居告訴她的。我心想,女人就是女人,她們在一塊拉呱兒的,就是油鹽醬醋。
9
在廁所偷聽別人的隱私,成了我生活中一個很重要的組成部分。因為,在廁所里我能聽到那么多人真實的一面,好像人們虛假的一面被隔在了廁所外面,他們只有在廁所里面說的話才是真實的。我有時坐在廁所里想,一個人一天過下來能說多少假話呢?我粗略地算了算,一個人大概一天有三分之二的時間是在說假話,三分之一的真話是在廁所和家里完成的。有時坐在廁所里,我能發現某個人潛藏很深的隱私。一個貌似溫文爾雅的處長,卻是一肚子男盜女娼。有時走在路上碰上某個熟人,他便在我的腦海里出現了錯覺,眼前遇見的這個人和廁所里的那個人,我分不出到底哪個才是我認識的那個人了。這種人在我的眼前,越來越多,從一般干部到院里的領導都有。有時我感到害怕了,難道我真是得了精神方面的疾病?怎么我看見他們,就像戴上了紅外線眼鏡似的能透視到他們的骨頭呢?我有時還想,我們的人難道都像陰陽人有著兩面性嗎?我有了這個想法后,便開始觀察我們樓層的人,想看看哪一位沒被我發現過隱私。我想了想,好多男同胞都在廁所里給情人打過電話。還有人是在經濟方面有問題的。比如,基建處的一位副處長,在手機里跟承包方談條件,問他如何把回扣款走賬的事。還有我們的教務處長,他跟書商談關于進教材后如何把回扣留在對方,說等他放暑假用那筆錢去趟美國。
我終于悟出了一個可怕的道理,世界上最可怕的動物不是老虎和獅子,是我們人類。人的可怕在于藏而不露的偽裝性。表面人與人都是那么和氣,都是那么彬彬有禮,都是那么大公無私,可實際遠了去了。
最可笑的是我們學院一位在公交車上抓小偷時負傷的科長,他在廁所里給他的親戚打手機,說他和小偷搏斗,完全是為了下一步晉升副處長才這么干的。他還說,當時,他看到車到了市中心,他想小偷在這個地方是不敢太囂張,所以,他選擇在那里再站出來抓小偷。果然,他的“事跡”被晚報報道以后,黨委作為個例,專門研究了他的提升問題,把他從后勤處的科長,破例直接任命當了保衛處副處長。為什么說破例,民主測評時,他的票不過半數,而且大家都反映他在處里吊兒郎當不干正事。
人前是一個樣,人后做的卻是另一個樣,好多人都是按照這個規律生活的。以至于后來,我這個喜歡寫小說的作者,便重新考慮小說到底該怎樣一個寫法了。因為“文學就是人學”,要寫人,看來光寫表面的人是遠遠不夠,要是能把背后的人寫一寫,把很多人不該做卻做了的事寫出來,那是多么有意思的寫作。當然,這肯定又是件很殘酷的事,這樣就把人寫的不那么美好了。可能把一個外表美麗的女人,因她的行為不軌,寫的就丑陋了;把一個外表看似正派的干部,因他包養情婦,寫得就不那么正派了;把一個貌似廉潔勤政的好領導,因貪污受賄,就寫成了一名貪污犯。我如果這個寫法,就把人類很多看似美的東西,從生活的原態中撕裂了,把好的東西從人的軀體里剝離出來,將一個真實的他或她展示給讀者。我想,要這樣寫,會不會有人罵我缺德?但是,缺德歸缺德,這樣的作品肯定能打動人的,我為此又有些激動了。因為,這樣寫出來的作品,一定會有很多人愿意看的。說不定他們會在我的作品里找到他們自己的影子呢!我為自己的新發現高興的同時,不免又有些憂慮了。我這樣理解文學,是否有些偏頗,是不是對文學的一種褻瀆?
