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托尼·莫里森的小說《秀拉》為我們塑造了三位鮮活的女性人物形象:秀拉、奈爾和愛娃,讓我們看到黑人女性多姿多彩的一面。本文著重分析這三位女性的性格及其意義。
【關鍵詞】托尼·莫里森 秀拉 黑人女性
《秀拉》,是美國1993年諾貝爾文學獎得主托尼·莫里森的一篇較有影響的小說。在這篇小說中,莫里森為我們刻畫了眾多的人物形象,他們給讀者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秀拉,作為小說中的同名主人公更是引人注目。作者把秀拉比作是一支帶刺的玫瑰花,書前題字更是一語中的:“世人無人曾知曉我的玫瑰,除去我自己……我有過極大的榮譽。別人卻在內心里不需要那樣的榮譽。”〔2〕(136)的確,在作品中,作者賦予秀拉太多的榮光的同時,也使她經歷了無盡的艱辛與磨難。
秀拉是一個敢做敢為、意志堅定的反傳統女性,她不懈地發掘自我,解放自我,踏上了一條人跡罕見、崎嶇不平的泥濘的小路。這條小路也許幾十年、幾百年之后會變成通渠大道,但秀拉卻無緣看到追尋她的足跡的后來者,因為遠在故事結束以前的1941年(小說的結尾是1965年)秀拉就已經去世了。但她留給我們的思索卻綿延到現在,以至更遠……
秀拉的外婆伊娃是一個剛烈、強悍、極端、堅毅的女人;漢娜則是一個溫柔、敏感的女人,而秀拉則是綜合了她們兩個性格中的全部,并把它們發揮得淋漓盡致,秀拉比她的兩個前輩走得更遠。
伊娃是這個家庭的締造者。她是一個盡職盡責、富有犧牲精神的母親。丈夫鮑伊鮑伊拋棄了她,給她留下一貧如洗的家和三個嗷嗷待哺的孩子。伊娃試圖獨自撫養孩子,但盡管有鄰居的接濟,她還是感到無能為力。終于有一天她把三個孩子托付給鄰居,自己離家出走了。一年半后,她回來了,拄著雙拐,少了一條腿,但卻帶回來不少錢。為了三個年幼的孩子,她付出了多大的代價,做出何等的犧牲。
后來在1923年的夏天,當她看到漢娜在院子里不慎引火燒身的時候,不顧一切跳樓而出,她自己摔得鮮血淋淋。當她看到自己的兒子李子從戰場上回來后,一蹶不振,渾渾噩噩地混日子的時候,她對兒子傾注的深沉的愛與無限的關懷頃刻間轉換成最極端的令人不可思議的行動:她放火燒死了自己的親生兒子。她不想讓他像行尸走肉般生活,她想讓他像男子漢一樣地死去。這一極端的行為使我們感到震驚,但是在震驚之余我們又覺得此舉發生在伊娃身上也是情理之中:既然她能為孩子付出一切,那么孩子的行為也一定要值得她付出一切。當她覺得她的付出與回報不相符時,她必然會采取常人難以想象的行動。不幸的是,伊娃焚燒李子的行為卻為自己晚年的不幸留下了隱患。
經歷了一系列的不幸之后,伊娃變得頑強堅毅起來。命運改變了她,使她從一個弱者,變成了強者,成了自己命運的主宰。同時她也改變了別人的命運,支配主宰了別人的生活。有評論家指出:“伊娃是完全自主的典范,她可自愿做出抉擇,她像女神一樣建設、統治著她的家庭——‘木匠路七號’從名稱和門號都指向創造性活動——上帝在七天里創造了世界。”(1)〔53〕
伊娃的所作所為對年幼的秀拉有著潛移默化的影響,使她朦朧地意識到:女人不一定是弱者,關鍵要看自己如何行事;女人也有能力、勇氣和智慧,不必受任何人的擺布,完全能成為自己命運的主宰者。她秉承了伊娃身上的果敢,堅毅,敢做敢為的作風,她從伊娃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將要走的路,可以說伊娃是秀拉的引路人。
秀拉的母親漢娜也在不知不覺中給予秀拉很大影響,在秀拉堅強不屈的性格里注入一絲溫柔與敏感。漢娜年輕守寡,為了照顧殘廢的母親,她搬到母親家。秀拉十二歲時候,她曾無意中聽到漢娜說:“當然啦,你愛她,就像我愛秀拉一樣,我根本就不喜歡她。”〔2〕(175)這一句話,割裂了秀拉與漢娜之間的僅存的情感聯系,使秀拉懂得:你不必愛任何人,不必對任何人負責,只要對得起自己。以至于后來當漢娜被烈火焚燒時秀拉“在后廊上睜眼瞧著。”〔2〕(191)
