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色艷而嬌,迎風欲舞,清氣芬芳,俱一種愛美姿態。且其全體皆有宜于人:從其根至其梗、至其花、至其實,皆成藥品。妒者謗其過艷,知者贊其德純。多才而色艷,所謂‘出污泥而不染’,此非德乎?且其全體皆可入藥,此非才乎?”此文并非出自哪位大家,竟出自末代皇后婉容之筆,短短數行表達了她對荷花由衷的熱愛和贊美。婉容喜愛荷花,對其充滿敬意,取“愛蓮”為自己的別號。
婉容全名郭布羅·婉容,字慕鴻,達斡爾族人。原籍黑龍江省龍江縣牦牛屯,她的曾祖父長順曾任清代吉林將軍,父親榮源管理祖傳的房產和地產,母親愛新覺羅·恒馨是皇族毓朗貝勒的次女。婉容是清代最后一個擁有皇后地位的女性,當然也是最后一位得到迎取皇后禮遇的女性。“福兮禍所兮”,如此的榮光,并沒有給她帶來福氣和好運,反而是她曲折坎坷而又悲慘人生的開始。
婉容身材苗條,五官清秀精致,舉止端莊,談吐優雅,又很會打扮自己,是公認的美女皇后。這從大量的史料和現存的照片可以得到佐證。婉容不僅有貌,而且還頗有才華和個性。她上過學堂,接受過正統的國學教育;她能講英語、寫英文信,有自己的英文名字;婉容在其英文老師的影響下,行為思想受西方文化影響,欣賞西方藝術,喜歡吃西餐,而且教會溥儀吃西餐,溥儀也由此喜歡上了西餐;除琴棋書畫外,婉容能騎馬,喜歡騎自行車。如此美麗、活潑、有才華的皇后,本應得到皇上的萬千寵愛。然而,事實并非如此。她的婚姻從一開始便注定她得不到完整的愛。
末代皇帝溥儀大婚,同時迎娶了一后一妃。對這種婚姻形式,婉容極其反感,加之當天溥儀免除了淑妃文繡的跪迎之禮,更使婉容氣憤。溥儀根本不顧及婉容的這些細膩感受,新婚之夜,二人分居,新娘獨守空房。受過教育的婉容不主張一夫多妻,淑妃文繡的存在,在婉容的心理留下了陰影。在這塊陰影的籠罩下,婉容患了神經衰弱癥。最終,文繡退出,與溥儀離婚了。然而,文繡的離開,并沒能轉變溥儀對婉容的冷淡態度,溥儀反而更加疏遠了婉容。原本神經衰弱的她,精神受到刺激。當然,溥儀和婉容的關系,中間不只一個文繡,更重要的是,溥儀的身體被腐朽的宮廷生活過早地傷害,從精神到生理上排斥女性。作為妻子,婉容只有形式上的名分,享受不到夫妻間應有的生活。從太監回憶當年皇帝的生活,便可看出:當皇上的同外邊老百姓過日子不大相同,他們夫妻不同桌吃飯,也不同床睡覺。皇后和妃子每天照例按時到皇上那兒請安,象客人一樣。多年以后,經過改造的溥儀曾對他的最后一任夫人李淑賢說:那時我根本不懂夫妻之間應有的關系,妻子就是我的玩物和擺設,高興就去玩一會兒,不高興幾天不理……。這番告白,確是當年他和婉容生活的真實寫照。對于一個年輕美麗、向往浪漫愛情的妻子來說,這是多么殘酷的打擊。婉容的情感無處寄托,她千般嫵媚與萬般柔情沒有愛的人欣賞,便開始大量花錢,每天生活費竟用一、二百兩銀子;瘋狂地打扮自己,填補那顆空虛、寂寞的心靈;有時也讀書、寫字、畫畫,但這些仍無法排遣心中的苦悶與憂愁。物質的富有,終究代替不了精神的需求。另一方面,婉容英文老師的“言傳身教”,更是加大了她寂寞、苦悶的心理落差。人在內心空虛、孤獨的狀態下,自身“免疫力”降低,容易被誘惑,再加上周圍人支持,她很難把握自己。于是,她逐漸染上吸鴉片的嗜好。此時,在無愛、無性的婚姻生活里,鴉片給婉容帶來了莫大的安慰和愉悅。同時,也一步步把她拖入一個無底的深淵。