10
有了寫作的沖動,我在廁所里偷聽更有癮了。有時我在廁所里能一坐就是一個上午。我原來蹲坑一般是要脫褲子的,就是不排泄也要這樣做。因為,我覺得那樣在廁所里偷聽別人說話,就是被別人發現了,也不要緊,權當我是在上廁所,這樣從心里也覺得對得起別人。可我蹲的時間如果長,就不能再脫褲子了,要是坐上一個上午,那得多冷呀。后來,干脆,我就和衣而坐。這樣雖然心里覺得有點對不起上廁所的人,但為了作品,我也只能這樣了。
我的小說寫出來和以前不同了,編輯說我的小說有些怪,邢媛媛說我現在寫的小說她看不懂了,并問我為什么寫作的風格突然變成了這樣?我有時也懷疑自己是不是像我那位研究心理學的朋友所說的那樣,得上了某種心理的疾病。我也開始反思自己,是怎么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的。可是,反思過來反思過去,我覺得我并沒有什么心理上的疾病,肉體上也沒什么毛病(陽痿病除外),一切都正常的不能再正常了。所以,我仍然按我的想法去做。后來,我發展到經常在廁所里讀書學習,體驗前所未有的舒暢與安逸。這樣一來,辦公室就經常找不到我了。有事,邢媛媛就打我手機。我的手機一天到晚都是在振動位置上的,我當然怕一時疏忽,我正在“蹲坑”,趕上誰找我,手機一響,恰好這時有人上廁所,那就麻煩了。所以,每當邢媛媛給我打手機,我都會給她回短信,說我在外面有事,一會兒就回去。這樣,我就稍微等一會兒,然后就裝模作樣地回辦公室。
通過在廁所里學習,我發現,在這里讀書,我的記憶力特別好,甚至能達到過目不忘的效果。于是,我又去請教我那位研究心理學的朋友,把我近一個時期在廁所里的所見所聞和一些新奇的想法說給他聽,并告訴他我想就此寫一篇關于《蹲坑的快樂》的小說。沒想到他聽了我的敘述,哈哈地大笑不止,說我真是個奇思妙想的作家,同時對我也提出了警告。他說:“你現在處于沒有心理疾病的邊緣,再往前發展就算有病了。你的心理障礙馬上就要形成,你是要注意點了。不過,你找到了一個幸福的體驗場所,這可不是所有人都能找得到的。你說你在廁所里的記憶力好,有過目不忘的效果,這說明了你體內雄性激素被激發而出現的一種正常生理反應。”他跟我開玩笑又說,“老兄,這說明你‘寶刀未老’呀!是你體內的荷爾蒙起的作用,這是一種很深卻又很淺的道理,也就是說人們自身對性的一種渴望。如果你長期在廁所聽著女人的撒尿聲看書,想象著她們千姿百態的撒尿,偷聽男人用手機和情婦的打情罵俏,你不僅記憶力會好,恐怕連你多年的陽痿病也能治好!”最后他還補充:“你沒發現,你最近年輕了許多,皺紋都舒展了,這也和你聽女廁有關哩!”
我聽后感到震驚,問他為什么能治我的病?
他說:“是你自身的荷爾蒙治好了你自己的病,用你們的行話說叫激情。”他還說,“你要用這樣的激情寫出小說來,不僅人們愛看,恐怕你的寫作水平也因此會得到很大提高的!”
朋友的話,無疑是對我的一種激勵,我覺得他說的太有道理了。從那以后,我便按他說的不斷地用外界的刺激來調整自己。自此,我的蹲坑便多了一個治病的目的。
11
這些日子,我心里有種煩躁感,也可以說是一種騷動。當然,絕不是因為沒當上副處長的事兒,是一種說不清的感覺,好像是從心底發出來的一種情緒。這種情緒就連邢媛媛往我手機上發的黃色、幽默的小段子和她身上飄來的香氣也壓不住它,而且這種情緒還在不斷地加重和放大,以至于影響到我的工作和寫作。我還發現自己最近也和喬春平一樣對男女之事感興趣了,甚至有時我都想約著邢媛媛外出看場電影,或者說和她去爬山。我還想如果有機會,她又愿意,我就和她來點實際的,免得我一天到晚光跟著她背黑鍋又撈不到一點便宜。可我又一想,就是真把她擺平了,我哪有那能力呀?唉,想到這,心中不免又為自己的無能感到愧疚了。
想歸想,我可還是不敢付諸行動,我把老婆的話時刻記在心里,在象牙塔里弄出點緋聞,那會讓人一輩子抬不起頭來的。
這天,我心里的煩躁又加重了,覺得無聊,肚子好像吃的不合適,咕嚕咕嚕得有些難受,我便拿起還沒看完的弗洛伊德的《對處女的禁忌》一書去廁所蹲坑。“……婦女在性交時將男子緊緊地抱在懷里,在滿足達到高潮時,使男子緊貼著自己,我們認為,這是對性交的正常反應。表現出她對男子的感激之情以使男子相信,她永遠屬于他……”我正看的起勁,一個匆匆忙忙的腳步聲走進了廁所。
“你可別這樣說,我絕不會跟她過到底的。等時機成熟我再跟她離,你千萬別逼我。”是王洪杰的聲音。我剛蹲下書還沒看多少,他就進了廁所。他把每個便坑看了一遍,確定沒人,他繼續打手機。王洪杰一邊撒尿一邊警惕地小聲和對方說著話。他的尿流還是把小便池內的樟腦丸“刺”的“咕嚕咕嚕”響。我趕忙挺胸疊肚,大氣不敢出,怕萬一讓他聽到廁所里有人,那可就糟了。我聽見他撒完尿提褲子的聲音。“麗麗,我敢對天發誓,這個世界上我就喜歡你,你千萬別著急,記住了。”他提上褲子又說,“你媽辦內退的事,我已給她們廠長打招呼了,過幾天就辦。好了,我一會兒還開會,今天晚上六點半天地紅茶館見,你先去訂個單間啊!”
