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生態是我們研究地域文化的重要的關鍵詞。文化生態這一范疇關聯著兩個基本的概念,即文化與生態。如果將文化生態的理念引入地域文化的研究,并試圖運用其相關性的系統方法來探索,那么,將會更有效地總結地域文化流變的規律。因為我們說的地域文化生態,包括它的兩個層面——外生態和內生態。所謂外生態,是指在曲折和復雜的社會領域所進行的文化活動,外生態為文化創造力的發揮提供了可能性;內生態是使這種可能性變成活生生的文化現實。由于文化生態直接決定著地域文化的形成和流變,因此,考察兩者之間的關系,我們就能比較清晰地探視遼寧文化發展的軌跡。
這樣一個合理化、抽象化和形式化的發展,可以從遼寧民間文化生態聚成的過程去把握。就這一方面而言,我們還要把它放在遼寧地域文化的具體時代環境中去認識,它既是地域性的文化,又是一種時代的文化,從“紅山文化”的產生為初始,經歷漢、唐、遼、元、明、清各代的歷史延續,我們可以感受到遼寧文化在它悠久的文化生命里,有種震撼人心的渾厚沉響的遠音。它不同于輕靈慧敏的吳越文化,也有別于慷慨豪俠的燕趙文化。遼寧文化它以自己獨特的文化語境,抒寫著北國原野上的蒼茫感和生命的顫動。
地域民間文化生態的聚成是滿族開始的。比如,滿族有許多民間文學作品,如“三仙女”、“汗王的故事”等,凝聚了滿族人民群眾的智慧,以古樸、粗獷、憨厚、醇馨的風格,豐富了人民的精神生活。
可以這樣說,清人對遼寧文化生態的發展做出了重要貢獻。他們實現著不同于其他王朝的文化策略,滿族入關后,強行改變漢族的衣冠服飾,激化了當時的民族矛盾,引起了漢族人民的強烈反抗。清王朝統治者把滿洲冠服看作“主國之經”,不可改變。在清朝統治的268年間,盡管滿族上下深受漢族文化、風俗的影響,但服飾、發式風俗基本上仍保持滿族舊制。后來,旗袍、馬甲(又稱“坎肩”)等深受漢族人民的喜愛。
值得注意的是,東北“二人轉”的源頭秧歌是民間文化聚成不可或缺的重要內容。秧歌產生于江南,明清之際即已傳入遼寧,我們從最早關于東北秧歌的記載《柳邊紀略》中可以發現這種對秧歌的釋放的過程:“上元夜,好事者輒扮秧歌。秧歌者,以童子扮三四婦女,又三四人扮參軍。各持尺許兩圓木戛擊相對舞。而扮一持傘燈賣膏藥者前導,旁邊鑼鼓和之。舞畢乃歌,歌結更舞,達旦而已。”這種以“持傘燈”“前導”并以鑼、鼓、棒為道具,又做伴奏樂器,歌舞相結合的秧歌,在這樣的文化生態環境之下,對于遼寧地區來說,它所面對的是它身后的千百年漫長的歷史風煙,但文化還是沉淀于地域深處。
秧歌傳入遼寧后,必然要同遼寧各民族(主要是滿族)本土藝術相結合,在遼寧民間文化藝術的土壤中生根、發芽、開花、結果。東北秧歌從它形成到今300余年,應該說是漢族與滿族(也包括其他少數民族)共同創造的。
我國秧歌的種類繁多,僅東北地區的秧歌就可以分為三大類,數十個分類,其中最具有代表性又最能表現滿漢文化融合特色的是“韃子秧歌”和“遼南高蹺秧歌”。“遼寧南高蹺秧歌”的價值一直是處于近代遼寧文化的軸心(后來發展為“二人轉”、“拉場戲”等形式),它并不是一個經濟增長的指數或生產力發展的狀況,而是一種文化狀況的生成和延伸。
實際上,在乾隆、嘉慶年間,遼寧各地已經流行了秧歌,形成了民族文化生態的主導。因此,“韃子秧歌”更具有濃郁的民族生態色彩,只是后來才被高蹺和秧歌所替代。建國后,遼陽市井泉鄉仍保存著被稱為“地會”的韃子秧歌。所以高蹺和秧歌是兩種不同的民間藝術形式。“高蹺”歷史久遠,活動普遍,但歷代的高蹺還只是一種雜技表演。明清之際,才逐漸和秧歌結合出現了“高蹺秧歌”并傳入遼寧各地。這是一個民間文化生態崛起發展時期,同時也是文化生態蛻變的階段。