年輕喪夫的漢娜特別需要男人的愛撫,離開了男人就無法生活。盡管由于她與朋友的丈夫、鄰居的男人做愛激起鎮上所有女人的憤怒,但男人們卻都保護她,不中傷她。她帶給秀拉的教益是:“性是令人愉快和可以隨時進行的,此外也沒什么可大驚小怪的。”〔2〕(166)
秀拉作為伊娃和漢娜的衣缽的繼承者,她把二者的性格巧妙地揉合在一起,祖孫三代三位一體,秀拉是一個集大成者。從她的所作所為,我們能看出伊娃和漢娜的影子。
1927年秀拉在她的好友奈爾的婚禮過后,就離家出走,直到十年后的1937年才又回到她的家鄉伯特姆。在外求學十年,秀拉見識了不少、經歷了許多。作為一名成年女子,她要過一種屬于自己的生活,一種試驗性的生活。
闊別家鄉十年,伴隨著知更鳥的瘟疫,秀拉回到了伯特姆。十年的時間并沒有使這個落后的小鎮發生多大的變化,可是歸來的秀拉卻再也不是以前的秀拉了,她要在這個狹小的世界掀起驚濤巨浪。
秀拉不甘于像社區的其他女性一樣生活,不甘心在碌碌無為中迷失自己,所以從社區固有的傳統美德上看,秀拉不是一個良家婦女,她被扣上了“魔鬼”和“女巫”的帽子。她的所作所為在社區人的眼里簡直是大逆不道。
她剛回到家就與伊娃發生了唇槍舌劍般的爭吵,并威脅要燒死伊娃。秀拉的記憶中浮現出伊娃燒死李子的情景。出于害怕,也是出于對伊娃秉性的深刻了解,秀拉先下手為強,把伊娃送到養老院去了。這在社區人看來,簡直是忤逆行為,因為她是第一個虐待老人的人,她成了一個不孝的女人。村里小孩的“茶罐”不小心摔在臺階上,他的母親卻誣告秀拉。有一天村中有位老先生坐在門廊里啃雞骨頭,抬頭看見她時卻當場卡死了。有人看見瘋子謝德拉克向她脫帽致敬,別人也罵她是瘋子,是魔鬼。她成了一個不祥的女人。秀拉和漢娜一樣,不能過沒有男人的生活。但是她需要男人的意義卻和漢娜完全不同:漢娜是為了滿足自己肉體的需要,而秀拉則是為了滿足自己的精神需要。他們只是她發現自我、實現自我的手段,只有在性愛中,“床第上是她能夠得到她所尋求的東西的惟一之處:不幸和深深體味到的傷感。”〔2〕(221)她幾乎和所有的男人上床,甚至和她要好的朋友的丈夫上床,這可激怒了所有的女人。她成了一個不守婦道的女人。
她和最要好的朋友的丈夫上床,把自己置于孤立無援的處境,站到了社區所有女人的對立面上。在社區人的眼中,她是一個“惡”女人。秀拉所表現出來的這些“惡”的罪行,直接反映了社區人對“惡”的態度。從某種意義上講,社區人對“惡”的態度縱容了秀拉,使她一步一步滑向“惡”的深淵。“但是,莫里森從黑人文化的角度去審視惡,從而賦予小說新的維度。她在討論《秀拉》創作思想時說:當我描寫善與惡時,我實際上并不是在西方意義上來寫它們。使我感興趣的是黑人民族一度似乎不像其他民族那樣對惡做出反應,而是認為惡在宇宙當中有其自然位置;他們并不想要根除惡。他們只是希望能保護自己免受其害,或許能利用惡,但是他們從未想過要消滅惡……這說明他們的慷慨以及對所有一切的接受態度。這是因為他們并不害怕惡,并不害怕不同。惡不是異己的力量,它只是不同的力量。這是我在《秀拉》中描寫的惡。”(1)〔68〕這也許是黑人的民族性使然。在小說《秀拉》中,莫里森把她的這種對“惡”的思考具體化:“他們相信死不是偶然的——生命也許偶然,但死亡是蓄意的。他們相信自然會有差錯——只是不方便而已。瘟疫和干旱像春天一樣“自然而然”。如果牛奶可凝結,上帝知道知更鳥可落下。惡的目的是叫人從惡中挺過來。他們下定決心(從不曉得他們下了這樣的決心)來承受洪水、白人、結核、饑荒、無知。他們很明白憤怒的感受,但對絕望不甚了了。他們不向罪者投石,因同樣的原因他們不自殺——那太降格了。”(1)〔68-69〕
