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均GDP越過3000美元,一個國家或地區的經濟社會發展將進入重要轉折期。上世紀六七十年代,東亞和拉美的部分國家人均GDP達到3000美元后,便呈現出明顯的分化,日、韓等國進一步發展為發達國家,巴西、阿根廷等國的經濟社會發展則長期停滯不前,陷入所謂的“拉美化陷阱”。
現在,江蘇人均GDP已超過3000美元,在這一新起點上,社會發展將呈現哪些新特點?面臨哪些機遇與挑戰?社會管理又該如何適應這些新的變化和要求?
人均GDP3000美元后江蘇社會發展的新特征
首先,江蘇社會發展模式更加科學。2005年,在經濟高速穩定發展的同時,江蘇的科教文衛、社會保障、社會治安、環保等社會事業也得到長足進步,發展模式更加科學。
科研與教育的發展程度通常與產業結構升級密切相關。例如,日本在戰后十分重視科研和教育的投入,從初期的進口替代、出口替代戰略,到上世紀70年代大力發展以鋼鐵、汽車為主的重化工業,成功實現了勞動密集型產業向資本和技術密集型產業的過渡,80年代發展重點轉向微電子、精細化工和生物工程等產業,實現了向知識密集型產業的過渡。產業升級從根本上緩解了資源、環境的約束,從而走上可持續發展之路。其間,日本經驗很重要的一點就是科技和教育的發展。江蘇科技與教育的基礎原本就好,其發展一直走在全國前列。2003-2005年期間,江蘇的科研機構數量、科技活動人員數量、科技活動經費數量、研發經費占GDP的比重分別增長37.6%、15.1%、64.6%、22.3%,多數相當或高于同期的經濟增幅;2006年,江蘇高等教育毛入學率達到35.6%,高等學校數、在校生人數繼續保持全國領先。
文化體育、公共衛生、社會保障、社會治安、環境保護等社會事業是老百姓對社會發展最直接的體驗,其發展水平通常決定著老百姓對社會發展的主觀評價。2005年,江蘇文化體育事業蓬勃發展,舉辦了第十次全國運動會并獲得金牌總數第一;公共衛生服務體系健全率為85.6%;城鎮養老保險、醫療保險、失業保險的覆蓋面均達到90%以上;實現了城鄉“低保”全覆蓋;農村新型合作醫療覆蓋面達到85.5%;人民群眾對社會治安的滿意率為95.8%,列全國第一;城市污水集中處理率為78.2%、生活垃圾無害化處理率達96%,分別比上年提高2.1%和2.6%,環境質量進一步改善。近期的社情民意調查顯示,八成以上的江蘇百姓認為生活質量與生活水平較5年前有所提高,近九成人感覺幸福,老百姓對江蘇社會發展的評價如此之高,充分說明江蘇基本做到了經濟社會協調發展。
人均GDP3000美元后,社會建設與經濟發展是否協調?這是東亞與拉美發展道路的一個重要區別。日本等國較好地協調了社會建設與經濟發展之間的關系,從而維持了更長時間的發展。反觀巴西、阿根廷等拉美國家,社會發展遠遠落后于經濟增長,社會問題叢生,社會管理失序,貧富的極端分化導致社會治安惡化,外資不敢進入,經濟也就無法持續發展。
在江蘇社會的發展模式更加科學的同時,社會關系更加和諧。根據世界銀行2002年提出的標準,人均GDP3000美元左右為中下層收入國家向中上層收入國家過渡的臨界線。據此,江蘇的經濟發展已相當于中等收入國家水平。然而,經濟增長的成果是否能夠被全體社會成員所共享呢?