王洪杰打完電話就匆匆往外走,剛走到門外,手機又響了,他馬上又折回到廁所里。好像廁所里面是他的避風港似的,可他萬萬想不到這里面竟然還有我一個大活人哩。
“噢,是媛媛,你在圖書室呀,你們處里老陳對喬春平當副處長的態度怎樣?他要不服氣就修理他,這是書記的意思!”
我很震驚,想不到邢媛媛竟然和王洪杰在這么短的時間真的勾搭成奸了,當然蒼蠅不叮無縫的雞蛋。看來,邢媛媛也不是他媽的什么好東西,我在心里罵了一句。
王洪杰停住在聽對方講話。又說,“媛媛,你放心,這個世界上,我就喜歡你,我敢對天發誓!”
聽他把剛才對叫什么麗麗的話又重復一遍,我心里一陣惡心,這家伙真是個流氓,用男盜女娼來形容他恐怕都不行了,叫他政治流氓才恰當不過。我對他原來的好感被他的所作所為抹殺得一點兒也沒有了,同時我也為邢媛媛和他好上了有點吃醋,我光想她就想了好幾年,到現在還沒實現,人家王洪杰來了這么短短的時間,就把她搞到手了。我突然發狠,不管我身體如何,找機會我一定要把邢媛媛辦了。
王洪杰停了一會兒,然后哈哈笑著低聲說,“我也想你了,今晚不行,我要開黨委會,改天吧,我請你吃飯。”廁所里安靜極了,我能聽到邢媛媛在他的手機里嬌里嬌氣的聲音,聽到她的聲音,我忌妒的心理便上升到了仇恨,我真恨不得現在就去把邢媛媛摁倒辦了她。
王洪杰繼續說:“你弟弟的事我得找個接收單位,等等再說好吧!”又是一陣停頓。他又說,“往學院里調得要書記、院長同意才行,我只是個副院長,當不了家。劉院長快退了,我有可能接他的班。省長也有這個意思,哈哈……”
王洪杰的笑有些得意忘形。他正說得起勁,另一個腳步聲走進了廁所,王洪杰馬上掛斷手機,他明知故問:“劉院長,你上廁所?”進來的是院長劉志旺,劉院長用鼻子“哼”了一聲,算是對王洪杰的回答。
劉院長今年五十八歲,名牌大學畢業。干過市里的公安局長,講文憑那年,他被破格提為正廳級,當上了院長。由于多年養成的職業習慣,平時他很少笑,好像他臉上沒有笑的神經似的,學院里的人平時見了他都怕他,沒幾個人敢跟他說話。他這把子年紀也提不起來了,所以,他有些抗上,對一般的領導,他是不買賬的。上次,為學院給教職工蓋宿舍樓,教育廳長不讓蓋,他跟廳長拍了桌子。最后,大伙的宿舍樓終于蓋起來了,我們都住進了新宿舍樓。為這事,劉院長在學院的威信很高,大家都夸劉院長“無欲則剛”。
“劉院長,你交代上財政上要的那筆錢有著落了!”王洪杰的聲音我能聽出來是點頭哈腰說的。
劉院長說:“抓緊跑,最好在我出國前辦完。”劉院長的聲音仍然能感到他那張沒有表情的臉。我隔壁的“單間”門被拉開了,劉院長又說,“回頭再說吧!”說完,他把門使勁關上后又傳來插門的聲音。劉院長門關的力量很大,好像他是在跟誰生氣。
