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兼士(1886~1947),近代著名語言文字學家,著有《廣韻聲系》、《段硯齋雜文》等。在我國語言文字領域成就卓然,而他保護和整理明清檔案這段掌故卻鮮為人知。他主持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時,拯救了一批珍貴的明清檔案:擔任故宮博物院文獻館(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前身)館長時,更是積極投入到了整理明清檔案的實踐中,并在此基礎上總結出了關于明清檔案整理的一些理論,沈兼士完全可以稱得上是明清檔案整理及其理論研究的開拓者,
1 1922年,沈兼士主持北京大學研究所國學門時,看到許多珍貴的明清檔案資料流轉散佚,法、英、日等國大肆搜掠有價值的檔案材料,但北洋政府治下的機構卻無人問津,沈兼士對此現狀極為痛惜,他認為,只有及時保護自己珍貴的檔案材料,才能將國學發揚光大,從而在世界學術界爭一席之地。這種思想促使他積極投入到了保護珍貴歷史檔案,大力發揚國學的事業當中。
5月,他得知教育部和歷史博物館要變賣一大批明清內閣大庫檔案,就立即致函教育部,請求將尚存該館(尚未運往紙店)的檔案撥歸他們保管、整理。在陳垣(時任教育部代部長)和蔡元培的支持與努力下,北京大學研究所接管了這批檔案,共計62箱另1502麻袋(歷史博物館仍留了小部分)。并專門成立了內閣大庫檔案整理會,由沈兼士負責。兩年時間內他們就整理出523200多件和200多冊檔案。在檔案整理實踐中,沈兼士及同仁總結出了一套歷史檔案的整理方法,為后來故宮博物院文獻館整理檔案提供了經驗,蔡元培對此高度贊揚:“有功史學,夫豈淺鮮。”
1925年后,沈兼士出任故宮博物院文獻館館長,他專門擠出時間親自指導并參與故宮文獻館明清檔案的整理、開發利用工作,向文獻館的青年人親自傳授如何整理編目、如何選擇重要史料進行刊布出版等技能。對于文獻館編輯整理的珍貴檔案史料,沈兼士親自審定,有時還親自書寫序言。用詞極為講究。文獻館編輯出版的史料刊物,尤其是按語、前言,都必須經過他的批改后才能刊行。
抗戰之前,政府下令將重要文物和檔案南遷,故宮文獻館編輯出版明清檔案重要的刊物《史料旬刊》停刊在即。為減少戰爭對檔案史料造成的損失,沈兼士領導文獻館加緊出版公布明清檔案。為此,沈兼士領導館內同仁省去檔案抄錄過程。直接由工人看原件排字。為了保證檔案原件不受任何污損,他就派館員手持原件站在排字工人身旁,并同時負責校對。
他和同仁在整理明清檔案的實踐中認識到,要全面收集和保護歷史檔案就必須依靠政府的力量。為此他們積極奔走呼吁。在1936年中國博物館協會與中華圖書館協會的聯合年會上,沈兼士提出重要議案,呈請政府下令國內各省市縣各級機關檔案分別就地保管,不得毀棄,各部院將北洋政府時代及前清舊檔案撥歸本院整理,駐外各使館將已失效之舊檔,運繳國內整理保存。
沈兼士關注歷史檔案,并親自從事檔案工作,表現出了他與歷史檔案的深厚情結,同仁稱他“無日不以文獻為念”。這一情結蘊涵著他的檔案思想,那就是不僅要注重保護歷史檔案,更應對其進行整理、開發利用,為學術研究提供重要資料,大力發揚國學。
2 從1922年開始,沈兼士在此后的20多年間一直十分關注檔案文獻。不僅親自從事檔案整理工作。而且致力于對歷史檔案價值及其整理方法的思考和研究,他的檔案思想在一定程度上指導了文獻館明清檔案的整理實踐。筆者擬從以下幾個方面加以論述。
2.1 對檔案價值的認識。明清檔案的發現,對近代學術界尤其是近代史研究促動很大,而人文社會研究領域用實證方法進行學術研究的風氣日漸濃厚,更促進了近代學者對檔案價值的重視。沈兼士對檔案的價值尤其是歷史文化價值的認識頗為深刻,認為“檔案是修史的取材的大宗來源,可以說是沒有滲過水的史料”。在他看來,將關于某一問題的檔案搜聚起來,一則可弄清問題的來龍去脈,二則搜聚檔案工作本身就很有意義,即使是將一些平凡普通的材料統計起來,也可解決許多歷史上重要的問題。
沈兼士認為,檔案資料十分重要但繁雜、瑣碎,史學研究者除了要擁有檔案資料,還得準確鑒別其價值,這樣才“更可成為一篇佳構”,而歷來修官書者嫌其繁重,除直接利用者。余則棄置不顧,則“甚為可惜”。更重要的是。檔案關系著一代政治學術的盛衰,并舉歷史事例予以說明,談到老子身為掌管圖書文獻的柱下史,而深知成敗存亡禍福古今之道,終成為諸子之巨擎;蕭何收集秦代丞相御史的律令圖書,使漢高祖劉邦能了解國家、國民情形,以興漢室,等等。這些事例都是我國檔案歷史上的重要事例,體現了檔案的重要作用。
此外,檔案的使用對學者在研究方法上會有所創新。他曾說,“檔案為未加造作之珍貴近代史料,固等于考古家之重視遺物遺跡也”,“用此縱橫兩界之大宗新資料,以佐證書籍之研究,為學者辟一新途徑。”