此種特征的形成,是與遼寧民間文化生態的實踐相關聯的。
首先秧歌具有火爆、熱烈、自由奔放的風格特點,形成了遼寧民間文化生態的總體格局。其次,秧歌本身不再是一種表演的舞,而變成了遼寧民間文化生態的核心的價值,而且受特定的歷史、地理環境,民族心理和地方風俗所形成的人民性格和審美意識所決定的。遼寧大地有雄偉壯麗的大山、茂密的森林、遼闊無垠的平原、橫溢的江河、豐富的資源,夏日炎熱和冬季凜冽的氣候,鍛煉了遼寧人堅忍不拔、熱烈而奔放、開朗而詼諧的性格,充分反映在火爆、熱烈、奔放的舞蹈節奏中。
遼寧秧歌的另一個表征是表現男女愛情,是在封建禮教束縛下對愛情的追求。清代的遼寧主要是漢族和滿族,滿族雖然已經從家長式農奴制轉變為封建制,但仍保持著漁獵民族的某些特點,而從關內逃荒來的移民或被編入“八旗漢軍”的漢人在與滿人長期生活中,在他們遠離家鄉與生活搏斗中,形成了一種力圖沖破封建禮教束縛的自我意識。因此,在秧歌中反映男女愛情的表演更為開放、直接,特別是“混場”,更淋漓盡致地表現了對封建禮教的反抗。最后,是在此種氣氛中形成了獨特的文化和精神樣式。綜上所述,我們分析了秧歌的形態,它表明了遼寧民間文化生態在近代的形成,是深為廣大群眾喜愛,長期流傳,經久不衰的根本原因。
一個地區的文化生態,往往是這個地區的歷史和社會演進的結晶,并且往往體現為一種地域文化的特色。遼寧的文化生態的特征,是一個復雜的多元構成的文化系統,既歷史悠久,又特色鮮明。從地理位置上看,它處在中原文化與北方文化的分界交匯地帶,屬于一種亞文化類型。而中華文化又是大陸綿延型的中心型文化,具有很強的向四周輻射的作用。處在這個文化邊緣地帶的遼寧又是一個從關內來的移民占據很大比例的省份,其中尤以山東、河北等省的移民為最多。這種歷史上的“闖關東”的移民現象,必然是影響到遼寧的文化生態特征,并在遼寧的文化建構中反映出來。
遼寧的文化生態特色,目前大體上可以分為三個特點鮮明的地域板塊,這就是以遼南、遼東沿海地區為代表的山東移民文化帶,以遼西山地為代表的冀熱文化輻射帶和以遼北平原為代表的松遼文化帶。這三塊地域的面積大體相當,各約占遼寧的三分之一。三處的民情風俗、語言習慣也表現出明顯的地方差異性,他們分別代表著向南、向西、向北的文化形成的兼容形態,它存在于一種特殊的地域文化環境中,它以農牧漁獵文化的混合態為其本形態,具有吸納性強,開放進取的關東文化特征。
廣博的南北文化結合,產生了豐富的藝術營養,使遼寧文化生態充滿了生命的氣息。應當說,沒有單元文化背景的打破,就沒有《紅樓夢》后四十回的產生,就沒有洋洋大觀一部完整的《紅樓夢》。兩者互相深化、相得益彰,這是一種可貴的文化創造。從整體上看,《紅樓夢》的小說藝術價值是前無古人,遼寧民間作家高鶚續書也就有了它文化的價值創造。這種文化價值與高鶚生活在當時民間文化生態環境是分不開的,這是遼寧文化的驕傲。
廣博的外來文化一旦與優秀的遼寧地域文化相碰撞,進而相融合,便產生了豐富的藝術營養,使遼寧文壇充滿了生命的氣息。應當說,特定的文化生態造就特定的文化形態。遼寧現代作家肖軍、端木蕻良、馬加等,成為現代文化形態的一部分。文化形態的演化與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的“東北作家群”,其間具有顯見的某種互動性。
研究遼寧民間文化生態,只看到它的各個因素之間的聯系是不夠的,還必須正視這些因素的差別,協調平衡統一的結果。正因如此,它才是一個開放的、發展的系統。不管外生態還是內生態都不能違背這個規律。