王洪杰說:“劉院長,有事你再吩咐我。”他說完急匆匆地走了。我想,他這是在劉院長面前故作一副繁忙狀罷了,他可能連個屁事也沒有的。
12
一切恢復了平靜。劉院長顯然老了,小便的水流,“嘀噠嘀噠”像個嬰兒尿不干似的,我突然想到有個廣告叫尿不濕,沒準幾年后,這老家伙就得用上那玩意兒了。劉院長大起便來更是上氣不接下氣,累得呼呼直喘。我一直是一個筆挺的姿勢坐著,絕不敢發出一點動靜,哪怕是衣服摩擦的聲音也不行。
突然,劉院長的手機響了,手機的鈴聲是那種挺時髦的音樂,是一首優美的薩克斯演奏曲《回家》。這可是救命的電話,不然,我懷疑我這樣坐著都堅持不了多久了。我心里又想,怎么就這么寸,像電視里演的小品似的,都在廁所里接手機,都那么有戲劇性,只是出場的人物不同罷了。我寫小說的時候,這些細節絕對不能寫進去。不然,誰會信呢?這些事,這么巧都碰到一塊兒,多像作者故意安排的呀!可我又一想,就像是作者故意安排上去的,也得這樣寫,這樣寫鮮活,我相信讀者也愿意看。因為,這些事太精彩了。就像趙本山的小品,觀眾明明知道他是夸張,是喜劇表演,可還是愿看。我又想起《文學概論》里面藝術的真實與生活的真實的問題,我寫小說的信心更大了。
聽到劉院長接手機,我心中一陣狂喜。因為,我這是第一次偷聽劉院長打電話,不知道他在人后會說些什么讓我感興趣的話。不過,轉而一想我很快就失望了。沒幾個當官的和王洪杰那樣五毒俱全。像劉院長這樣一身正氣的老領導,我又會偷聽到他什么事呢?這樣一想,我便有點失望了。
“噢,是順子呀,沒事你說吧,我在上廁所,老毛病又犯了,上廁所不敢使勁。”劉院長停了一下又說,“沒事,廁所里沒人,什么隔墻有耳,這信號不好你大點聲說吧!”他手機里那個叫順子的聲音大了起來,我在隔壁聽得一清二楚。我想,這才叫隔墻有耳呢!我支棱著耳朵,屏住呼吸,聽著他倆的對話。
“劉叔,工程款我已拿到手了,凈賺300多萬。你侄媳婦讓我今晚上家里去孝敬您老人家。”這是那個叫順子在電話那頭說的。
“不行,你沒聽人家說干部五十八現象嗎?你小子想讓我犯錯誤呀!”劉院長咳嗽了一下又說,“你小子記住,錢是好東西,但是我堅決不能要。”劉院長聽順子說了幾句話后又說:“鉆戒你大嬸有好幾個了,我看算了吧,你搞個工程也不容易,以后再說,你先給我存著,等我退了休,我和你大嬸出國旅游再用。”
順子的聲音又從話筒里傳來:“這是我個人的錢,愿意給誰就給誰,您千萬別怕!我今晚上家去看您。”
劉院長說:“查得這么緊,誰不怕?你來也行,學生食堂想改造一下,我給后勤中心已經打過招呼了,你過來說說投標的事兒。”能聽出來,劉院長是帶著笑意說的。我想,都說他不會笑,這不他也挺會笑的,看來他得分什么事兒,或者是什么人吧?
