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老家比較窮,男人到了二十五、六還娶不上媳婦,那就要抓緊了,過了三十還沒結婚,肯定是有原因的,說不定一輩子就打光棍了。這原因要么是家境不好,要么是本人有問題。
農村人傳宗接代意識很強。父母總是想方設法要給自己的孩子娶上媳婦,這才算完成了任務。
我們家鄰居有弟兄兩個,哥哥叫大黑。弟弟叫小黑。其實也不是真黑,就那么叫開了。八十年代初,兩個人都三十多了還是光棍,因為他們家是地主成分,年輕的時候就耽誤了。等到不論成分了,年齡也大了。
后來小黑托人掏錢從四川山區弄過來個女子做了媳婦。可大黑仍孑然一身。我們那里對口音不一樣的外地人都稱為蠻子,小黑的媳婦就是個蠻子。
又過了兩年,大黑都四十出頭了。那一年的秋天,有一天下午,從地里回來的七嫂,發現草垛邊躺著一個女人,頭發凌亂。衣服皺巴,有氣無力,處于半昏迷狀態,問話也不答應。七嫂可憐她,把她領回家,端來些吃的喝的,那女人看來是幾天沒吃飯了,狼吞虎咽地吃了不少東西。七嫂讓她把臉洗凈,又給她換了件干凈衣服,這才認真端詳:三十多歲,圓臉、小眼、膚黑、鼻翹,身材不低,看順了還算協調。
問她是哪里人、為何來這里,起初一言不答。后來放聲大哭,嘴里不停地說著。她說的什么七嫂一句也沒聽明白,原來是個蠻子。
就是這個女人,當晚就睡到了大黑的床上,成了大黑的媳婦。至于她當時怎么想的、是否愿意,無可考證。但從日后的情況看,說不上強迫。
一下子有兩個蠻子媳婦,從此以后他們家就南腔北調了。為了區分兩個人,人們稱大黑的媳婦就叫大蠻子,小黑的就叫小蠻子。
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矛盾也隨著日子加劇。小蠻子上過幾天初中,因為家里窮不上學了,大山里也沒見過世面,別人說帶她出來打工,最后就成了小黑的媳婦。她也鬧過,后來生米成了熟飯,小黑對她也不錯,有吃有喝的,就安心了。大蠻子沒來時,大家都寵著她。大蠻子來后,打破平衡了,兩個女人剛開始是互相看不慣,后來發展到吵罵,再后來就大打出手。最有趣的是別人聽不懂她們說什么,特別是大蠻子,十句話大家聽懂一兩句就不錯了。所以,理也沒法評。她們的吵鬧成了家常便飯,久之村里的人們也習以為常了。
后來他們分家了。
小黑家過得不錯,小蠻子比較麻利,又肯掏力,幾年下來,還真有個像樣的家。
大黑家可就不然了…
大蠻子與大黑同居的第二年就生了一個男孩,取名立功。大蠻子生子有功,地位有了明顯提高。又過了一年,大蠻子又生了個女孩,可惜不滿月就夭折了,據說是破傷風。
大蠻子說話大家都聽不懂,起初以為是地域不同、口音有別造成的,后來發現關鍵的不是這個原因,她就是個“半語”。這“半語”是我們那里的方言,就是說這個人界于啞巴和正常人之間,會說話但是話不清、語不明。由此人們對大蠻子就“另眼看待”了。
由于不能很好地與人們交流,特別是不能與大黑交流。雙方互不理解,加之大蠻子不會干活,飯都做不好,孩子也不會帶,大蠻子逐漸成了大黑的出氣筒。經常看到大蠻子鼻青臉腫的,好多次她在村里轉來轉去。不敢回家。也不吃飯,有時她也向人們訴苦,但是她哇啦哇啦地誰也聽不懂。同情的人們只能給她點吃的。
她的孩子立功兩歲多的時候,有一次她帶著孩子玩,孩子拉屎了她把孩子丟到水坑去洗,差點沒把孩子嗆死。從此大黑不讓她帶孩子,所以,孩子也與母親沒感情。
后來大黑得了肺病,身體大不如前。大蠻子又不會干活。家里的困難越來越多。大黑想把大蠻子弄走,不要她了,可大蠻子是哪里人、從哪里來沒人知道。
又過了兩年,大黑的病更嚴重了。后來大蠻子就不見了,失蹤了。據說是大黑把她領到城里,趁她不注意自己走了,大蠻子不認路,自己又說不清,到哪去了誰也搞不明。
立功該上初中的時候,大黑因為肺癌去世,這孩子成了孤兒。沒人支持他上學,十四歲就步入社會,沒人引導、沒人管教,十八歲的時候,因為綁架勒索罪被判入獄,現在還在高墻內。
(摘自《檔案界》網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