婉容不只是一個追求享受、與淑妃爭寵的平庸女子,她有自己的理想和政治抱負。她認為賢后應是有貢獻于君主和天下的,她寧愿做一個徒有虛名的妻子,也不愿放棄皇后的地位。她一心維護、支持皇上,鞏固其皇位,愿協助皇上共謀千秋大業。婉容不僅看中皇后的稱呼和身份,而且非常注意自己的公眾形象。她經常參加慈善活動,為災民捐款或捐珠寶首飾,贏得當時報界普遍贊譽。即使重病期間,婉容仍訂閱《盛京時報》、《滿州報》等8種報紙,可以想象她對政治的關心程度。而溥儀根本不給她作為皇后身份出面的機會。
1934年3月1日,溥儀第三次登基稱帝,舉行了即位大典。而婉容竟沒有露面的機會。平時參加儀式或接見外賓,溥儀也不讓婉容參加。這種政治上的壟斷和壓迫,徹底擊垮了婉容,導致精神崩潰。她可以忍受一個掛名妻子的痛苦,卻無法忍受剝奪她作為皇后的尊嚴和權利。她也曾想離開溥儀,過自由的生活。在偽滿政府做“執政夫人”期間,她曾先后兩次策劃出逃,但都沒有成功。當一個人的希望化為泡影、精神失去寄托的時候,就會變得麻木不仁,任人擺布,活著也只剩吃飯、睡覺了。此時,在婉容兄長和身邊傭婦的鼓勵與撮合下,婉容分別與溥儀的兩位隨侍發生了關系,并懷孕了。溥儀自然是怒氣沖天,不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他提出與婉容離婚,廢掉皇后。但在當時,溥儀的決定要經日本人同意。而日本人沒有批準他的做法。無奈,在婉容的哀求下,溥儀勉強同意生下孩子,送到宮外撫養。降生的是一名女嬰,眉眼清秀,非常像婉容兒時的模樣。婉容欣慰地只看一眼,揮手就讓傭人抱走了。深受宮廷生活的束縛與摧殘,婉容更愿女兒在宮外過一個普通人的生活,結婚生子、夫唱婦隨、白頭到老,這是女兒、也是一個女人最好的歸宿。婉容哪里知道,半小時后,這個弱小、無辜的生命就被人為地結束了。此后,婉容備受煎熬,一舉一動都在別人的監視中。在政治、生活的雙重打擊下,婉容的精神受到強烈刺激,處于自殘狀態,每日以煙為伴,煙癮日重。到最后,她的兩條腿已不會走路,眼睛近乎失明,往日的健康、美麗與豐韻蕩然無存。
溥儀曾在《我的后半生》談到此事。他認為:這種事情無論如何不能由她負責任,至少不該全部都由她自己負責。事實上,當時我把全部責任都放在她身上,我根本沒有責怪那個吃人的制度。我們暫且不去聲討吃人的制度和溥儀本人,有一點需要明確的是,盡管婉容受西方文化影響,但骨子里還是一名堅守“婦德”的、傳統的中國女性,當她看到外國電影有淫亂情節的時候,十分反感,沒有演完便離開了。她素以“愛蓮”自居,圣潔高傲的秉性與這些行為是毫不搭界的。一個與人私通的女人,一個背叛丈夫的妻子,是道德和婚姻所不容的。但是對于婉容,在那樣的背景、條件下,是否,我們可以多一些寬容,更為人性地看待她的出軌呢?
婉容的結局是極其悲慘的。她曾幸運地成為高貴的皇后,卻為此付出生命的代價,去世時年僅41歲。當時,中央社一篇題為《一代偽后,病死敦化》的小文,為她不幸、短暫的一生畫了一個并不圓滿的句號:“此間盛傳偽后秋鴻(婉容)已于上月下旬病死敦化之說,……,伊曾一度由通化重返抵此。……。伊被迫赴永吉,……。旋又押赴敦化,轉送延吉。目前,由延吉再送敦化,卒因貧病交加,且側近侍從早四散,八月下旬已客死敦化。”
作者單位: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