“謝謝劉叔想著我,”大概劉院長的手機是那種特別好的大手機,通話質量很好,可能他又把手機貼到了靠我這面的木墻上,順子的聲音更清楚了。我小心翼翼地伸了一下脖子,把耳朵也貼近了,順子的電話,就像打給我似的。
“好,劉叔,我晚上去看您。”
劉院長說:“現在查得很緊,你來千萬不能帶東西。”劉院長的口氣不堅決,似乎在暗示著什么。劉院長又說,“你今晚來家吃飯吧,我等你!”劉院長說完馬上掛了手機,又開始喘著粗氣大便。他長痔瘡多年,這在辦公樓里已是公開的秘密。
我長時間大氣不敢出,有些腦缺氧,頭不免有些暈。剛才王洪杰進來的時候,我就控制著大便不敢進行,一直控制到現在,肚子憋的生疼,其痛苦程度可想而知了。我心里害怕,這劉院長可千萬別和我一樣一蹲就是個把小時呀!那樣,我非死在廁所里不可!正當我痛苦萬分的時候,一個急匆匆的腳步走進了廁所。
“劉院長,你在嗎?”是院辦主任的聲音。
“我在上廁所,啥事這么急?”劉院長生氣地說。
我趁他倆說話的空,趕緊輕輕地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身子。
院辦主任急切地說:“是建筑公司的趙總來找您,說有非常急的事。”
劉院長氣憤地罵道:“娘個×,啥事急的連我大便的空都等不及,讓他上這來吧!”院辦主任匆匆地走了。
我在劉院長對院辦主任發怒的瞬間放縱了一下大便,喘了一口大氣,總算緩解了一下痛苦,給大腦充了一下氧。經過調整,頓時,我全身舒服多了。心想,這樣我就能再耗他半個小時沒問題了。
“劉院長,你在哪扇門里?”走進廁所的人口氣很急,但仍然能讓人感到他那發急的聲音是從一張堆滿笑的臉上發出來的。他進廁所就把大門關上了,這個本來就與世隔絕的廁所就更加地與外界隔絕了。
“在這兒!”劉院長用手敲了敲他蹲坑的那扇門,挺煩地又說,“趙總,啥事這么急,連我大便都等不及?”
“劉院長,出事了,檢察院正抓我呢!”趙總的聲音更急了,他就站在了劉院長蹲坑的“單間”前面。我稍微側了一下頭,從下面的縫隙里,看到了趙總的一只皮鞋,是花花公子牌的。
“出啥事了,快點說!”劉院長的聲音有點顫抖,大概他也緊張了,一個大屁夾雜著大便的聲音一下從他的體內排泄了下來,那動靜有點像山洪暴發似的。我想笑,但馬上就控制住了。心想,看來治便秘,用嚇唬人的辦法倒是挺不錯的。
“學生公寓砸死的那兩個學生的家長找到檢察院了,檢察院正要立案抓我,是檢察院的朋友提前告訴我了!”趙總的聲音帶著些哭腔,他又說,“檢察長是你的學生,你得抓緊找他給我說說情,這可是十萬火急呀!千萬不能立案,一查,我干的那工程質量肯定過不了關,那樣事情就大了,就怕再牽扯……”
趙總的話沒說完,被劉院長打斷了,他罵:“你他娘×,真是煩死人,一天到晚我成了給你擦屁股的了,你當初要按規定施工還能砸死學生嗎?”劉院長說著急了,竟用手砸的木門“當當”直響。
趙總說:“按規定施工那得花多少錢,這工程你把標線壓得太低了,光買料也不夠呀!”趙總帶著剛才那種微笑的聲音又說,“劉院長,你把門打開。”
劉院長很煩地問:“干啥?”
趙總說:“我給你拿了點小禮品,放下我就走。”趙總說著就拉門,門被他拉得“咣咣”直響,但沒拉開。
劉院長從里面敲著門說:“你是送禮還是埋汰人,送禮有往廁所里送的?”劉院長的聲音雖然聽起來挺沖,但還是能讓人聽出他心里是很高興的。
“劉院長,你千萬別生氣,這事可是十萬火急,你打開門,我放下就走了。”
劉院長從里面把門打開了。
“廁所里沒人吧?”趙總警惕地邊說邊挨個廁門拉了一遍。還把我這扇緊閉的門用拳頭使勁砸了一下,砸得我這“單間”上面直往下掉灰。
劉院長不耐煩地說:“沒人!”
