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從何時起,我知道張愛玲這個名字,大概與我老爸有關,他總把張愛玲這個名字掛在嘴上,視她為偶像。那時我還小,不懂事,有一次,指著報紙上張愛玲的一張照片說:她像我們學校門口做窗簾的女人。因為神態上確實太像,逗得老爸笑得前伏后仰,足足笑了五分鐘,也許是童言無忌,他也沒怪我貶低他的偶像。只是從那以后,他有事沒事就給我狂灌張愛玲,幸虧我那時才上三年級,對于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爬滿了虱子之類名言,不知所云,老爸沒辦法,只能嘆息我沒有張愛玲那般才華。
六月的一個星期天,老爸不知哪根筋搭錯了,說要帶阿拉去看張愛玲。雖說從沒見過她,但對她卻像對姑媽小姨一樣熟悉,并且非常好奇,聽老爸一說,俺倆一拍即合,立即分頭查找地圖。張愛玲在上海住過很多地方,但只有一處“常德公寓”在靜安區,離我家比較近。我們坐地鐵來到靜安寺,那里市面繁華,一座很大的寺廟坐落在中心地帶,金碧輝煌好像剛剛粉刷過,對面的靜安寺公園也是very beautiful,聽說以前這里是一片墓地,我很吃驚,很難把眼前陽光明媚人來人往的景象與過去陰森森的墓地聯系在一起。
常德公寓很好找,就在常德路與南京西路交叉的地方,往左一拐就是常德公寓,它已經有些斑駁,但依舊鶴立雞群,周圍的房子已拆得差不多了,惟獨它還完好無損。我和老爸站在樓底下仰望,只知道她住在六樓,那個裝有空調的陽臺應該就是她家了,她和胡蘭成先生就在那上面跳舞嗎?我們在樓下轉了好幾圈,好不容易混進樓里,公寓樓道黑洞洞的,好像有東西隨時要掉下來,乳黃色的地磚缺一塊,是不是ei leen chang的高跟鞋踩壞的?每一層樓道里都有古老的消防栓與火警箱,那是英國人留下的。樓道樓梯又黑又長,一層層好像總也走不到頭。現在上下樓的人不走樓梯了,都坐電梯——我們不敢坐,據說那個電梯工驅逐來看張愛玲的人,來的人也實在太多,世界各地都有,煩也煩死了。
摸索著來到六樓,我膽怯地望著那扇門,當年胡蘭成就是從這里遞了紙條給張愛玲的,我們不敢敲門,畢竟現在是別人家,或許還是個小市民,用上海話罵你一頓你也沒話說。樓梯轉彎處就是陽臺,陽臺下一片繁華景象——據說張愛玲很孤僻,不喜歡應酬,公寓的陽臺就是她與外界聯系的惟一場所,怪不得她那么喜歡陽臺。我站在陽臺上往下掃描,想象張愛玲從前也是在這里注視著來來往往的電車,注視著那些在對面“百樂門”狂歡了一夜的先生小姐們。就在這一刻,我記住了她。
回到家,我迫不及待翻出張愛玲的書籍,我想了解她,我想認識她,我想細細品讀她——聽說她第一篇處女作得了五元稿費,就買了一支口紅。這篇短文,我不知能不能收到稿費。如果收到十塊錢,我不會買口紅。我只是個平常的小女孩,沒有張愛玲的獨特和才氣,不能跟她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