上世紀30年代初期,在我國文壇上,之所以崛起了一群年輕的富有朝氣的以遼寧人為主的“東北作家群”,從一定意義上說,這是因為屬于特殊時代的。他們對自己的悲慘生活和反抗斗爭,以作品鮮明的特色,確立了他們在當時左翼文學運動中及在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的地位。他們具有相互契合的內在邏輯,從發生學的角度視之,像蕭軍的《八月的鄉村》,兩蕭合著的《跋涉》,端木蕻良的《科爾沁旗草原》,馬加的《寒夜火種》(又名《登基前后》)……等正是“東北作家群”借助于其他文化條件所創的一種具有顯性文化形態的文本。這些作品都將長久地受到人民的喜愛,在思想性和藝術性上,都是富有生命力的,對我國當時的抗日斗爭和左翼文學運動,發揮了積極的影響。
首先,遼寧現代作家絕非是與外界絕緣的,它也不是在毫無外來影響的情況下土生土長起來的。正相反,它是外來文化影響的結果,或者進一步說,是外來文化與本地文化傳統相互融合、作用的產物。其實,在某種意義上,民族文化絕不能局限在狹小的民族情緒生產的圈子里。對于各種文化的互相融合、吸收,顯然是誕生遼寧現代作家的必要前提。
其次,遼寧現代作家有自己的文化坐標。傳統的守舊的封建文學與“五四”新文學運動的浪潮,日本、西方的文化傳播,蘇俄進步文學的引進,一齊紛至沓來,匯合交織在這片荒蕪的土地上。它們的互相撞擊、融合,形成了某種產生遼寧現代作家的天然條件。
以上事例非常實證地說明,遼寧現代作家就是這樣與文化生態如影相隨,特定的文化形態造就特定的遼寧現代作家的作品,遼寧現代作家又參與文化生態的建構,成為一定時代文化生態的一部分。歷史上的文化生態的演化與遼寧現代作家作品的流變之間具有顯見的某種互動性。可以這樣說,是遼寧作家最早地向全國人民披露了東北淪陷后人民的真實生活,最早地從正面介紹了共產黨領導下的東北抗日力量活動的情況,撕下了偽“滿洲國”統治下假繁榮的一切偽裝,呈現出鮮血淋漓的現實。這是遼寧現代作家所作出的具有文學史意義的貢獻。
由此可見,遼寧現代作家參與了遼寧民間文化生態的現代建構和發展。因此,正確認識和確立遼寧現代作家為主的“東北作家群”在文化生態中的地位和作用,仍然非常必要。“東北作家群”中遼寧現代作家的作品經過一次又一次的歷史洗滌,呈現出歷史價值的容貌,為我們展現出這樣的前景。由于作品真實地介紹了東北抗日力量,它要求讀者對文本的生成過程時刻的參與,時刻保持著民族解放的立場。這樣,地域的符號能量才能得到充分的發揮,從而也就標志著真正具有遼寧民間文化生態特點的現代文學的產生。
以上我們考察它的精神氣質和前進的方式,表現它對于中國文學傳統的繼承。在這種文學發展的流變中,充分顯現了一種歷史的縱深意義。因此,對歷史上的文學對象的評價,實際上也體現出我們的文化觀念。正是這種文化觀念,以及這種文化觀念的衍生及向現代的轉變,充分地回歸文化自身的歷史過程,才更深刻地體現出這種文化史的時代認識價值。談到21世紀文化的創新,不可忘記歷史上遼寧民間文化生態所留下的影響。文化生態是有民族性的,但先進的科學與優秀的文化是沒有國界的。文化創新不能離開這一認識。只有這樣,遼寧的發展對于整個中國的發展來說是具有重要意義的,遼寧民間文化生態聚成對于中國的現代化過程來說才是積極的和進取的,遼寧的文化建設事業對于我們民族的偉大復興來說才是有所貢獻和有所承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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