趙總說:“這是五萬,你替我給檢察院的人買點東西,免得讓我吃官司。過幾天我再拿點錢來上下打點打點。”
劉院長生氣地說:“你他媽的把錢送到廁所里,這不成贓錢了嗎?你以為我是貪污犯,啥錢都要哇?拿回去,我不要你的臭錢!”劉院長的聲音并不高,他把錢還弄的“沙沙”直響。
趙總嘿嘿笑著說:“劉院長,你老不愧是當過公安局長的,夠謹慎的!我沒帶錄音機,你看!”說著,傳來趙總一陣翻包和翻衣服的聲音。趙總說了聲謝謝便匆匆忙忙走了。
劉院長把“單間”的門使勁關上,關門的聲音很響,又把我這邊震的從頂上落下一些塵土。塵土落到了我的臉上,弄得我臉很癢,癢癢我也不敢動,生怕一動我那頸椎“咔吧”一響就壞大事了。要是劉院長這會兒知道我在廁所里,不整死我我也得去上吊的。
廁所里又恢復了平靜,靜得連劉院長粗聲的喘息我都能聽見。我還聽見劉院長翻動紙的聲音,我想,他一定是在數錢。
待了一會兒,劉院長開始打手機了,他說:“你上我辦公室來一下,我發了點顧問費,你抓緊上銀行存上,還是用保姆的名字。”
我不敢相信廁所里發生的一切是真的,我覺得像在做夢。是不是就像我那位研究心理學的朋友所說的那樣我的神經有毛病了,出現了幻聽幻覺。我使勁把麻木的眼皮閉上睜開,又閉上再睜開,感覺一下自己的感覺是否真實。睜眼皮是沒有聲音的,全身我只有這個部件可以隨便動彈。我把閉眼睜眼的運動反復著,我覺得我的感覺很正常,可越感覺正常,我自己越懷疑自己不正常了。就像我那位研究心理學的朋友所說的那樣:“精神病人沒有一個人承認自己是精神病患者的。”我不禁為之害怕了,也為自己的發現打了一個問號。因為,如果今天在廁所里收錢的是王洪杰,我還是能接受的。像劉院長這樣的老領導,他怎么會在廁所里也干這種事呢?所以,我懷疑自己不正常是有根據的。于是,我極力開始尋找自己腦袋出毛病的理由。可隔壁“單間”里數錢的聲音、擰坐便器沖水開關的聲音以及提褲子的聲音卻是千真萬確地存在的。我想起就在前不久,學院召開的“副高”以上職稱,副處以上職務反腐大會上,劉院長代表院黨委所做的《把反腐倡廉進行到底》的報告。當時,看劉院長在主席臺上的嚴肅神情,好像臺下坐著的不是高級知識分子而是一群罪犯似的。他不時地把頭抬起來,停頓一會兒,把視線從老花鏡上面射向臺下,像要在我們這些人中揪出幾個貪污犯來。有誰能想到他竟然是個“大貪”!那天主席臺上的劉院長和今天廁所里的劉院長是一個人嗎?我又開始做閉眼睜眼運動了,想再進一步判別出是我的腦子有了問題,還是劉院長真是個“大貪”。因為,我不愿意他犯錯誤,他于我是有恩的人,我的正高職稱就是他為我說話才評上的。于是,我做閉眼睜眼運動的時候,腦子里像電影里的切換鏡頭把兩個劉院長不斷地變幻著,一會兒一個原來的他,一會兒一個現在的他,一會兒是他主席臺上做報告的聲音,一會兒是他收錢時故意的謾罵聲,無論如何我也不能把這兩個劉院長剪接到一塊。我糊涂了,我糊涂的連劉院長什么時候走的都沒聽見。
坐在安靜的廁所里,我想,我光聽見劉院長來了,他什么時間走的我沒聽見。我光聽見他收人家錢了,我又沒看見,只聽見沒看見的事兒能說是真事兒嗎?權當我根本就沒聽見不就完了嗎?我很嚴肅地告誡自己,今天,全當什么也沒聽見,劉院長干到五十八歲也不容易,不能因為我的守密不嚴給他帶來滅頂之災。因為,我知道,五萬元在法律上的分量。這事兒對誰也不能說,連老婆也不能說。這樣一想,我就放心了,因為,廁所里就我一個人。
我放松了許多。一放松,我的肚子就有了排泄的要求。我猛然想起剛才還沒完成的蹲坑任務,我馬上開始釋放,然后又把臉上引起瘙癢的塵土抹去,趕快擰脖子伸胳膊轉腰,好一個快活的感覺襲上心頭。