2.2 對檔案整理與圖書整理關系的認識。故宮博物院文獻館全面整理明清檔案的工作是開創性的,在整理方法上除了沈先生主持國學門期間的一些經驗外,還需要重新探索,為此沈先生大膽借鑒了與檔案關系密切的圖書整理的經驗。但是完全照搬圖書整理方法是不可行的,所以認清檔案整理與圖書整理的關系在當時的檔案整理實踐中十分關鍵。
沈先生在此問題上有著較為清醒的認識。他認為,檔案整理不同于圖書整理。主要表現在以下三點:一、書籍以整部全帙為單位,檔案以零件散頁為單位;二、書籍分類有中西之成規可循,檔案則無定法。三、書籍編目有書名可據,檔案須隨件摘由(原案由多不適用)。從上述三點我們可以看出,沈先生在分析檔案整理與圖書整理不同之處的時候,充分認識到了無定法是檔案整理所面臨的實際困難,要對檔案進行科學的整理,則必須根據檔案自身的特點來探索和研究新的整理方法。
2.3 檔案整理思想和方法——普遍整理和系統分類。檔案整理思想和方法對指導檔案整理工作實踐十分必要。沈兼士總結北大國學門檔案整理工作的經驗教訓,結合文獻館所藏明清檔案自身的特點,提出了“普遍整理”與“系統分類”兩點主張,并指出,普遍整理的目的是“務使珍奇者不因破碎而見遺,平凡者可賴統計而有用。”
在當時的歷史條件下,由于學術界對明清檔案史料的迫切需求,檔案整理是作為編纂刊布檔案的前期工作而開展的,就整理所得,隨時發現。隨時刊布。而北大國學門開展明清檔案整理實屬首例,雖然總結出檔案整理的三步驟:分類整理、編號摘由、纂修匯編公布,但是仍存在著明顯不足。沈兼士在國學門整理明清檔案實踐中,認識到國學門檔案整理處在整理方法上的不少缺點:第一。太重形式。只知區別名稱,排比時代,而忽略檔案的內容。第二,只知注意檔案本身。而忽略衙署職司文書手續之研究,遂使各類檔案,均失掉它們的聯絡。第三,過于注重搜求珍奇之史料以資宣傳,而忽略多數平凡材料之普遍整理。這樣,不能讓人有一完整的概念,不容易將檔案整理出一個系統。沈先生任文獻館館長后,大力主張整理檔案要以普遍整理為基本原則,不避繁瑣,不求速效,并且要作詳密的分類編目。在這種思想指導下,文獻館檔案整理工作逐漸科學化、系統化,并形成了三大辦事原則,即“整理以不失原來之真相為原則:編纂以普遍編目為原則:陳列以就文物性質相互連貫照映為原則。總之,其目的在于充分使學者取材便利而已”。
普遍整理思想要求在整理繁雜的明清檔案過程中,必須具備謹慎的態度。認真地進行比較、研究,不斷總結經驗,使整理方法更為科學化。故此,文獻館十分慎重地對各部門檔案進行分別整理。因為檔案整理具有普遍性,所以工作人員發現了許多對整理十分有價值的信息,如內閣大庫的檔案徹底清理一番之后。與宮中、內閣、軍機處三部分檔案進行比較研究,發現內閣所藏史書,就是紅本的摘由,也就是實錄的長編:宮中所存的繳回朱批奏折,就是軍機處錄副折包的依據;內閣所藏的明代檔案。就是清代所設的明史館征集的參考材料,等等。這些信息使工作人員明白了不少掌故,搞清了不同機構檔案之間的關系,對于檔案的考訂和補充至關重要。
要將明清檔案整理出一個系統來,必須采用系統的分類。按此要求,在文獻館進行檔案分類時,沈兼士先生主張借鑒美國的十進分類法。編訂分類號。即將每一件檔案都編有專用的號碼。根據這一號碼就可以知道其門類,可以免去使用漢字的繁復,而且隨時發現的檔案也可直接加入類別接著編號,不致牽動全局。這一方法首先由方甦生先生制訂出內閣檔案分類表在內閣大庫試行,隨后張德澤也據此擬訂出軍機處檔案分類表。由于此分類編號法在實施過程中比較順利,沈兼士先生就將其在全館推行,并制定了《文獻館所藏檔案分類表》,該表分總表、簡表及詳表,不僅規范了文獻館檔案系統的分類,而且提高了檔案整理效率。
經過長期的檔案整理實踐,文獻館在此基礎上積累了一些寶貴經驗。1936年3月,文獻館根據沈兼士先生普遍整理和系統分類的思想,為了整齊劃一,增進工作效率,擬定了《整理檔案規程》,共四章四十條,為全體工作人員共同遵守的準繩。當然這也是文獻館檔案整理明清檔案實踐經驗的結晶。
民國時期,政局動蕩,戰爭連連,國家無暇全面顧及歷史檔案的保護,然而一些仁人志士卻十分關注這些珍貴的文化遺產,并為此付出了巨大努力,沈兼士就是他們的杰出代表。作為故宮博物院文獻館第一任館長,他領導同仁們所做的工作為今天中國第一歷史檔案館打下了堅實的基礎,為我國的檔案事業做出了巨大的貢獻,檔案史料的整理刊布也對繁榮我國學術研究起到了重要的作用。不僅如此,沈先生的檔案思想特別是在歷史檔案整理方面的思想,對我們今天整理明清檔案仍具有重要的參考價值。
(作者單位:鄭州航空工業管理學院信息科學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