經濟增長反映到老百姓的個體層面就是收入增長。2006年,江蘇城鎮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為14084元,比上年實際增長14.3%;農民人均純收入5813元,實際增長10.2%,均保持了較高增幅。與此同時,江蘇城鎮居民高低收入戶間的收入差距由上年的10.7:1縮小為10.0:1。2006年11月的江蘇社情民意調查顯示,江蘇百姓對構建和諧社會的總體滿意率為65%,這也說明江蘇的社會關系總體上是和諧的。
美國經濟學家西蒙·庫茲涅茲(Simon Kuznets)在從時間序列上考察了英、德、美等國經濟發展后,提出了“倒U型曲線”的假說,即一個國家的收入分配的不平等程度隨著工業化的發展先上升,到一定程度后保持短暫穩定,隨后不平等程度開始下降。人均GDP3000美元的國家或地區正處于工業化的中期階段,基本上處于“倒U型曲線”的頂點位置。但拉美的事實讓我們看到,不公平分配惡化到一定程度,可能會中斷經濟發展的進程。因此,不公平程度與工業化有相關關系,但并非因果關系,工業化進程并不必然降低不公平程度,政府在維護社會公平方面責無旁貸。人均GDP3000美元后是社會關系能否更加和諧的關鍵時期,江蘇已經具備了較好的基礎,完全有條件、有可能建設一個更加和諧的社會。
人均GDP3000美元后江蘇社會發展面臨的機遇與挑戰
東亞和拉美不同的發展模式表明,人均GDP達到3000美元后,社會開始面臨一個“十字路口”,既迎來絕好的發展機遇,也面臨嚴峻的挑戰,進一步海闊天空,退一步黃沙萬里。
如何優化社會結構?按照馬克思主義的解釋,社會結構是指由社會分化產生的各主要社會地位群體之間相互聯系的基本狀態。通常而言,社會結構主要包括階層結構、城鄉結構、人口結構、區域結構等。如同框架結構決定建筑物的布局與安全一樣,社會結構決定著社會的秩序與穩定。
從階層結構來看,最健康的結構形態為“橄欖型”或“紡錘型”,“中間大、兩頭小”,即中間階層占據多數。基尼系數通常作為衡量階層結構的重要指標之一。一般而言,高度發達國家和極端落后國家的基尼系數都很低,發展中國家的基尼系數則較高。1998-2004年,江蘇的城鎮基尼系數由0.26上升為0.36,農村的基尼系數由0.30上升為0.34。與同期人均GDP達3000美元的其他國家進行橫向比較,江蘇的基尼系數也許并不算高。2002年人均GDP在3000美元左右有巴西等11個國家,1998-2000年間,其中基尼系數最高的為博茨瓦納(0.63),最低的為拉脫維亞(0.32)。但從縱向的歷史比較來看,基尼系數迅速增大是一個需要引起足夠重視的信號。根據阿根廷拉普拉塔大學的一項研究,從1992年到2002年的10年中,阿根廷最富裕的10%人口所占有的社會財富比重從34.1%上升到40.3%,最貧困的10%人口所擁有的社會財富比重則從1.8%下降到1.0%。2002年,阿根廷遭遇經濟危機,基尼系數上升到0.551,社會矛盾也迅速激化。當年,阿根廷國內的示威游行此起彼伏,無以計數,整個社會秩序失控,生產和生活都遭到了重大的破壞。人均GDP達到3000美元,說明江蘇有財富可以分配,但關鍵是如何分配?目前,從公布的統計數據來看,整個社會的平均收入在增加,但不能以“平均數”掩蓋“大多數”,不能只是小部分人的收入增長,而應該是大部分老百姓的收入增長。否則,中間階層弱小,階層結構畸形,呈現“啞鈴型”或“倒丁字型”,整個社會極易斷裂。
從城鄉結構來看,最健康的形態應該是城鄉共同發展,互為促進。經濟增長一靠投資,二靠需求。投資拉動的經濟,通行“誰投資誰獲益”的原則,必然導致貧富分化嚴重。在實現全面小康、科學發展與建設和諧社會目標的大背景下,經濟增長應該主要由需求驅動。需求又分為外需和內需,如果主要依靠外需,系統風險太大,東南亞金融危機就是一個深刻的教訓。事實上,美國、日本等世界上大的經濟體,主要都是依靠內需來拉動經濟,它們的外貿依存度都在30%左右。近些年來,內需不旺的問題一直困擾著我們,主要原因在于占絕大多數人口的農民缺乏購買力。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就是要讓農業發展、農村致富、農民增收。可見,社會公平不僅是一個價值問題,還是一個社會結構問題,社會結構的優化對經濟結構的轉變具有重要的推動作用。比較東亞和拉美的發展模式,可以發現,能否優化城鄉結構也是一個重要的區別。上世紀70年代,在經濟增長的過程中,為實現社會的均衡發展,韓國展開了轟轟烈烈的“新村運動”,政府在政策和財政上反哺農業,農村得以迅速發展。反觀巴西、阿根廷等國,城鄉差距拉得過大,農民大量涌入城市,出現了很多城市貧民窟,社會動蕩不安。