一陣快感過后,我又想起王洪杰。他和劉院長不是一路人,劉院長是五十八現象的干部,想在退休前撈一把而已。而他一個三十多歲就當上副廳級干部的人,在搞權術的同時,還同時搞著兩個或者更多的女人,他是個什么人很難給他定性,只能用政治流氓來稱呼他比較合適。如果這樣的干部多了,那是件多可怕的事。這樣一想,我的心里有種沉甸甸的感覺。在對王洪杰憤慨的同時,對劉院長是一種憐憫。因為,他當過公安局長,也一定抓過不少壞人,可到了晚年就把握不好自己,也變成了壞人。我回憶著學院這些年出事兒和沒出事兒的一些領導干部,覺得這些貪官都應是一個屬相——變色龍。他們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一會兒是人一會兒是鬼,在辦公室是院長,到了廁所里是流氓是貪污犯。他們沒有學過表演卻無師自通,能在不同的場景扮演出不同的角色。他們進入角色自然,快,甚至不用化妝就能把角色扮演得惟妙惟肖。他們一會兒是領導,一會兒裝成百姓,一會兒是廉政好干部,一會兒又是貪污犯,一會兒是好丈夫,一會兒是情人,一會兒是優秀共產黨員,一會兒便成了階下囚;他們今晚躺在情人的床上,明晚又摟著老婆睡覺,一會兒批評辱罵下級,一會兒又獻媚討好上級;他們一會兒在洗腳房,一會兒在辦公室,一會兒在夜總會狂歡,一會兒在主席臺上打盹,一會兒在黨委會上勾心斗角,一會兒又在民主會上做批評與自我批評,一會兒站在講臺上是教授,一會兒又恬不知恥追求自己的女學生……他們這一生扮演多少個角色,他們一天說多少假話,他們有多少副面孔,真是無法計算。我想,以后看這些人還真得多長個心眼兒,看看他到底戴沒戴面具。趕巧了,讓我知道了他們的一些事兒,如果沒趕巧呢?還有哪些我不知道的事兒呢?到底還有多少?這樣一想,我倒覺得太可怕了,因為,沒有誰能和我一樣在廁所里一蹲就蹲這么長的時間。
13
又過了一段日子,我的中篇小說《蹲坑的快樂》快寫完了,我想,如果小說發表了,我會得罪一批人,甚至有人會對號入座找我算賬的。也可能有人會說,這個作者太惡毒,老子革命了一輩子,怎么把我寫成了這個樣子?有時我也想,我為什么非要這樣寫作呢?為什么非要把人類看似美好的東西撕裂給大家看呢?我他媽是不是真有病呢?干嗎非要寫悲劇而不寫喜劇呢?這樣一想,我便突然來了一個靈感,想起了那天男廁所里發生的一個喜劇題材的故事,我下決心下一個小說一定寫一部喜劇題材的。但是,不管怎樣,我還是要抓緊先把《蹲坑的快樂》完成了。
這些天,我心里的那種騷動又加劇了,好像有什么事情要發生似的。上班無精打采,不想吃,也不想睡,還想吃點辣椒什么的,有點像懷孕的婦女那樣子。小說就差一個結尾也寫不下去了,整天光想著聞從邢媛媛身上飄來的香味。邢媛媛如果不在辦公室,我就會六神無主。
這天,邢媛媛不知跑出去干什么去了,我便拿著書去廁所。坐在便器上,我想聽女廁所里撒尿的聲音。不知為什么,這一陣我對女人的撒尿聲饒有興趣,而對男廁所里人們的表現卻視而不見了,好像有點習以為常的感覺。我想我自己是不是在廁所里也發生變化了?怎么原來感興趣的事,現在不感興趣了,而對原來不感興趣的女廁所和里面的女人開始感興趣了。因為對女廁所感興趣,我都曾想用點高科技手段,把廁所上端的缺口處安一個小探頭,那樣我不光能聽見女人撒尿,我還可以看見女人撒尿了,省得我一天到晚用想象去想象女人的撒尿。想是想,我可不敢付諸于行動,我知道那是犯罪的。我正胡思亂想,王洪杰打著手機走進來,他還是挨個把“單間”的門拉了一遍,還是把我這門使勁拽了一下,嘴里罵了一句:“媽個×,壞這么長時間也不修!”好像對方在問他罵什么,他忙解釋說,“我罵我們學院后勤,這廁所壞了這么長時間,我不管就沒人來修!”他又溫柔地說,“就今晚,老地方等我!”說完他撒完尿就走了,廁所里恢復了安靜。我心想,壞了,這家伙要修理我這“單間”了,看來我的享受快到頭了。但是,我不怕,我在科研處,我有得是辦法不坐在廁所也一樣能聽到和看到里面的聲音和人。比如,安全局用的微型竊聽器和微型探頭。再說,我的小說就要寫完了,我也用不著一天到晚坐到里面體驗了。我正想著,突然,我聽到女廁所那邊傳來了說話聲。我靜聽,有人打手機。“王大人,你跑哪去了?今晚他不在家,我們一塊兒找個地方玩玩。”是邢媛媛的聲音,我對她的聲音太熟悉了。