秀拉的“惡”像一條分界線,把社區其他的人劃在了“善”的一邊;而“秀拉的惡行起到使社區向善的功能,”(1)〔69〕促使“妻子開始疼愛丈夫,丈夫開始眷戀妻子,父母開始保護他們的子女,大家動手修理住宅。還有最主要的,他們還抱起團兒來反對他們中間的那個害群之馬。”〔2〕(218)其實,在每個人的心里都有“惡”,在秀拉死后,他們也做秀拉曾做過的事情:母親打孩子,子女虐待老人……
從莫里森的筆下我們看到了一個大膽的、自我意識強烈的女性,她的身上確實有閃光之處:她天真率直、不做作、不虛偽、不貪婪,在她的身上沒有世俗的烙印。她不會掩飾自己的欲望,總是用最直接的方式達到自己的目的。可惜這些閃光之處都被掩蓋在“惡”的下面,人們只有撥開重重迷霧才能看到它們,但是這些品質的價值是永恒的。
在大多數讀者的思想里,秀拉是一個壞女人,她通過性解放來解放自己。如果就這樣簡單地給她貼上“壞”的標簽,肯定是誤解或歪曲了莫里森塑造這一形象的初衷。
秀拉是一個具有雙重性格的人。
一方面,她蔑視傳統觀念,不重視家庭與婚姻。當伊娃警告她女人不能沒有男人和孩子的時候,秀拉回答說:“我不想造就什么人,我只想造就我自己。”〔2〕(199)在秀拉看來,如果她也結婚生兒育女,她就失去了自我,失去自身的價值,她選擇過一種不同常人的生活。
另一方面,她也向往有人疼愛的生活。當秀拉處于四面楚歌之時,她自以為找到了情投意合的伴侶——埃賈克斯。埃賈克斯的出現確實使秀拉的生活出現了轉機。盡管秀拉堅信:男人永遠不能成為女人的同志,但是秀拉確實把埃賈克斯當作了知己甚至是潛在的伴侶。莫里森所描寫的秀拉與埃賈克斯的關系也許是她理想中的男女兩性之間的關系,這種關系給秀拉一種幻覺,以為自己可以長久地擁有這種關系,但是這是不可能的。
埃賈克斯的不辭而別,使秀拉感到被拋棄的感覺。但是這種感覺與伊娃長久怨恨鮑伊鮑伊不同,與內兒久久痛惜裘德不同,秀拉很快把這個戀愛故事想了個明白,恢復了自我:“埃賈克斯在的時候,把所有一切都拉向自己。不僅是她的雙眼以及她所有的感官,還有那無命的物種,似乎也因他而存在,構成他出場的背景。既然他已消失,這些曾因他的在場而長期黯然失色的物種,在他走后又恢復了它們的魅力。”(1)〔63〕秀拉經歷的這次挫折使她更堅定了以往的追求,秀拉更成熟了,更堅定了她一如既往地沿著自己的方向前進。
我們從莫里森創作《秀拉》的初衷來看,她不想看到秀拉落入傳統世俗的樊籬之中,她必然要為秀拉安排另外一條出路,讓這支帶刺的玫瑰花傲視群芳,所以她安排埃賈克斯到外地看飛機去了。
秀拉是一位黑人女性,在白人世界和男人世界的夾縫中生存,活得無奈,活得頑強。但是“莫里森指出:……另一方面,秀拉知道怎樣去了解自己,因為她反省自己,對自己進行實驗。”(1)〔71-72〕
那么秀拉是怎樣評價她自己的?她對自己所選擇的路是不是后悔呢?從奄奄一息的秀拉與前來探望她的內兒的一段對話,我們也許能找到答案。
“你怎么知道的?”秀拉問道。
“知道什么?”內兒還是不想朝她看。
“到底誰好。你怎么知道是你好?”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
“我是說可能不是你好。可能是我好。”〔2〕(238)
秀拉的自我評判、自我肯定在二十多年后的1965年得到了證實。“秀拉尋求自我的泥濘的道路看似在她死亡之時結束了,但內兒到書尾時終于超越了傳統道德觀的樊籬而意識到她與秀拉分別得太久,……內兒的感傷結束了全書,但也開始了內兒發展自我的新的可能。”(1)〔72〕秀拉用自己的行動為后人指出了前進的方向。
從1965年至今,美國婦女尤其是黑人女性,她們活躍在美國生活的各個領域,并取得了引人注目的成績,她們用自己的行動實現了秀拉的夢想,使秀拉這支帶刺的玫瑰花風采依舊。
參考文獻:
[1]王守仁,吳新云.性別·種族·文化:托尼·莫里森與二十世紀美國黑人文學[M].北京大學出版.1999.
[2]托尼·莫里森.最藍的眼睛/秀拉.[M].陳蘇東.胡允桓.南海出版公司.2005.
(作者單位:遼寧省遼東學院公共外語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