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法藝術作品是由作品的形式要素組成的一個平面視覺系統。書法藝術作品作為平面視覺藝術形態必須接受一系列可以進行公共性觀賞的形式規范要求,即書法藝術作品創作要遵循平面視覺藝術的構成形式美法則。平面視覺藝術中的“構成”是按照主題設定的空間來應用一切造型手段(點、線、面、色彩、質感、肌理、媒介等)進行的設計、創作。它研究的對象主要是在平面視覺藝術中如何創造形象,怎樣處理形象與形象之間的關系,如何掌握美的規律,并按美的形式法則創作所要表達的空間藝術形態。
書法作品具有平面視覺藝術形態的特征,是諸種造型形象的組合。如文字符號、題款、鈐印、書寫格式、墨色變化、宣紙的色彩肌理等諸種形象(要素)。書作者按照美的形式法則形成最佳組合,體現最美的空間構成藝術。以往談書法藝術作品的形式美僅僅局限在“線”這一構成要素上,未能從整個書法作品的諸種構成形象去研究空間構成形式對作品“美”的影響。我們知道平面構成中所謂空間上的點、線、在亦無確定的臨界點,正是各種形象的變化、互動,構筑出了“美好的旋律”,書法藝術作品上的空間構成美也正是由點、線、面、色彩、肌理等形象的變化生成了空間。由普通的漢字點畫、線條、題款、印章、墨色、紙張等構筑出空間藝術形態,由普通的構成形象創造出美的形態,并質變成最美的空間藝術。
清代書法理論家笪重光《書筏》中云:“黑之亮度為分,白之虛凈為布。”這體現他對書法藝術作品中空間構成形象的重視,書作者只有把諸種構成形象當作一種“黑”與“白”關系進行處理,才能在“有墨處見神采,無墨處見意趣”。當下有些創作者總喜歡抓住幾根章法中的“中軸線”不放,誠然有一定的意義,而過多地強調就與小朋友跳橡皮筋沒有什么兩樣。好的書法藝術作品在空間構成上應當是順字之勢,識形象之理,疏密有致,以此在平面空間上合理的駕馭諸構成形象。比如明末清初的書法家王鐸(1592年-1652年)書法作品多為巨大的章幅,迅疾的節奏、焦渴的筆墨,緊促的結體、碩大的印章、奇變的黑白關系,平面視覺沖擊力強,各個空間構成形象的組合傳達了他狂熱的情緒,作品中總是伴隨著他對空間構成形象的征服和拓展。各空間構成形象“掀起腳,打筋頭,駕云霧向空中行,真可謂‘打疊一片’”。書作中“點”的靈動,“線”的迂回穿插,墨色濃淡的變化,富于節奏感的用筆……諸種形象經過一番搖曳、抗爭,最終歸于和諧、統一。王鐸對書法藝術作品中空間構成形象的敏感,使中國書法藝術走向真正的空間藝術,打破長期以來由儒學“中和”觀所支配的字字獨立,強調莊重、祥和、雍容、對稱的藝術形式美規則,使其向空間構成意義上跨出了一大步。即作品中表現為強烈的視覺空間感及其對空間的占有。
關于書法藝術作品在空間構成形態上的創新,可以從以下幾個例子來感受一下。其一是日本傳統書法藝術作品。日本的傳統書法構成形態有以下幾個基本特征:①經過深思熟慮后留有大量的空白,故又稱之為有余白的美;②每行有長短之分,并有意讓字有規律的傾斜,呈波形曲線,而且每行字的延長線都集中在某一點上,并呈扇子形;③每行開頭高低不齊,尾部呈船底狀,反船底或兼而有之;④有單體書寫和連綿書寫兩種。總之那完美而又自成體系的空間構成形式,加上日本所特有絢麗多彩的色紙,給人以極大的藝術享受。其二,自上個世紀90年代以來,中國的“現代書法”所倡導的“流行書風”很大程度上也體現出了對作品空間構成形態的探索,現代書法家邵巖、古嵐在這個方面的表現尤為出色。邵巖的現代書法藝術作品中有很強的黑白構成意識,黑白關系對比強烈,視覺沖擊力大,時而用極度濃重、豪放的潑墨與宣紙“打疊一片”,時而用纖細的、斷續顫抖的線條拓展空間,其作品中的空間構成要素相映成趣,在書法線條、韻律、黑白布局等構成要素上感染了觀眾……我們欣賞其作品之時,書法本身的點、線意義逐漸改變乃至升化成構成關系,你就會意識到空間構成的意義不僅是一種混合著心智,而且是完滿的獨到表現,即由普通的平面構成形象上升到其意義又可辯識的空間藝術。古嵐的現代書法則更多的是采用字體的變化(楷、行、隸、魏碑、宋體夾雜其中),宣紙的變化(比如運用仿古宣、撒金宣等),并大量運用規則和不規則拼貼宣紙的手段。首先我們感覺到這與傳統的書法作品拉開了距離,其次書法作品作為平面視覺藝術強調書法本身的藝術表現力,又有一定的可識性,重在通過諸形象的變化、互動來感染觀眾,傳達創作主題。可見,現代書法注重整個作品的空間構成關系,在作品的空間構成方面做出一些嘗試,作為一種探索,是應當值得我們去進一步研究。其三,在19世紀末至20世紀初,許多歐美的藝術家們一開始就從中國書法藝術作品視覺上和直觀上的反應著手,將其看作象征符號進行藝術創造,借書法藝術的造型形式,尤其是行草書作品的空間構成形式。按照他們的意念和審美而再生的“抽象書法畫”,作品所謂的“字”都是被抽象了的符號,并在全球范圍內得以被接受,被先后冠以許多“主義”和“派”的名稱。他們采取不予排斥的態度,從而將書法作品的空間構成意識糅合到現代藝術創作中,拓出了一條以東方毛筆書寫的繪畫之路,在西方現代派繪畫藝術創新上展示了點、線、面等形象所呈現空間布局的新關系。藝術家佛郎茲·克萊茵的作品縱橫走向自由,如同一個巨大的黑白空間,紙的空間意義是主要的,又似乎是書法練習,有如一條黑色枕木或是瓦條的線與面,它們是空間的、律動的、和諧的。藝術家羅伯特·馬舍威爾用夸張的書法筆觸,放大書法的筆書,將黑色的粗放推向紀念碑似的效果。其最有影響的作品是《西班牙的挽歌》系列,它通過中國漢字“洲”來反映一個抽象概念的巨型書法藝術作品。他自認為這是他別出心裁的自由聯想。
從以上幾個例子我們可以感受到書法藝術作品空間構成美的魅力之所在。筆墨當隨時代。作為書寫的藝術活動載體——書法藝術作品應具有新的內涵,即注入新的活力,賦予時代的內涵。書法藝術作品空間構成美的研究應擺在應有的位置上,也只有這樣,我們才能使中國書法藝術賦予更完美的空間構成形式,塑造出完美的時代藝術。(作者單位:吉首大學美術學院,本文為湖南省教育廳科研立項深題階段性成果,項目號06C6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