她又說,“開會,開什么狗屁會!你撒謊,我早就打聽好了,今晚沒黨委會。”邢媛媛有些撒嬌地又說,“人家喜歡你才想你嗎?不行,就得今晚,明晚他回來。”我聽出來了,這是邢媛媛給王洪杰打電話,她好像很迫切的態度。聽著她那嗲聲嗲氣的聲音,我不禁妒意大發,恨不得現在就上女廁所辦了她。我想,現在的人都咋的了,現在的人都他媽的瘋了嗎?不管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丑的俊的老實的風騷的下崗的在職的當干部的做生意的窮的富的全都發瘋發狂發神經了,好像沒人再把男女之事當回事兒了,這事兒已經像握手一樣隨便和自然了。這是一種進步還是后退呢?我又想,廁所真是個好地方,這里成了世外桃源,在這里表現出的東西全是真實的,那些虛假的東西被擋在了廁所的門外。聽著邢媛媛的話,我當然知道王洪杰沒空了,他剛才已經和那位相好的約好了。“這個傻×媛媛,好可憐喲!”我在心里罵她。罵她是因為她平時對我那么好,那么崇拜我,可她背后還和王洪杰這么撒嬌。邢媛媛和我對桌坐了好多年,我沒搞定她,讓來了沒多久的王洪杰把這院花從我面前給摘去了,我能不忌妒能不嫉恨嗎?我下決心,這幾天,非把媛媛這個小騷貨搞定,讓她知道男人五十一枝花的含意。一會兒,女廁所傳來撒尿的聲音,對這種羞羞答答沒生過孩子的尿尿聲,我當然知道是誰了,甚至我閉著眼都能分辨出是她的聲音的。這段時間,我已經對女廁那邊的各種聲音的辨別力達到了一種高度,聽其聲知其人。聽著邢媛媛撒的尿聲,我身上有了一種異樣的感覺。我突然想邢媛媛了,想起她那風情萬種的神態,想起她勾人的眼神,更覺得她嫵媚。想著她的模樣,好像我都嗅到從上面缺口處飄來她身上的香氣了。由此,我開始想象邢媛媛那白肚皮白大腿……突然間,我的下身有了一絲反應,這可是好多年沒有的感覺了。莫非,果然像我那位研究心理學的朋友所說的那樣,蹲坑能治好我那陽痿病不成?我心中不禁大喜,有意用了一下勁,試試我那桿老槍。奇跡竟然發生了,我那多年的“疲軟”部位突然變成了堅挺的“小鋼炮”(剛結婚時老婆曾這樣夸我的)。這是我萬萬也想不到的,我怎么還會這樣呢?這丟失多年的功能,咋就像串門兒似的,說來就能回來呢?我處于一種亢奮的狀態,我想保持住“小鋼炮”的堅挺,我怕一不小心它再被什么人偷走似的。女廁所又傳來邢媛媛的說話聲:“我不是讓你給我弟弟辦事,我就是想你了。真討厭,你是把我玩夠了,哼,你以后甭想再約我了,當你的狗屁院長去吧!”邢媛媛憤怒地說。然后,又傳來她提褲子走路的聲音。她走出了廁所,樓道里傳來她高跟皮鞋踩踏出“嘎嘎”的聲音,這聲音傳得很遠。我想,她正生王洪杰的氣,我又想她生氣也一定很好看的,我開始心疼她了。我真想現在就約她找個地兒擺平她,讓她知道,我不比王洪杰差!我繼續想象著如何把邢媛媛擺平的事兒,想象中的她更美,她那種風騷在我的想象中變成了一種美麗,或者說是一種嫵媚。我現在悟出了做男人的滋味,具體是啥滋味我卻說不清。
突然,我腰間一陣顫動,是我的手機,我已經把它調到振動上了。取下手機看,竟然是邢媛媛發給我的短信:老陳,你在哪兒“遛鳥”呢?不至于沒當上副處長去尋短見吧?今晚有空嗎?我想請你吃飯。對桌!
看著短信,我不知應該是高興還是悲哀。
責任編輯 康偉杰
【作者簡介】陳少蔚,男,漢族,山東省萊州市人。現居濟南。山東作家協會會員。出版過《美的雕塑者》等文集六部。曾在全國文學刊物發表中、短篇小說多部。中篇小說《官贅》,被《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轉載,南京《金陵晚報》連載;中篇小說《美麗的村莊》獲《中國作家》雜志社二等獎;在《莽原》雜志發表的中篇小說《漂移的村莊》,長春電影制片廠擬拍攝電影;發表在《草原》雜志的中篇小說《午夜情話》,被中央戲劇學院改編為教學劇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