江蘇目前城鄉二元格局依然繼續,農村與城市之間的差距仍然很大。如果按江蘇全面小康社會的指標進行比對,農民增收一直是一個“軟肋”,農民人均純收入已連續3年未達到時序進度。尤其是經濟欠發達地區,農民增收的難度更大。而與此同時,農民的食品消費支出增長17.0%,恩格爾系數達44%,生活水平依然較低。目前農民收入的有限增長基本上屬于恢復性增長,還缺乏有效的制度機制來保證農民收入持續性增長。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正是一個政策契機,江蘇各級政府要抓住這個契機,優化城鄉結構。
從區域結構來看,最健康的形態應該是區域共同發展,這樣才會有整體的社會發展與社會和諧。區域結構失衡將會導致很多的社會問題,如人口分布不均衡,導致某些地區人口過于集中,住房、交通等公共資源緊張,間接引起社會各群體間的關系緊張;而有些地區人口過度流出,會導致土地拋荒,老人無人贍養。日本在發展中就經歷過這樣的問題,現在日本政府鼓勵年輕人回到鄉村,以緩解相關社會問題。江蘇目前各區域發展并不均衡,蘇南的發展水平高于全省1倍,蘇北僅為全省的1/2,蘇中則為全省的3/4。由于發展水平的差異,現在農村的養老、子女入學、土地拋荒等問題都已經凸顯出來,如果任其擴大,顯然有違全面小康社會、可持續發展與和諧社會的原本之意。
如何管理社會風險?拉美的發展顯示,人均GDP達到3000美元之后,社會發展也面臨著極大的風險。目前人均GDP在3000美元左右的巴西等國,在近10年內都發生過經濟社會危機。從理論上講,現代化發展到一定的程度,人為制造的社會風險開始顯現出來,管理重大社會風險與保持經濟良性增長變得同等重要。江蘇可能面臨的社會風險主要包括大學生失業、農民失地等引發的群體性事件,房地產泡沫引發的金融風險,“礦難”、化學品爆炸等安全生產事故,以及食品、藥品的質量安全事故等。其中,以群體性事件最為棘手,各級政府要以很大的精力關注和解決這些問題,而且要認識到,一場群體性事件的暫時平息并不意味著妥善解決,可能積蓄了更大的破壞性能量。老百姓的利益訴求也開始多元化,任何一件小事都可能引發一場群體性事件,安徽“池州事件”便是明證。
江蘇可能的群體性事件集中在大學生失業、農民失地這兩個問題上。大學生失業是江蘇最大的社會風險,江蘇高校數量、畢業生人數、招生人數、在校學生人數均為全國第一,大學生就業壓力原本就大。此外,由于江蘇經濟發達,其他地區高校畢業生大量涌入對本地大學生就業產生擠壓。近年來,大學畢業生一次簽約率逐年下滑,工資水平逐年下降,長此以住,大學生失業將有可能成為繼國有企業職工下崗失業、大規模農村剩余勞動力轉移之后的第三次失業浪潮。農民失地也是江蘇面臨的主要社會風險。快速城市化產生了大量失地農民,由于安置補償標準偏低或拆遷政策執行過粗,導致失地農民上訪事件也時有發生。
人均GDP3000美元后江蘇的社會管理
加強黨的領導。拉美國家發展過程中一個鮮明的教訓就是缺乏強有力的政權,導致國內政局動蕩,政府根本無法集中精力去解決所面臨的經濟社會問題,也無法制定長遠的規劃來為未來的發展做出安排。因此,我們只有加強黨的領導,才能保持社會穩定,集中精力實現全面小康、科學發展與和諧社會。
轉變政府職能。人均GDP3000美元后的江蘇社會,應該經濟與社會協調發展,這就要求江蘇各級政府切實轉變職能,由建設型政府向公共服務型政府轉變,優化公共產品與公共服務的供給。要穩步增加政府用于公共服務的支出,切實解決公共服務投入不足的問題,建立公共服務體系,解決公共服務覆蓋面不廣的問題。尤其要重視教育、醫療衛生、社會保障、公共安全、就業、社會治安、交通等民生問題。同時要培育各類公益組織,將那些政府不便提供、不能提供的公共服務交由公益組織提供。
實施科學發展。人均GDP達3000美元以后,資源、環境與經濟發展的矛盾更加凸顯。要轉變發展模式,減少發展對環境、資源的破壞,改善環境質量,節約能源,實施可持續發展。各級政府要以富民為工作核心,真正為老百姓增收服務。要切實開展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縮小城鄉差距,建立農民增收的長效機制。
培育風險意識。人均GDP超過3000美元,既是機遇,也是挑戰。江蘇各級政府要培育風險意識,清醒認識當前的社會風險,不能麻痹大意。江蘇的發展雖然走在全國前列,但諸多領域仍然潛藏著許多問題與不足,只有未雨綢繆,提前預判,才能防患于未然。
健全應急機制。在今后相當長時期內,各類公共危機將會頻繁發生,江蘇各級政府要建立健全社會預警機制與應急管理體系,建立快速信息傳遞機制,完善應急決策流程,加強救災、減災工作,將損失控制在最小程度。要做好公共危機的善后恢復工作,善于從危機事件中汲取經驗教訓,使應急管理工作更加科學、有效、有序。
(作者單位:南京大學)
責任編輯:鄒宏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